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恕罪。”
听到朱榆这般言论,高长佩面容清冷的跪于地,却跪不掉他一身傲骨。
朱榆蹲于高长佩身前,两人得以直视,她的笑眼中并未将对自己的辱评放在心中:“我知我德不配位,世人心含不公二字,可这并非我欲所求或不欲所求能决定的……自古世间那有真正的公平,我自不能站在公道上说话。”
高长佩如清潭的眸子略有怔愣,丢了初始的泰然——
朱榆将跪于地的高长佩扶起:“可是,世事公道不该隔绝男女,虽说礼教大于天,自古女尊男卑,男儿生来便不该触碰大统之道,可今已有男人屡次捅破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却也为未见天塌出骷髅,死人定的规矩,活人守,注定不长久,权势利益之下皆能商量,所以男儿身从不是绝地,四季变更、昼夜交替,只要日子还能过下去,那未来必会开出一条适合男儿走的路,只望到时皇夫亦能道出‘不公’二字。”
扶起赵晋之后,朱榆眉目间又恢复了一贯做派,转身品茗起青竹烹煮的茶水,高长佩感知着鼻息那缕幽香愈走愈远,心底莫名又冒出一道幽影……
心底异动如何都在转瞬被高长佩消融干净,他盯着已经沉浸在民间杂记小本中的朱榆片刻,又遵守起了皇夫的本职工作,陪护在朱榆身边。
入夜已然戌时,包办婚姻的两夫妻也没有绵密的体己话要说,早在摇曳的烛光中散发就寝,他们规矩的躺在床榻上依旧泾渭分明,直至……朱榆也伴着一更声响渐渐沉入梦境。
高长佩的眸子在烛光轻摇中翻出幽光,黑暗中少了规矩的束缚,让他盯着朱榆恬静的睡颜打量许久,似想从上面找到他想要的线索,不过很快他便有了新的收获……
朱榆嘴角出现晶莹光泽,这让高长佩薄唇愈发紧闭,接下来已然给不了他思索其他的机会,渐入佳眠的朱榆睡姿若脱缰的野马变得奔放,好似身上按了人体探测仪,就近进攻起枕边人,软白的手肘子砸向高长佩胸口,腿肘子亦顺竿爬的搭在了舒适的地方。
小胳膊小腿虽是不疼,可两人肢体算是彻底纠缠在了一起……宽敞的龙凤枕利用率变得极低,不安分的脑袋最后抵着高长佩的肩膀停止造作,很快,淡淡的鼾声均匀的传入高长佩耳中,高长佩一动不动的盯着黑漆漆的床顶。
良久,黑暗中传出一声带有无奈的叹息……
----------------翌日---------------------
当批阅百官鸡毛蒜皮的扯皮奏折步入尾声,朱榆以为可以下班的时候,议殿又出现了觐见的通报,朱榆再不想见,也还是硬着头皮让侍者宣见了。
议殿向来冷清,一旦热闹起来,就得够她头皮发麻的……
“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你工部尚书,怎会突然找到朕这里?”
扬花奉上一早准备好的奏折:“自陛下登基之后,为了普天同庆,工部下派人力修缮了数十条主要运输枢纽的,今年又营造了多个大型水利工程于南方,工部预算早就不够支撑,而户部行事拖沓迟迟不肯下银库,臣御下多次与户部列举开支明细流向,却依旧次次碰壁,许多工程迟迟得不到收尾,这户部已是明摆着持权作威,还请陛下明示。”
朱榆听是听懂了,要钱不给嘛,可是……朱榆用一种你在干嘛的眼神看着扬花,好似这些政务上的摩擦,不在她这个一国之主的职责范围内。
扬花早就清楚,女皇是什么德行,悠悠回道:“陛下,一直以来都是内相大人为陛下分忧朝政,可是,前日大人遭遇刺杀,已重伤两日,一个时辰前才清醒,内相大人此次伤及根本,对政务有心无力,让臣等自行交由陛下定夺。”
“砰!”
朱榆惊骇之下,猛然起立,桌面层迭的奏折瞬间坍塌,掉落一地。
“你……你说什么?内相怎会突然遇刺……他伤的如何,可有大碍?”
看着朱榆焦急不安的模样,扬花只觉帝王之家惯会做戏:“回陛下,内相大人此次遇袭伤及心肺二叁,太医说内相大人能醒来全靠他自己的求生意志。”
朱榆忍不住来回在议殿中走动,嘴中念叨:“为何突然遇刺……怎么朕今日才得知……得去看他……朕明……不!今晚,今晚朕会去内相府邸看望,你现在就去告知内相。”
此时的朱榆面色苍白,焦急中更多的是恐惧和害怕,并未有多一分的担心……
扬花脾气暴烈,看着朱榆火急火燎的模样更觉碍眼,鄙视其窝囊做派的同时更多的是为他敬重的赵晋感到不值,与其捧无能之人坐享其成,不如自披黄袍上位!
深夜——
在赵晋的默认下,朱榆私离皇城过程中,没碰见一位禁军,顺利躲过皇都暗处的所有眼睛,进入了赵晋的府邸,这是赵晋难得为她留的最后一条遮羞布。
赵府离皇宫,只隔了两条街,近到赵晋出入皇宫宛若自家后院……
虽说赵晋是东伊国第一权臣,但是他的府邸却并不豪奢,甚至比不上叁品官员的府邸来的气派,乃至于朱榆对这里的一草一木,石桥凉亭都了然于心,不用谁来引路,朱榆过桥转廊便找到了赵晋所在的主屋。
朱榆停留门外片刻才慢慢推开了虚掩的房门,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伴着苦涩的药香一并进了朱榆的鼻翼。
“臣还在想,陛下要待在门外多久才敢进来,如今我不过是躺在床上的半死之人,陛下又何必俱我?”
“内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