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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儿听了事情始末,气的跺了跺脚道,“夫人虽是女子,但是向来言出必行,不然这些年来又如何把家业做大?她要是说过要和离,那这件事就没有余地了。”
    “这……”赵沫有点慌了。
    巧儿愤愤的说道,“这就是个陈世美,我瞧着他早晚有后悔的时候!”
    ***
    袖佛山庄的别院是林瑶去年才新买的,里头许多东西都是重新置办的,不过因为距离遥远,只去住过一次,回来的时候留了一对老夫妻在那边打理。
    晚上,张山和自家婆娘吴二娘正在院子纳凉,一边打着蒲扇一边吃着种在院子里的胡瓜,这胡瓜外皮发黄,里头却是水多肉嫩,好吃得很,道,“别说这胡瓜看着怪异,吃着倒是不错,还有多少?够不够一筐子,摘了洗一洗就送到京里去,也让老爷夫人尝一尝。”
    吴二娘拍一声,手心里有一只被打死的蚊虫,道,“自然是够的,正好蚊香都用光了,再去买一些回来。”
    两个人正说话这会儿,忽然间就看到外面传来敲门声,“快开门,夫人来了。”
    张山和吴二娘对视了一眼,急火火的去开门,随后就看到熟悉的周氏,还有茂春,这两个人一个是林瑶的奶母,一个是她的大丫鬟,只要她们两个在,夫人必然也在。
    她们一脸风尘仆仆的,显然是走的有些急,吴二娘忙道,“哎呦,夫人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好打扫一番,如今这里乱糟糟的……,快进来喝口水歇一歇。”又对着张山说道,“老头子,你快去多烧一些水,好让夫人沐浴更衣。”
    “哎,这就去。”张山应了一声,就麻溜的去了厨房。
    林瑶也就带了十几个人,马厩,还有下人们住的屋子都是现成的,毕竟之前已经重新布置过一次了,很快就都安置好了。
    洗了澡,换了衣裳,又吃了一口热饭,林瑶舒服喟叹了一口气,指着茂春说道,“把我的首饰盒子拿过来。”
    茂春捧着一个沉香木花钿的四方匣子过来,一共两层,上面一层摆着平时穿戴的首饰,下面一层却是放着银票,地契等贵重的东西。
    “夫人,我一直都仔细看管着,里面的东西不会丢的。”
    林瑶朝着茂春笑了笑,道,“我晓得你仔细,交给你我放心,不过我是在找另外一样东西。” 一个对林瑶来说格外重要的东西。
    翻了好久,终于在一个下面的一个信封里找到了,打开来,是一张年代久远的旧纸,茂春见了惊讶道,“这不是大人的字吗?”
    “正是他写给我的。”
    林瑶虽是个女子,但却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之人,她既然决定要和离,就不会后悔,更何况……,自从做了那个梦,那个梦境太过真实了,她还记得表面上是说让她在庵里修佛静养,实际上则是被软禁一个小院子里,父母见不得,门出不去,形同犯人,当真是生不如死。
    或许她开始还对王正泽心有迷恋,但是今日王正泽的做法和梦中简直如出一辙,更何况她也是实在是厌倦了。
    她从出府开始就琢磨着如何让王正泽答应和离,显然他如今仕途顺利,以后更是不可限量,越是爬的高就越是爱惜名声,无论是休弃还是和离,总会影响他的清誉。
    所以王正泽宁可把她软禁在庵堂里,折磨死她,也不会同意和离的,不过好在她有这个东西,有了它,徐钰枝就可以逼迫王正泽同意了。
    林瑶舒了一口气,终于把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夫人,这是什么?吾在此立誓……”
    林瑶把纸张折起来,道,“今日累了,早些歇着吧。”
    茂春不敢造次,道,“夫人,奴婢伺候您上床。”
    林瑶躺在床上,把那纸张压在枕头下面,想起十年前刚成亲那会儿,两个人还是蜜里调油一般甜蜜,那时候当真是觉得女子最幸福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她偶有感而发,说万一王正泽变心该是如何?王正泽当时对她也是真心吧?发誓赌咒说会对她好不说,还写了这份书函,如有违反就自行和离,放林瑶一身自由,而自己将不得好死……
    她当时把这书函当做定情之物十分爱惜的收起来,谁知道最后却是成了她的救命稻草,想来当真是可笑。
    第3章
    新姨娘温柔娇美,一夜颠鸾倒凤,逍遥滋味自是不必说,不过即使如此,第二日,王正泽雷打不动的起了个早,他自小刻苦,从来没有睡过懒觉,起床后都要去书房写一遍字帖,又或者看一会儿书,才会回去用早膳,再去官衙。
    钱淑秀十分的懂事体贴,起的比王正泽还早不说,连早饭,官服都预备妥当了。
    王正泽甚是满意,想那林瑶非要离家去了,还当这府邸离开她就不转了,他连饭都吃不了,当真是有些可笑,难道新姨娘就不知道伺候人?
    用了早膳,在钱淑秀不舍的目光中上了马车,只觉得很是妥帖。
    只是刚坐下就突然间就皱了皱眉头,撩开衣袖来,手腕上起了几个红疹子,一看就知道是吃了豆子,只是府邸里厨子都知道他不能吃那豆子,从来不会做,至于早膳,他仔细瞧过,也没有豆子?随即忽而想起,钱姨娘早上喝的豆浆,后来用完早膳,钱姨娘缠了他一会儿……,显然是那时候吃到了嘴里。
    痒的实在是难受,就让车夫掉了车头,回到了府邸。
    钱淑秀夜里忍着痛伺候王正泽,即使不适也要装作愉悦的样子来,好容易睡着,刚合上眼皮就被奶母叫了起来准备王正泽出门的事宜,几乎等于一夜没睡,更不要说,身体浑身酸痛的不行,这会儿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一时听到王正泽回来,都没来得及反应,王正泽却是率先发火道,“看你做的好事!”
    钱淑秀委屈的不行,强忍着泪水,叫人去喊了御医过来,那之后又要煎药,还要去亲力亲为的伺候王正泽,简直苦不堪言。
    早上的分开的时候还蜜里调油一般的,这会儿却觉得王正泽也太不懂体贴人,而王正泽也觉得这钱淑秀做事不够稳妥,还是有些年轻。
    一时两个人居然也生出几分间隙来。
    那之后几日,王正泽发现离开了林瑶,还真是过的难受,饭菜不合胃口,衣服也穿着不甚舒适,更不要说家里的应酬来往,大伯母要过寿,钱淑秀叫人送了一尊上等昆仑玉的玉佛过去,想来也是十分妥当,大伯母却是发作了一通,叫人传话来骂他。
    王正泽六岁失了父亲,九岁没了母亲,几乎是跟着大伯母长大的,感情自然是十分深厚,被这般骂了一通,心里很是郁结,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因为这些琐碎的事情,连纳了美貌妾侍的事情都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反而觉得暴躁的很。
    忍了又忍,实在是忍不住,问道,“这都过了一个月了?夫人还不曾回来?”
    赵沫道,“大人,夫人出府才半个月。”
    王正泽一愣,忽然想起小时候大伯母说过的一句话来,因为日子难捱,所以觉得时间格外漫长,一时忽然颓然,呆坐了一会儿。
    赵沫见状,苦口婆心的劝道,“大人,您去把夫人接回来吧。”又道,“听说夫人一直住在袖佛山上的别院里,那里远离京城,人烟稀少,想吃个李福记的豆沙包都要等一整天,早上叫人去买,晚上才能吃到,那还是凉的,真是艰难。”
    王正泽冷哼了一声,道,“还不是她自找的。” 话虽然如此,但还是让赵沫准备马车,打算去找林瑶。
    ***
    住到了别院的林瑶,第二天就让人把下人们都集中在一处,说以后要跟王正泽和离,如果有人不愿意跟着她,就可以回到尚书府里。
    众人听了虽然觉得诧异,毕竟还没听过谁像林瑶这般,夫君刚刚擢升官职,前途无限的时候和离的,但是他们毕竟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下人,又加上平时一直都跟着林瑶自然都是她的心腹,也就没有异议,只是心里未免有些担忧。
    毕竟一个独身女子,在外生活,确实是有些艰难。
    林瑶却好像全然不知道这些,早上不需要早起伺候王正泽,而是在鸟语花香中自然醒来,再也不用顾忌王正泽而不吃豆子,可以喝豆浆,炖豆腐吃,中午还能喝上黄豆煮出来的猪脚汤,配着张山夫妻种的凉拌胡瓜条,清脆又多汁,痛快的很。
    林瑶吃的好,睡得好,上午天气还不热的时候,去山上散步,下午太阳大就在院子里纳凉,吃着凉瓜,看一看闲书,偶尔来了兴致还会弹奏一首。
    不到半个月就惊奇的发现,原本怎么也去不掉的黄斑,却是变得淡了一些,肤色也变得娇嫩了,茂春心疼的说道,“上次花了重金请来的那个花郎中就说过了,叫夫人要少思少虑,想来是因为累着了,才去不掉。”
    “我倒也想过的轻快一点,但是府中的事情我不操心,谁来主持?如今倒清闲了,不用去管了。”
    茂春一开始自然也是觉得林瑶和离的想法有些不合适,但是见过王正泽的薄情寡义,又看到林瑶搬出来之后,过的这般逍遥自在,人也像是被露水浇灌过的花一般,越发的鲜艳夺目,自然是跟着高兴,道,“以后好了,夫人不用管那些破事了。”
    林瑶难得抿嘴笑,拧了拧茂春的鼻子,道,“说的好,不管那些破事了。”
    王正泽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落日的余晖落在院子里,带出温暖的橘色光线来,映衬的那方石桌旁坐着的女子温婉如玉,他一时有些愣住,这不是林瑶?
    这些年无论什么时候,林瑶总是忙碌的,两个人偶有交集,也都是跟他说家中的庶务,让他很是厌烦。
    什么时候,她也曾经这般恬静安逸?
    “大人,您来了,快坐。” 吴二娘见到王正泽赶忙上前行礼,又对着坐在石桌旁的林瑶道,“夫人,大人来了。”一副很是欣喜的模样。
    王正泽坐在了林瑶的边上,清了清嗓子说道, “过了这许多日子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不是?该回去了。”
    这应该算是王正泽率先低头了,语气也甚是和缓,王正泽觉得,他已经很是低声下气了,如今就是在官场上,也鲜少有人让他这般低头说话,但凡林瑶还有几分眼色,这时候就应该顺杆而下了。
    王正泽还想着,如果林瑶顺从,他晚上就不去钱姨娘那边了,也要宠下林瑶,给她体面,毕竟她才是当家主母。
    林瑶见到王正泽就知道他日子过得不顺,他最不喜欢直裰,觉得累赘,反而喜欢简洁的通袖圆领长袍,不过这会儿他却穿着石青色青竹暗纹的杭州直裰,戴着黑色缂丝的方帽,儒雅偏偏,很是风流。
    这是大多数读书人的穿法,也是像钱姨娘喜欢的模样,想来她给安排的。
    钱姨娘肯定听府里的婢女说过,王正泽不喜欢直裰,但是没听进去,毕竟年轻,刚入府,也有自己的固执己见。
    但是王正泽最是厌烦旁人替他做主,他表面上不会发作出来,但是会从其他地方找借口发泄,她也是磕磕碰碰许久才明白的。
    原本还有那么一点不甘,这会儿已经完全烟消云散不说,林瑶甚至同情起钱姨娘来,没有她这个黄脸婆在旁边对比,钱姨娘的缺点就暴露的十分彻底。
    颜色再好,吃得不好,穿不好,甚至是需要王正泽来安排府中的事情,又如何高兴的起来?
    至于梦中……,林瑶越来越觉得那应该是自己的前世,她开始确实是吃味的,后面见镜中容颜衰老的自己,在对比依然风华正茂的王正泽,也就死心了,想着做个贤妇,让钱姨娘伺候好王正泽,教了她许多,自然包括王正泽的喜好性情,还有府中许多庶务。
    不像是这一次,她突然的撂挑子,府邸里一下子就乱了。
    “大人,是不是不小心吃了豆子身上起疹子了?”林瑶又道,“你向来不喜欢直裰,却是穿着了……,是钱姨娘的手笔吧,犹记得第一次见大人的时候你也是穿着一件湖绿色的直裰,虽然最寻常的布料,却是如同珠玉在侧,把旁边几个公子们都比下去了。”
    王正泽皱眉,他实在是没空陪着林瑶忆往昔,他也不耐烦说这些,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有甚么好说的?再说,那时候他又穷又窘迫,旁人都是穿着杭绸,最不济也是湖绸面料的衣裳,只有他穿着父亲留下的半旧衣裳。
    “能嫁给大人不知道有多高兴,只是日子毕竟是柴米油盐,大人一门心思要考取功名,让我拿出陪嫁的玉石摆件送给大人的老师当做贺礼,又或者哪个同窗家里有喜事要随礼,十两,二十两……,好容易考上了,又花费了一番,尾牙宴的花销,同期之间的人情来往,还有恩师的谢礼,那时候已经花了差不多了,谁知去杭州任职,上峰是恩师的小儿子,任期亏空了不少银子,大人为了讨好恩师主动要去还了这笔银子,我只好咬牙卖掉了陪嫁的田庄,首饰。”
    “家里是一个铜板都没了,为了补贴家用,跟着丫鬟在院子种菜,没日没夜的做绣活儿去卖,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那时候没得。”
    “我那俸禄不是都给你了?”
    “七品官职的俸禄是多少?一年不过二十两,大人当时请同僚们上潇湘楼的花费就是二十两,可有记错?”
    王正泽脸上很是不好看,他如今正是意气风华,听人奉承的时候,如何听进去这种抱怨,道,“够了!”
    “大人,我只是想说,这些年我对这王家也是勤勤恳恳的,没有出过差错吧?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大人有不满意的地方,你我少年夫妻,十年来也是一起风风雨雨熬过来的,如今大人风华正茂,我却是这样的模样,成了大家口中的糟糠之妻。”
    王正泽见林瑶说的眼眶都红了,一时沉默了下来,两个人少年夫妻,总是和旁人不同。
    林瑶道,“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看在我十年来勤勤恳恳的份儿上,大人,但凡你有一点良心,就放妾身一条生路。”
    “你混说什么?”
    “还请大人签了和离书,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王正泽只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不安终于被印证,他意识到,林瑶说的都是真的,而不是负气,只是到底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他马上就冷静了下来,压住心中的火气,盯着林瑶半响,道,“我答应你,以后不纳妾,就只有钱姨娘一个人。”又放缓了语调,说道,“你也晓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们王家不能断了香火,你才是正妻不是”
    林瑶觉得不可思议,随着王正泽这几年擢升,对她是越来越冷淡,那说话的语气也是公事公办,何曾有这般温柔的时候?
    当真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林瑶早已经心如死灰,道,“大人,你这模样,我还当离开妾身就活不下去了。”
    王正泽原本就是耐着性子劝,其实满肚子的气,林瑶的这话,让他难堪的不行,一下子就爆了,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意了。
    “林瑶,你既然嫁入我们王家,生是我们王家的人,死是我们王家的鬼,实话跟你说,我们王家还没出过一个和离女!”王正泽冷着脸吼道。
    王正泽的态度很是坚决,林瑶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但还是有些失望的,王正泽不同意的原因……,舍不得她有吧,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少年夫妻总是有点感情,但更多的不是念着她这个人,只是她把他伺候好了,换了别人伺候,觉得伺候的不舒坦而已,加上他不能在刚擢升内阁之时传出抛不好的名声来,这才是重之之重。
    无论对外如何解释,和离也好,被休弃也好,都避免不了一个,连家务事都处置不好的印象来。
    “我早就知道你不会同意,瞧,这是什么?”林瑶拿出来那封王正泽写的书信,纸张泛黄,显示着年代久远。
    王正泽脸色一沉,“和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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