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行李包背在背上,将孩子的衣服提在手腕上,抱上孩子开始往娘家走。
四个多月的宝珠比别的孩子味口好,长得也比较结实,这对于她来说的确算是奇迹。
尹宝珠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她的母亲受了那么多的磨难,下地后,她的身体居然没有带一点点毛病,这真的不能不说非常幸运!
如果这孩子的身体再不好的话,那对于没有钱的戴小华来说,只怕哭都要哭死!
这孩子现在有十三四斤的样子,重是不算重,但抱在手上走几十里路的话,就相当恼火了!
孩子又不比别的物品,她是活的,有生命有呼吸,她在身上不断动来动去,一会儿睡着了,一会儿要吃奶,一会儿要撒尿,那就更累人,只有边走边歇息。
戴小华为了省下那十多块钱的摩的费,这一路走得真是苦不堪言!
她终于回到了娘家的村庄,这时候天色已经黄昏了,宝珠也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还在老远,戴小华就听见了母亲的声音,似乎又在抱怨父亲什么。
她推开篱笆门,狗汪汪汪叫起来,戴父回头看见是女儿回来了,忙迎过来想接过孩子。
戴小华说:“娃娃睡着了,爸爸。”
“哦哦,”戴父缩回手,说:“那把包给我。”
他帮戴小华取下背上的行李包。
戴兰兰听见声音出来,看见孩子,凑过来瞧了瞧,说:“小东西长得还乖哦。”
戴小华说:“乖呢,特别爱笑。”
“男娃还是女娃?”
戴小华回答:“是女娃!”
戴兰兰不悦地说:“怎么生个赔钱货!”
那时候的女人们认为女孩子是给别人养的,因为养大了就嫁到别人家做活去了,白吃娘家十几年的饭,所以谁家生个女孩子,就被称为赔钱货。
戴小华早就料到母亲会说这些,她不作声。
戴父说:“先进屋,进屋,小华走了这么远,累坏了,快进屋歇歇!”
“她累什么累?”戴兰兰没好气地说:“尹家有的是钱给她用,她嫁了工人了,还用走路?一出门走三步路都可以坐摩托的。”
戴小华仍然不说话,母亲的话里充满了怨恨的情绪,她怕自己一说出不合母亲心意的话,会被母亲立刻赶出去。
走进屋,戴小华把孩子放到床上,出来把五十块钱拿给母亲,说:“妈,给您。”
“这是干啥?你以为我在向你要钱?不要!”
戴小华知道母亲的脾气,如果她老人家说不要,你就收回来的话,那后面就有你的好受了,她会天天在你耳边喋喋不休地抱怨!
戴兰兰是那种俗话说的“既要吃鱼,又要避开鱼腥气”的女人,她明明想要从尹家得到一点实惠,但嘴上偏偏不承认,戴小华给她拿钱,还得求着她收下。
在戴兰兰的再三推让下,戴小华还是把那五十块钱放进了母亲的包里,于是不一会儿戴兰兰就改变了态度,关心地问:“尹啸川没跟你一起回来?”
戴小华说:“他在上班,没有回来!”
“连过年都不放假?”
“嗯。”她哪里敢说尹啸川今天就回来了这句话。
戴小华于是又在娘家住下了,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她猜想尹啸川应该早就回来了,但是他没有到这里来看过她和孩子一眼。
她的心里便很苦涩地想,他果然是不喜欢这个孩子的。
戴兰兰又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了,似乎天天都有很多烦心事在她的眼前晃,戴小华知道母亲为什么不高兴,但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尽量帮母亲多做事情,来减少母亲的怨恨情绪。
戴小华回来后,戴父利用夜晚的时间用竹篾编了一个背兜,编得精致轻巧,可以把孩子放在里面坐着,专门背孩子用。
有了这个背兜,戴小华帮母亲做事就利索多了。
这天下午,她背着孩子到地里扯牛皮菜里的草。
到了地里,将背兜放下来背靠着地坎固定好,她就蹲下来扯草。
一边扯草,一边跟孩子哦哦哦地说话,虽然孩子还不会说话,也听不懂她说什么,但她这样逗着,孩子就觉得妈妈没有不理她,她就很高兴地咯咯笑。
没扯多少,母亲忽然在家里大声喊起来:“小华!尹啸川来了,你把娃娃背着赶紧回来!”
戴小华的心里一紧,尹啸川还是来了!她顿时恐惧起来。
她不安地看着宝珠,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一双童贞的大眼睛看着她,眼珠骨碌碌直转,向她不断舞动小手,笑个不停,又不时哦哦咿咿地翻话。
戴小华走到背兜跟前,蹲下来看着女儿,嘴里轻轻说:“宝珠,怎么办?你爸爸来了!我们往哪里躲?”
宝珠看见妈妈跟她说话,笑得更欢了,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小小孩子不知道母亲心里的恐惧和悲伤,她以为母亲像往天一样在逗她,她不能体会母亲的心情,只在高兴地欢笑。
戴小华一直蹲在孩子面前,看着孩子的笑脸,也看着她挥个不停的小手,但她的脑海里却晃动着尹啸川手里的沙树枝,晃动着他在她身上的抽打和让她跪在雪地里的残暴!
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戴兰兰又喊起来:“小华!怎么还没回来?尹啸川来接你和娃娃,快回来了!”
听见母亲这话,戴小华的心里更加恐惧起来,尹啸川要接她和孩子回尹家?
曾经在伐木场的那一幕幕遭遇给她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记,他的残暴,他的冷酷,他的无情,他对她的种种非人的待遇,给她的心里留下了那么深那么重的烙印,她好不容易才从他的身边逃开,现在怎么还可能回到他的身边?
戴小华一直蹲在地里,和孩子一起躲在那块高高的地坎下,这时候,她的脑袋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知道怎么才能躲过即将到来的这场灾难!
在她的眼里,只要尹啸川出现了,就表示灾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