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玠淡漠道:“那陛下是魔怔了吧,落一次水失了心性。”
他不想再多做停留,走到殿门处,把白绸带系在眉眼。
“你就当朕失了心性吧。”萧扶玉淡淡回道。
卫玠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她的话,伴君如伴虎,不得不防,他没有回过头道:“陛下若别无他事,臣就告退了。”
“朕......”萧扶玉本还想说什么,奈何他过于疏离,她只好改口道:“下次召见你,不可再推辞。”
卫玠则朝她恭敬的行礼,转而退出宣室殿。
看着卫玠离去的方向,萧扶玉顿了片刻才收回目光,缓缓走到檀桌旁,比前世还刀枪不入,是差了春风渡那事儿?
不妨,山高水长,他们来日方长,再者她还念着儿子,羊毛出在羊身上,卫玠不同她好,那她儿子如何出来。
第6章 白龙寺
上元节结束后,各部官臣皆已上朝就职,就连落水的皇帝陛下在休息几天后,便召了众臣早朝。
虽说嘉朝十天一朝,但若搁在以往,皇帝指不定会借落水病重的名义,歇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行呢,绝不会主动召众臣上朝。
金銮殿上,众臣纷纷将近月来的大小事务,向皇帝作了汇报,然后便是户部、礼部准备的选秀一事,看过花名册,再决定选阅日期。
也是奇了怪了,皇帝陛下落水之后,似乎性情变了不少,头一回见陛下如此认真地听官臣汇总,难道开了窍?
这开年事务总是多一点,早朝结束后,皇帝陛下还将卫丞相留下商讨政务,是一些往年各地灾祸就下来的历史问题。
萧扶玉本以为能把卫玠留下来多相处一会儿,谁知卫玠让人端来高高一叠奏折,站在龙案前道:“既然陛下有心专政,便将各地区臣子奏来的折子一一批改了吧,以往都是臣在批,您就当是了解国情。”
还没得萧扶玉批得几本,卫玠便离开了宣室殿,他着实狡猾,这些奏折算不上太难,顶多是个过目批字。
害得萧扶玉都找不到理由装憨求问他,批得手都发酸,别以为她前世没怎么务政,这些简单的奏折,分明是他一个丞相该分担的。
萧扶玉在宣室殿一待就到了傍晚,乏累得趴在龙案上睡着,手里还攥着朱批笔。
宫灯里的烛光微微摇曳,门口的苏长瑞不做声。
房门被推开,卫玠信步走进来,而龙案上的萧扶玉,精致的眉目间略有疲惫,面颊似乎还沾了滴墨汁,睡得正香。
卫玠听得出她入睡的呼吸声,顿了片刻,才出声唤道:“陛下。”
萧扶玉睫毛微颤,睁眼只见卫玠站在不远处,“嗯?”
卫玠淡淡道:“陛下辛苦,早些休息,臣将奏折拿下了。”
听此,萧扶玉清醒不少,擦了下脸,“朕不辛苦,若有卫丞相陪着就更好了。”
萧扶玉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奏折,向卫玠走去,浅笑道:“丞相可用过膳了?”
言罢,将他的眼布拉到鼻梁上,她知道卫玠虽带着眼布,但并不是什么都看不到,透着眼布还能分清视角。
她继续道:“要不要一起?”
萧扶玉生得一双媚气的桃花眼,分外好看,对着人扑闪扑闪的,且自带笑唇,若不是身着男装,私底下娇媚得很,大有千娇百媚的姿态。
宽大的龙袍下的身段不俗,早年老嬷嬷为了藏住她这身子,可是费尽了心思。
上一世卫玠见过她穿女装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仅仅一件松散的里衣,已足够风情万种。
卫玠的目光瞥过萧扶玉面颊上的墨点,现在活像个花脸猫,他退了一步,保持着应有的距离,垂眸道:“臣用过了,不必劳烦。”
说罢,他接过萧扶玉手里的奏折,她却紧捏着不放。
萧扶玉道:“不劳烦,要不你就陪朕一同用膳。”
她伸手过去,刚与他指尖相触,卫玠便松了手,道:“那臣明日再来拿回奏折。”
言罢,他拱手退出房间,走得不留痕迹。
萧扶玉恼得把奏折扔回龙案上,再出门看去,卫玠已走远,修长的身影在灯火阑珊处中,显得更加的拒人千里。
房门前的苏公公道一声:“陛下可要传膳。”
萧扶玉微微蹙眉,片刻后才淡淡一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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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仲春,花朝节在即,不少士族女子为选阅一事赶赴京都,邻国都有献女入朝,听闻此次选秀,将有不少女子能入宫为妃。
趁着花朝节太后外出梦梅园赏花祈福,萧扶玉有了私服出宫的主意,苏长瑞虽说是宫里的大总管,但还有一个太后身边的红人戚德海时常盯着,哪里敢让萧扶玉出宫游玩。
萧扶玉便让苏长瑞用花朝节赏花为由挡过去,苏长瑞是犟不过她,只好松了口。
萧扶玉想过,之所以卫玠会对她如此冷淡,想必是未曾见过她作为女子的模样,任谁对着一个男人装扮的女子都动不了心。
前世她和卫玠关系从一个巫山风雨的晚上开始的,和如今状况定有不同,于是她换上罗裙,梳上发髻去见他,还成不成。
萧扶玉就不信,她前世能勾到的人,今生怎就不行了。
京都十里长街,川流不息,高楼红袖,一辆华贵马车行驶于繁华市井中。
车厢内,苏长瑞看着眼前的主子,淡粉色上衣搭着织锦马面裙,白玉发簪挽着长发,姝容婉媚,唇红肤白,与平常玉冠束发的模样一点都不搭边。
萧扶玉指尖挑一下额角发缕,轻抛媚眼,浅笑道:“好看吗。”
苏公公有些左右为难,陛下偷偷扮女装出宫,若是被熟人发现,可就害事了,可别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才是。
见苏长瑞不回答,萧扶玉抬起拳头要捶人,他忙道:“好看好看,可奴才不放心,陛下要是遇见哪个位高的大人,怎么办。”
萧扶玉把面纱戴上,“如此谁还能瞧出朕是谁?朕又不是去逛青楼,能碰见几个人。”
正此时,车窗外缓缓行过一辆熟悉的马车,苏长瑞定睛一瞧,迟疑道:“好像是相府马车过去了。”
萧扶玉挑眉,探首瞧去,只见前头马车上,刻着的正是相府徽记,似乎刚从相府出来,她道:“这是要去往何处?”
苏长瑞瞥了瞥,喃喃道:“像是长乐门的方向。”
京都有四方城门,这东门便叫长乐门,乃为嘉朝江山长久欢乐,万年不衰之意。
萧扶玉微微挑眉,收回身姿,“跟上去。”
此言下后,马车便调转方向,在车水马龙的长街中,远远地紧随其后。
今日花朝节,卫玠这是要出城踏青吗?
一路跟随,相府的马车果然是去往长乐门,很快在城门前与另一马车相遇,双方都没有下车,只是继续往前行出城。
看着渐行渐远的两辆马车,苏长瑞在萧扶玉身旁问道,“陛下,咱还跟不跟……”
萧扶玉沉凝片刻,回道:“自然要跟,不过在城外没了人流的掩饰,还需离远一些,莫让其发现。”
苏长瑞点头,招呼马夫谨慎些跟上。
在官道上行了莫约半个时辰,一路的春意盎然,山花烂漫,萧扶玉都无心观赏。
不久后,那两辆马车停在门庭干净的寺庙前,有僧人还在清扫着台阶上的落叶,是京都之外的白龙寺。
后面的萧扶玉连忙提着裙摆跃下马车,躲在树木后观望,而苏长瑞太胖,树木根本就遮不住他的身躯。
只见远处的相府马车上,一个宝蓝衣裙的女子下车,远远瞧着亭亭玉立,看衣饰像个姑娘小姐。
随即便是白绸覆目的卫玠下车,清贵儒雅的气质让人一眼便认出是他。
萧扶玉睁圆了双眼,卫玠的马车上竟藏着别的女子,他们还站得这么近?
而另一辆马车下来的正是京都南伯侯与其嫡女唐柒柒,几人有说有笑的入寺庙中去。
看来此行的目的,八.九不离她立后一事,但萧扶玉还是心里几分不痛快,问道,“与卫玠同乘的女子是谁?”
躲在树木后的苏长瑞回道:“隔这么远,奴才哪里看得清。”
萧扶玉抿了抿唇,将面纱戴好,往白龙寺内走去,吩咐苏长瑞莫跟来,卫玠等人认得苏长瑞的。
第7章 玄铁 人多眼杂,你怎能独自出宫。……
白马寺落座于京都城外,林木环绕,青山高远,除去林间山雀声,便是寺内钟声和诵念声。
小径通幽中,护卫云峥询问寺内僧人,“今日可有别的什么贵人来祭拜?”
僧人低着眸,不敢多看云峥,道一句:“别无其他贵人。”
得到回答的云峥不再多言,与僧人行礼,便转而往念灵堂走去。
念灵堂内香火供奉,设有不少灵牌,门外有护卫在侯着,清净幽然。
堂内几人没做言语,僧人将燃好的香交给卫玠,他跪于蒲团上,虔诚跪拜,而桌上的祭品后立着灵牌写的为卫家卫衡之名。
卫玠神色清冷,跪拜之后将香插入香炉,盲杖摸索着地面退下来,一旁的南伯侯双手持香柱祭拜。
南伯侯唐谦,年少时有勇有谋,英勇善战,与父亲曾一起在周国潜伏,与父亲是挚友,也是战友。
而后因金羽令被毁一事,二人不合,如今南伯侯淡泊名利,退出朝堂多年,父亲则已不在人世。
云峥入门来,在卫玠身边低语几句便退下,堂中的南伯侯插好香柱,轻叹一声:“走吧。”
在寺庙的走道中,南伯侯负手,问道:“你是何时将灵位祭于白马寺的。”
“两年前。”卫玠淡然回道:“待尘埃落地后,晚辈再将父亲迁回卫家祠堂。”
“来白马寺这么多次,还不知故人在此。”南伯侯轻轻点头,身后跟随的是唐柒柒与杨望舒二女,两人不做言语,卫家卫衡之死的原尾,京都知晓者甚少。
南伯侯感怀道:“一别十余年,谁曾想竟再无相见之时,心中伤怀不已。”
卫玠心绪渐沉,“世事无常,人亦无常。”
他自幼随父亲隐居,饱读诗书,习武练剑,也曾少年心性,自命不凡。
当年先帝死前曾来父亲与他,请父亲出山辅佐太子,父亲并没有立刻答应,先帝便留下一旨密诏。
所谓的丞相之位本该是他父亲卫衡,但先帝在见过卫玠之后,又添了一笔,子承袭相位。
先帝走后不久,一群身着黑衣的死士出现,父亲死于乱刀之下,而卫玠带着密诏和翎羽玉逃出生天,双眼也因此失明。
而后先帝驾崩,萧扶玉登基,卫家卫熹被密杀,丢失谍阁监察司的执掌权,自此卫家士族在京都一蹶不振。
那时卫玠心高气傲,养伤一年后,不顾眼伤未好,入朝为官,用两年的时间调查谁人是对卫家下手的幕后凶手,重铸金羽令,重启谍网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