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日送他进深山老林的小小前台,摇身一变成了位暗访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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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雷大概是年轻,初夜不算是一无是处,杨燕成功怀上孩子,孕期因激素分泌,性格翻天覆地的变化,某天竟大发慈悲打发他去教村里孩子上课。
杨燕其实很有野心,当初得罪了某权贵之女才被下放到了山沟沟里,她一直希望能凭一己之力扭转山村的现状,她比任何人都渴望做出点成绩走出这里。
她不是没有想过招纳教师,但贫穷与偏僻吓退了太多人,连她本人也日复一日堕落得彻底。
应杨书记号召,村民们把女孩一一送到教室,最开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演变成了如今整整齐齐地叁十六位。
小孩子天生充满好奇,尽管许雷讲课干巴巴,对于从未受过教育的她们来讲,山外城市是种何等诱惑。
许雷内心获得了极大满足,他所学知识应付一群丁点大的孩子完全没问题。
求知若渴的眼睛迅速垒迭他损耗过度的自尊,他终于找到立足的基础。
许雷在杨燕眼里从消耗食材的性工具转为尚能利用的阶梯,她会在他放学后主动和他聊几句,问问教课进程,两人间的气氛恍如其乐融融。
六个月前上面下了道命令,要各方政府注重山区儿童的基本教育,杨燕抓住机会,周暮云同样没有错过。
他潜伏苏丽珍身边长达一年半,好不容易摸清出售线路与产业潜规则,正愁如何找借口进深山收集更多证据,便被台里指派到了这里。
周暮云作为记者算得上冷心冷肺那一类,他只在乎结果,过程要牺牲什么,要牺牲谁,他统统不在乎。
他对人口贩卖深恶痛绝,亲弟弟失去音讯,给他最后一通来电既是到苏丽珍旗下的公司应聘。
她十分狡猾,开张一次休半年假,再度开张已是改头换面新公司,不过换汤不换药。
从头到尾,周暮云追查了近两年堪堪摸到线索,他知晓她身后有大人物罩着,可他绝不退缩。
他数日前递交材料给相熟警员,也在网络散播了些偷拍画面,苏丽珍此时正在警局接受调查,他相信舆论不会让她轻易逃脱,只消多几日,待他拍下更为残酷的影像,一举捣毁就不算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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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清晨杨燕刚喝完许雷炖的鸡汤,便听到小院外吵吵嚷嚷好不热闹,老贺那嗓门咋咋呼呼,隔老远也听得一清二楚:“你们是谁!凭什么要到我家里拍照。”
她拖着沉重身躯打开院门朝外一看,老贺家围了一圈人,熟面孔中掺杂生人。
深蓝色警服令她心头一震,多少年未见过,怎会突如其来查到这地。
她顾不上管他们,速速关上房门,扯起许雷朝地窖去:“待在这里,没我的允许不准出声。”
许雷端着碗茫然四顾,表情呆愣:“我还没洗完碗。”
杨燕推搡他,拧眉呵斥:“听清楚没有!”
许雷点头,乖乖闭嘴,他不想破坏难得建立起的和谐氛围。
真是奇怪,他从未发现家中竟还有地穴,拨开栽种蔬菜的厚泥,一扇圆形小门展露眼前,杨燕气喘吁吁启开两侧暗扣提起,极深圆洞左侧搭着木梯,下方黑黢黢的,不知是开了通风口还是怎的,有呼呼而起的风声。
他把碗放下,顺梯向下爬前望了一眼杨燕:“你不会不放我出来了吧。”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弄得她愈发急躁,她敷衍地拍拍他的头:“乖乖听话,晚上就放你出来。”
杨燕没料到后续牵扯会那么复杂,也没算到许雷会在关键时刻帮她一把。
刚把菜地匆匆复原,屋外就传来喊门声:“杨书记,出来给我们做主。”
她整理仪态,暗调呼吸,手中握把青菜制造假象,木门缓缓启开,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老贺,这是怎么了?”
女人们瞬息间交换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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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委会共有六把木椅,平时多数都处于冷落状态,今日倒是刚好够坐。
窗外挤挤挨挨站满了村民,个个怒目而视打破宁静村庄的外来者。
杨燕搜出的旧茶杯萦起热烟摆在简陋长桌,她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只能找这些粗茶来招呼各位了,请见谅。”
老贺在一旁帮腔:“书记拿的是逢年过节才用的好茶。”
周暮云抱臂不置一词,他倒要听一听这群野蛮人把他们赶到这室能讲出什么所以然。
本以为带警察来能镇得住他们,穷山恶水果真出刁民。
进了村男人断断续续的嘶叫迎面袭来,他们立马寻找出声源头,想不到山里人警惕心那般强,叁叁两两汇集到路口处阻挡他们。
周暮云越想越觉喊声熟悉,上天保佑,希望是他弟弟,不管周靳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替他伸冤。
最怕的是他们围困止步,周靳被秘密转移。
周暮云的担心很有道理,弟弟确实被人移动,正与许雷关在一地。
顾警官吹了口热茶,半阖眼帘:“说吧,你们要解释什么。”
摄像马上打开镜头进行拍摄,杨燕摁下想发声的老贺,款款起身:“不知贵客来我们村有何事?”
顾晨撩起眼皮盯她:“我们收到线报,富昌村多年进行人口买卖,杨书记怎么讲?”
杨燕呈现惊愕之色:“怎么会,是不是哪里有误会。”
“误会?”周暮云讥诮地笑了一下:“不做贼心虚又何必阻拦我们。”
杨燕与老贺对视片刻,悠悠叹了口气:“前几年也有人像你们一样扮作来调查的,最后偷走村里几个娃娃,你说在穷乡僻壤的山里,大家伙上哪儿去找,我们是怕了。”
顾晨来前查过富昌村,确实有此一事,她朝周暮云轻轻摇头,示意他别激动。
她掏出警官证搁在桌面:“理解理解,这是我的证件,你们可以马上打电话查询。”
其余人纷纷拿出证明身份的东西以示清白。
“那就劳烦各位稍等片刻。”
杨燕举起每张证认认真真翻看后,她取出手机走到过道,假借查证真假,拨出一串号码。
那头响了叁声挂断,杨燕心中有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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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雷抱膝半蹲,后背抵着墙,离周靳远远地。
他被人扯线吊下来,疯了似的翻腾,后脑砰砰磕地,等上方紧闭又霎时静了下来。
墙上发黄壁灯是许雷在黑暗中无意间碰开的,他们双双凝视对方,谁也不肯先做声。
“你知不知道,墙后面是什么?”声调难听极了,瓮声瓮气,像是粉笔包着棉花擦过黑板猛地断掉,刺得神经不上不下,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不等许雷回答,他自顾自地继续:“都是死人。”
周靳诡异莫测地转动眼珠,故弄玄虚地压低嗓音:“死得全是我们这样的男人。”
“你原来是装疯?”许雷抓错重点,他惊疑眼前人如常人般讲话。
地室寂静数秒,周靳气得脸部抽搐,五官扭曲错位,嘴巴歪斜淌着口水,他体内仿佛在遭受巨大痛苦,躯体战栗晃动。
许雷把腿抱得更紧了,阴暗干燥的地下室,周靳才是吓人恶鬼。
他疯疯癫癫,模模糊糊地困难吐字:“蠢货,蠢货。”
蠢不蠢,许雷不知道,周靳口中的死人,他却是心知肚明。
白骨不仅仅于墙体镶嵌,地下叁米也有,他右侧七米也有。
左边,右边,前面,后面,原来菜窖并非囤放蔬果,还可用于掩埋尸体。
杨燕放他进来前,真的没考虑过他将看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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