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王正泽有些发愣,在场的人却各有心思,没有说话,不过王正泽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很快镇定了下来,脸上露出很是感恩戴德的表情,道,“多谢陛下。”
那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还是无意,王正泽感受到了皇帝对他的冷淡,这让他很是懊恼,最后却归结为钱姨娘身上,觉得她没管好后宅,连早膳都不会安排,导致他精神不足,这才没有表现出色。
夜里,王正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中,钱姨娘小心翼翼的端着洗脚来伺候,却见王正泽突然踢翻盆子……
那之后屋内尽是女人被打而痛哭的的哀求声。
赵沫见钱姨娘的奶母默默的哭着又不敢进去,最后带着几分哀求的看着他,狠下心,假装没看到一般看向了别处,心里头却是想着,以前大人无论如何是没打过女人的,可是自从夫人走后,大人就开始这般……,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总觉得后面还要出大事。
要是夫人还在,何至于此?
第11章
宁国公府里,小丫鬟雁南端了茶水过来,刚到了门口就看到守门的婆子朝着她使眼色,她的脚步就慢了下来,想问问是出了什么事,只是很快就听到了老国公爷的吼声,到不需要问了,准是六爷又被国公爷训斥了。
婆子没有出声,努了努嘴,看口型是说,待会儿进去,别是这会儿进去殃及鱼池了,雁南似乎是习以为常了,熟练的把托盘放在了一旁的走廊长椅上,掏了掏兜,找出两块饴糖来,拿了一块递给了婆子,婆子笑眯眯的接了,两个人各自含着糖,一副见惯了的模样。
屋内,云付被父亲摁在地上揣了好几脚,就是他那张漂亮的脸蛋上也有被打的红色印记,显然老国公爷并没有手下留情,云付满腹的委屈,道,“爹,是人家姑娘瞧不上我,非要退婚,儿子有什么办法?”
原来云付的婚事又一次被拒了。
老国公爷气的差点背过去,他六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出众,到了老六也不知道怎么了,读书不行,练武又嫌累,行吧,家里也不是养不起,好歹前面几个儿子争气,有的考中进士入仕,有的参了军,已经升任了军职,也不是差这一个。
谁知道放任的结果就是,云付到处沾花惹草,还包了青楼的花魁,导致婚事告吹,那之后赶紧喊回家里,结果又和他的妾侍有了沾染……
老国公爷越想越是气愤,又一脚踹了过去,云付赶忙抱住了老国公爷的腿,喊道,“爹,你再打,就没这个儿子了!”
“不争气的东西,我要你何用?”
“怎么没用,好歹爹出殡的时候给你抬棺的人多了一个不是……,哎呦,爹,你怎么打的更狠了。”
外面婆子和雁南对视了一眼,皆是露出无奈的神色来。
等着老国公爷走后,雁南走了进去,云付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愤愤对着雁南道,“你这个狠心的丫头,我平时对你也不差,见我被打也不说帮个忙。”
“奴婢一个丫鬟能帮着什么呀?”雁南不为所动,熟练的去搀扶云付,云付顺势起来,道,“你可以去喊我娘!”
“您说国公爷会打您,夫人还能在府上?她一早就出门入宫去了。”
“娘入宫去了?”云付一愣,随即起身,道,“那我也要入宫去,让姑姑瞧瞧,我爹下了多狠的心。”
云付说的姑姑自然是太后,云付从小就生的好,粉雕玉琢的,皇帝性子内敛,虽然够稳重,但是颇为无趣,对比下,性格活泼的云付自然更得长辈宠,太后很是喜欢这个侄子。
***
日落西沉,等着最后一点霞光散去,太监们赶忙点起了灯,巍峨的宫殿倏然出现的眼帘之中,气势磅礴而威严,叫人敬畏。
皇帝从御书房出来,受着内阁大臣的跪拜,上了龙撵,他穿着华丽的朝服,戴着世间珍宝的九龙玉冠,身姿挺拔而高挑,清俊疏朗的眉眼隐在珠帘后面,叫人看不真切,却更增添了几分触不可及的尊贵。
从御书房出来,朝着皇帝住的昭阳殿而去。
一路上只听得到太监们因为使力而略带粗浅的呼吸声和整齐的脚步声,四周十分的安静压抑。
正走着,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间看到前面来了一行人,皇帝道,“那不是阿付?他什么时候回的京城?”
来人正是入宫了的云付,他虽然是个白身,没有官职在身,却因为姑姑是太后,表兄又是皇帝,早就得了一块入宫的牌子,可以随意出入。
到了宫门口,递了牌子,那些宫人知道这是宁国公府的小公子,谁也不敢耽误,记了档就放了行。
两个小宫女原本领着云付去太后的寿阳宫,但是也不知怎么,云付中途突然就改了主意,不愿意去了,知道皇帝在御书房这边,非要过来拜见。
皇帝上了一天的大朝会,下了朝又在御书房和大臣议事,事情繁杂,夏季如常的洪涝灾,需要赈济,西南那边却又干旱,年底还要减轻赋税不说,须得派个钦差下去查看原委……,因着开了海,大量海盗登岸掠杀,扰的百姓民不聊生,到底是要招安还是要委派水军去剿匪?朝廷水军向来薄弱,又涉及拨银子培养水军的事情上,吵来吵去,好容易才把大事情先处理妥当,正是力歇的时候,自然是没劲儿,不想说话,不过等着皇帝看到云付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原来云付十分爱美,如往常一般,套了一件精致缂丝长袍,腰上系着羊脂玉的玉带,头戴玉冠,一派贵公子的模样,加上他原本就生的漂亮,红唇,高鼻,一双丹凤眼顾盼神采的,本该是叫人惊叹的美男子才是,结果眼角却是有个大大的青紫伤痕,看起来十分的可笑。
“陛下,你快救救阿付!”
皇帝道,“又被你爹打了?”
云付哭丧着脸道,“我都怀疑是不是他亲生的?对我这般拳打脚踢的,这是活生生的打死我呀!”
“婚事又被拒了?”皇帝了然的说道。
云付一下子就说出来话了,显然是觉得很丢脸,耷拉着脑袋,配着他脸上青紫痕迹,可怜兮兮的,道,“就我这名声,谁愿意把姑娘嫁过来?可是我爹娘偏偏又非要找个门当户对的,那姑娘须得德才兼备,又要能干,可以管得住我!利川的王家听过吧?就给我说了王家的闺女,开始可能还不知道我的事儿,说要想想,我娘高兴的跟什么似的……,结果昨天叫人把东西都退回来了,说是他们家女儿早就定了婚事。”
皇帝下了龙撵,跟着云付一同并肩而行,两个人年龄相仿,一个内敛,一个活泼好动,性格倒是很互补,打小就玩的要好。
“要不,朕给你指一门婚事算了,成天这样也不是个事儿。”
一路说着话,很快就到了皇帝就寝的昭阳殿,皇帝去隔壁换了常服,朝服虽然奢华精致,但也十分厚重,这会儿换上轻便的常服,忍不住舒服的舒了一口气。
正好到了晚膳的时间,云付少不得要蹭一顿饭,嚷嚷道,“我可是受了伤,得补一补,让御膳房端了最拿手的菜来,对,就是那个金线吐丝,还有那个猴头蘑扒鱼翅,都是我爱吃的。”
金线吐丝的主料是虾仁,猴头蘑扒鱼翅就不用说了,是鱼翅,都是海鲜,属于发物,皇帝道,“你这伤了还敢吃发物?朕瞧你什么事都没有,国公爷是打的轻了。”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等着御书房上了菜来,里面摆着云付点的两样菜。
菜上了桌,要先试菜,两个人少不得要闲聊几句,更何况云付生性活泼,根本就闲不住,那嘴就没停过。
“这几年就朝着我成亲这件事上使劲儿,就没想过给我涨点月例?每个月只给我一百两,别说是买一件喜欢的物件,就是去天香楼吃一顿都不够,我堂堂一个宁国公府的公子,丢人不?”
“你还知道丢人?”皇帝冷冷的看了一眼云付。
云付理亏的低下头来,顿时连平时最喜欢喝的茶水都喝不下去了,苦着脸,道,“陛下,我跟你说实话吧,那个花魁云芳姑娘,我连她的手都没碰过。”
皇帝诧异,“什么?”
“你知道我平时喜欢听曲子,都说云芳姑娘唱的好,当时我就去想去听个曲子,谁知道云芳姑娘突然晕倒在我怀里,后来抱着我哭,说什么自己清白没了,让我出钱包了她,我能同意?见这行不通,又哭哭啼啼的说自己被长公主家的那个王奔瞧上了,王奔那小子多混蛋陛下是知道的,再说和我从小就不对盘,小时候还跟我打架来着,说我生的像娘们,没少拿这个嘲笑我,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云芳姑娘又哭的厉害,陛下知道我看不得女人哭,想着不过是假的就同意了。”
皇帝虽然很吃惊两个人对外闹的沸沸扬扬的,居然是清白的关系,但按照王奔和云付不对盘的程度,恐怕是更想看到王奔气急败坏的模样吧?
不过云付看不得女人哭倒是真的,打小几个兄弟里最是心软良善。
“后来事情闹成那样,我婚事也吹了,其实云芳姑娘是好姑娘,一直卖艺不卖身,我就干脆把她赎了出来,她说要投靠余杭的舅舅,就叫人给送去了。”云付道。
“那个妾?”
“这个可真是冤枉,陛下,你知道我娘那性格,我爹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是年过中旬的婆子,不过苗姨娘是先帝赏的,我爹不敢不要,就放在后宅里,别说得宠,就连见都没见过我爹,那天我被关在家里憋屈,去后花园散步,看见苗姨娘一个人在哭,我最看不得女人哭了……,她就说求着我想办法放她出去,她十五岁进来,已经过了十年了,却当个活死人一样在国公府里,我当时就想安慰她。”
“到底抱了没?”皇帝问道。
“……抱了,是她抱我的,我措手不及呀!”云付憋屈的喊道。
后面的事情就不用说了,正好被人逮住了,还是被去做客的李家小姐的母亲看到了,那消息一下子就铺天盖地的传开了。
皇帝简直哭笑不得,道,“舅母和舅舅不知道?”
“我说了呀!”提到这个,云付就委屈的想哭,“他们压根不信,说什么一个男人要敢作敢当什么的。陛下,你可要救救我呀。”
皇帝无奈,“那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跟朕说?之前做什么去了!”
“我觉得有点丢人。”云付低着头,声音低低的,“只是这一次,我实在是忍不了,你看看我这伤,我爹也太狠了”
“你可真是……,朕找个机会问问国公爷,用膳吧。”
别看云付说的可怜,但是这几年在外游山玩水的,不知道过的多自在,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他平时最喜欢品尝各地美食,也是最挑嘴的。
“好久没吃御膳房的菜了,咦……这味道……”云付兴致勃勃的吃了一口自己点的两个菜,很快就摇头,又去吃别的菜,倒不用他夹菜,自有宫女帮着他夹过来,不过他越吃越是有些意兴阑珊,“陛下,怎么这味道都差不多。”
也不是不好吃,就是和云付记忆当中美味还是有些差距的。
李苋道,“陛下,奴婢给您拿辣酱吧。”
皇帝面色这才和缓了一些,点了点头,见一旁的云付很是好奇,道,“你也尝尝。”说着就开始吃起来,虽然吃的不紧不慢的,但是能从皇帝的表情看出来,他吃的很是满足,这可是让云付越发好奇了。
云付捧着碗,也吃了一勺,只觉得入口辛辣……,各种味觉交替,像是在舌头上跳舞,美味的不行。
“好吃!”云付这才开始埋头吃起来,两个人静悄悄的,等着吃完,云付意犹未尽的对着李苋道,“再给我来一点。”
李苋看了眼所剩不多的八宝辣酱,颇有些不愿意,但是云付要,也不能不给,盛了一勺,又抖掉一半,然后倒入他碗中。
云付,“……”
第12章
太后穿着一件丁香色的素面褙子,手上戴着一串楠木的佛珠,静静的听着宁国公夫人的哭诉。
“小六也是您看着长大的不是?这孩子心肠好,又孝顺,几个孩子最听话,偏偏婚事就不顺,那王家之前明明同意了的,结果一转眼就又说不行了……,我们老大家的长子都快成亲了,他却连个亲事都没定下来。”
“别急,命中总有定数,该是他的就是他的。”
宁国公夫人年记不轻了,但是依然有着惊人的美貌,羊脂玉一般的肌肤,一双顾盼生姿的眼眸里带着几分天真,时常会因为事情不顺而哭泣,看起来柔弱不堪,但却偏偏把宁国公管的死死的。
太后在看看自己,从放在窗下梳妆台上的铜镜里,映出两个人挨着坐在一起人,原本是同龄人,她和苏氏只差三岁,曾经也是京城的两颗明珠,如今看着却像是差了一个辈分似的。
她入宫,当了皇后,一路小心翼翼,生怕犯了错万劫不复,好些年都没睡过好觉,而这个嫂子……,却是嫁给了真正欢喜她的人,这些年来过着顺风顺水的。
太后想起当初母亲不喜欢这个儿媳妇,觉得撑不起来,谁知道宁国公就认准了她,死也不肯退步,母亲没办法,只好同意了。
婚后果然如同母亲所想那般,别说主持一个偌大的宁国公府了,就是自己院子里的事情都处理不好,母亲就诸多不满,可偏偏平时里桀骜不驯的哥哥,婚后就变得听话懂事,很是上进努力。
母亲也是个通透的,知道这世上的事情不可两全,好歹可以管住哥哥,想着赶紧催促生了儿子,把长孙带出来,娶个好长孙媳妇来,可以帮着主持中馈。
这个嫂子也争气,第一胎就是儿子,隔了两年又生了次子,母亲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前面三子,二女都像他们云家人,偏偏这个老六却是像宁国公夫人,生的眉眼细致,从小就漂亮的跟小女孩似的,性子也软,又乖又听话,太后每次看到行礼时候沉闷的没有多余话的皇帝,再看看连吃个葡萄,都要给她剥了皮的云付,自然就多疼这个侄子了。
原本想着给云付赐婚,宁国公夫人却是不肯,说强扭的瓜不甜,她自己日子过得顺遂,就以为所有人的婚事都一样……
宁国公夫人擦了擦眼泪,道,“让您见笑了。”随后出一套护膝来,道,“上次来的时候瞧见您跪拜佛祖,这地板又凉又硬,怕是膝盖受不住,回去之后就做了这一对护膝,里面用的是羊毛,松软贴肤……,我不会别的,也就是这女红还能见人。”
这护膝何止是能见人,宁国公夫人的女红是出名的好,针脚细致,还有几朵漂亮的祥云绣花,知道太后喜欢红色,却因为礼佛不能穿,就在外面配上红色,为了不显得太过突出,红色边加上了黑色的澜边,这个配色十分的漂亮,既沉稳大气,又非常的亮眼。
太后刚才还带着些许的不耐烦,这会儿却是感慨万千,宁国公夫人就是这样,总是能自细致入微的照顾到你,母亲走后,她也就能在这个嫂子身上得到这种关怀。
“我很喜欢。”太后真心的夸赞道。
宁国公夫人高兴的不行,笑的像个孩子,让太后想起了云付……,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宁国公夫人道,“您喜欢就好,那得空了,我再给您做几个备用的。”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闲话,话题又绕到了皇帝的婚事上,“就没有想过再给他选个皇后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新皇后故去才一年,再说陛下不愿意,我也是没法子。”
皇帝子嗣的问题和云付婚事,是两个人的通病,说着居然有种同病相怜的心情来,宁国公夫人说起云付的事情,“这孩子居然说没有碰那个青楼的姑娘,他从来不说谎的,也是学坏了!”
太后没有附和,想起云付的性情来,却觉得约莫是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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