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里关着门骂,出来看见人了又忍不住向人家夸耀,说她女儿嫁了怎么样一个工人,一个月挣好几百工资,人家坐在那里就能挣钱,人又长得如何标致……
看见别人脸上羡慕的眼神,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得不到利,得点虚名她也满得意。这在农村叫“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过,得不到实惠,她这心里始终是不高兴的,她日盼夜盼,就是盼着有一天女儿女婿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风风光光地回来,那不知道会引来村里人多少双羡慕的眼睛!
那样的话,她就名也得了,利也得了。
现在戴小华回是回来了,却深更半夜才进家门,她一个人背着一个行李包,包里全是她自己的旧衣服,没给他们带一点礼物回来不说,还一进门就哭,她犹如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这心里简直不高兴到了极点。
看见母亲骂父亲,戴小华无法再诉说自己的委屈,只有强忍住眼泪放下自己的心事,向母亲道歉,以平息母亲的怒火:“妈,爸爸,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哭!”
戴兰兰看见戴小华没有给她买礼物,觉得是因为女儿心里没有她这个妈,所以很生气,却不肯仔细分析一下原因。
尹啸川虽然没有给戴小华拿钱,但场长把尹啸川的工资给她拿了一百块钱,让她买车票用。尹啸川送她的时候,是尹啸川给她买的票,她这一百块钱便一直没有用,所以给父母买点礼物还是没有问题的。
戴小华下车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乡下的店铺关得早,那时候乡镇上赶集又分三、六、九,就是每到有三、六、九的那一天就是逢场天,大家便都来赶集,买卖货物。
不是这三天,就是冷场,农民们一般不上街,街上做生意的也大多是农民,也不来开门。
戴小华回去这天正好是冷场,街上没有什么人,一条街一眼望出头都看不见一家开门的。
她本来想在街上找一找看有没有开门的店铺,又怕再耽搁一会儿会更黑,赶不及回家,所以就什么也没买匆匆赶了回来。但戴兰兰却因此很不高兴。
见母亲不高兴,戴小华不敢再说什么,自己去烧了水洗脚。
家里没有什么变化,一如既往地寒酸,她仍然跟母亲睡一床。
母亲因为心里不痛快,不怎么理她,装瞌睡香,她也不敢跟母亲交谈。
虽然心里有很多话无法跟母亲说出口,但睡在母亲的那一头,她的心里仍然涌起一种暖暖的幸福感。
她在心里想,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会罚她跪在雪地里了,再也没有人会打她了,再也没有人欺负她了!
在她看来,母亲骂她那不叫骂,母亲打她也不叫打,更不是欺负她,因为自己的母亲打她,怎么也不至于会毫无道理地打,更不会天天有事没事就找借口打她一顿!
现在,她有一种回到了亲人怀抱里的感觉,感到幸福而安宁。
她伸出手抱住了母亲的腿,心里觉得好幸福好幸福。
第二天早上,戴小华早早就醒了,在伐木场每天要早起给尹啸川做饭,她已经养成了习惯,到点就醒了。
戴小华刚一醒,戴兰兰就坐了起来,农村人早起也是习惯了的,鸡、鸭、猪、牛、人的食物就要忙好一阵,每天干活就像上紧了发条的钟。
戴小华也起来帮母亲做事,父亲也起来了,然后就各忙各的了。
吃早饭的时候,戴兰兰看了戴小华的肚子一眼,问:“几个月了?”
戴小华说:“六个多月。”
戴兰兰没有再说话。
戴小华就这样在娘家住了下来,她没有考虑更多,只觉得这样和父母呆在一起很幸福。
在结婚前,她从来不知道每天被母亲抱怨是一种幸福,不知道听母亲偶而和父亲吵嘴是一种幸福,也不知道晚上抱着母亲的腿睡觉也是一种幸福!
母亲虽然话多,但除了爱抱怨,别的倒也没有什么,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管着她,毕竟她现在是出了嫁的女儿,算是半个客,母亲对她不至于像以前那么过份。
父亲更好,看见她大着肚子做事情不方便,尽量不让她做,有时母亲吩咐她做什么,母亲一离开,父亲就过来给她帮忙。
她觉得难受的,是和父母谈起尹啸川。
从她的内心来说,她是很想诉说这种委屈的,但母亲几乎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母亲说:“尹啸川怎么不跟你一起回来?”
她说:“他要上班。”
“他上班的地方分的有没有房子?”
“有,但是……”她想说那房子小,是木板房。
没等她说出来,母亲就打断了她:“有就不错了,我当初要你嫁给工人总没错吧,他怎么也比你爸强!”
戴小华忍不住说:“妈,他对我不好……”
戴兰兰立刻打断她:“那是因为你偷懒吧!我早就说过,你那么懒,将来嫁个男人,都要被人家打死,我以前这样教你,你还总是不相信,现在知道了?”
戴小华辩解:“我没有偷懒,是他……”
“没有偷懒他会对你不好?”戴兰兰再次打断她:“他又不是疯子!人家是能干人,能干人就见不得懒女人!再说了,男人只要有本事的,自然就有些脾气,你爸爸没有脾气吧?但你看他有没有本事?一个男人家家,什么出息都没有,家里的事情,我只要不操心,准乱得不像话!”
戴小华听见母亲又把话题引到父亲身上去抱怨了,她便住了嘴。
她觉得,要和母亲讲述尹啸川对她怎么不好,母亲不仅不会生尹啸川的气,反而会一再认为是她不对,还会因此责怪她。
后来她便不再说了。
父亲倒是会关心她,背过了母亲,父亲就担忧地问她:“小华,尹啸川是不是对你不好?”
看着父亲担忧的脸色,她又不忍心说出来,不忍心让父亲为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