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没等到龙儿来找自己,妩迩告知他的是自家陛下与公子倾谈好后,只更了衣,就去了苍芜帝的无尘宫,且妩迩欲言又止,似乎也暗示了苍芜帝情况不甚好。
“陛下,容琛殿下让奴转告,那位女仙那里他已经送了药过去。”妩迩柔声告知。
润玉淡淡“嗯。”明白容琛顾的不是花神的颜面,而是天界的颜面。
妩迩退下。
润玉虽有晚睡的作息,但连日的赶路,也让他略感疲惫,便换了衣睡下,之所以如此安心,就是有龙儿的结界。
也不知浑噩了多久,再缓过神时他已经穿着常服站在了天机盘前。
嗯?
不由看看四周,自己是做梦了?
看清周遭后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依然在非有城,因为这个天机盘周围的台阶皆是包裹着岩浆的黑石,这座‘天机盘’与他所知的天机盘真的一模一样,往下看去也的确有人间景色。
骤然。
润玉侧眸。
原本‘天空’的背景变成了漆黑的山石,在那片山石中藏着‘人’,让他察觉是因为那个人将收敛的灵力放开,着玄色帝服的苍芜帝走了出来。
“天帝陛下,欢迎来到非有城。”苍芜帝还是当初在花界见到时的模样,优雅淡然又有着压迫感十足的危险。
润玉退了一步“苍梧帝君。”颔首。
苍芜帝走到轮/盘前,双手后负,看向还在转动的轮/盘“我要走了。”
润玉也面对此物“苍芜帝还有牵心之事?”
苍芜帝表情似笑非笑“似有。”
润玉稍稍转眸,瞧着他较为愉悦的表情“我待龙儿是真心。”
“真心。”苍芜帝依然望着地元盘“我自认待姝澧亦是真心,我还曾遣散那些妃嫔,是她阻止了,可始终无法让她相信我是真心,你待那个锦觅又何尝不是真心。”
润玉垂眸。
“不过听你这般承诺,我也高兴。”苍芜帝弯着嘴角“真心不是一人之事,只望千秋万载之后你们的真心都能不减。”
润玉未语。
“若有一日对她冷了,放她走。”苍芜帝转头看向身侧的他“你要学会放手,不想看她远离就不要看,让她离开是最后的善待,你见过在冰冷王座上冷情冷心的疯癫女人。”
“是。”未来到底会如何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这是苍芜帝对龙儿最深的牵挂,他愿意答应。
苍芜帝略微仰起头,又将目光转移“我们这一生都太漫长了,长到有些事与人皆已遗忘,而今也只是一个轮廓,很多东西都想不起了。”
他很同意苍芜帝的感叹“会有。”虽然比起这里的诸人他属年轻,但这番道理已经领悟,昨日之事不可追“有些事亦会深刻,正因如此,才造就诸多滋味,留有诸多记忆与执念。”
“执念……”苍芜帝玩味这两字:他一直执念于未能见妖姝澧最后一面,而今放下了。
地元盘闪过一丝金色光芒,在这昏暗之处却显不出半分光华。
润玉能感觉到那股光芒熟悉感。
“他的七魂七魄皆已殆尽了。”转动地元需要很强大的魂魄神力,苍芜帝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活“从计划开始,上清天的诸神都很清楚,火神与不该出生的花神女只是为了天帝更替才出现的辅助,他们俩是谁都不打紧,让你成为太上忘情之人便就是完成使命。”
“所以您就利用了这点,这一手玩的真漂亮。”润玉很淡然“且还让我知晓龙儿与此报复毫无关系。”因为这些都是苍芜帝一手所为,他们爱恨纠葛时龙儿还在闭关“您还给了我希望,容琛与团团。”知道自己内心最渴望什么。
“天道不会选一个全然无情之人掌管天界。”苍芜帝脸色比刚才又白了几分“不然不会有太上忘情一说,不管如何你已是天帝,以后便是你们这些小辈们翻云覆雨,帷幄六界。”他这漫长的一生,不管是如何滋味都已走完,瞥了他一眼“只是未料到与老夫最后闲聊的会是新天帝。”
“很多人都没想到。”润玉微笑了下,他们都没想到自己会来非有城吧“很多事就是如此,陈年旧历终究会破。”
“后面几日,我的小姑娘若哭了,你哄哄她,抱抱她。”苍芜帝说的很简单,没有与润玉说什么天地之间的大道理,也不似斗姆元君说的似是而非“她哭起来特别丑,笑起来好看;不知道送走你的小姑娘时她会不会也哭。”有些嫌弃“她哭起来真不好看,这点随了姝澧,都不是懂得如何哭才能勾搭男人的,挺吃亏的。”
“她是妖君,以后是天后。”谁人敢给她亏吃,润玉知道相比公子倾诸人,苍芜帝更牵心的是龙儿“有我在一日便护她平安康乐一日,这话我的确对其他女子说过,没有对龙儿说,因为在龙儿这里,不必多言,只需多做。”
“以后到底都是你们自己经历,欢乐悲苦,会经历的更多。”苍芜帝的身体渐渐透明,不过他神情不变“这次我摊开的书卷,会描绘成什么模样,你们自己定。”
润玉未语。
苍芜帝含笑“我知你心中依然想还他替你除掉穷奇的恩情,养魂玉就是在外面,活这一世是修行,也可是报复,爱恨嗔痴、生离死别,是大彻大悟还是痛彻心扉,皆是自己的选择。”而现在他留给他选择。
“送帝君。”润玉拱手,稍稍躬身。
苍芜帝身影淡没消失。
润玉收回手,再看向地元盘:旭凤,这一切到这一刻才真正结束,我答应了就一定会还你除掉穷奇的恩情,还有棠樾,只是有些事已经无法更改。
不知过了多久。
他醒来,便看见妖君宠坐在自己榻边,因为刚醒来他还没有完全清醒,只是本能唤了她的名“龙儿……”
妖君宠没有起身,倒在他胸上“师父,走了。”
润玉想起了自己那个‘梦’,抬手抚摸她的发“我刚才倒见了他。”
妖君宠抬头“梦里?”
润玉点点头。
妖君宠比起眼睛,轻声哀叹了声,又倒在他怀里“师兄说师父陷入昏迷,我去后也发现是这样,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也算见到他最后一面……”她也知道这次是来送他的,只是这份死离竟然是在自己到后就发生,将自己的脸埋在他怀里,抓住他身体。
润玉没动,平躺在榻上,一手搂着她的肩,一手摸着她的发“他说他的小姑娘若是伤心了,让我哄哄,抱抱,还说不知我的小姑娘走时,你会不会也哭鼻子,说你的苦的不好看,不是那种会勾引男人的梨花带雨。”
妖君宠闷闷的轻呜了声。
润玉胸膛有规矩的起伏着,轻搂着她,望着宫阁顶端的装饰,默默无语。
外面响起了沉闷的鼓声,鼓声如同庞大屋中的哀鸣,萦绕不断。
……
苍芜帝身归鸿蒙到底是大事,不过他早知自己的归期将至,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所以公子倾他们也不算突然,一切都有条不紊。
一界不可一日无主,公子倾顺理成章的承继,成为新一任幽冥之主。
虽然这里不兴什么守灵,但还是会有一个祭奠的大典,润玉与妖君宠自然要参加,容琛也被邀请参加。
这样的大典需要耗费的时间很长。
“你身体尚未康复,回去吧。”妖君宠轻声对身后的容琛说“没事。”
容琛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是。”他也不推脱,接受了她的好意,而后悄声从大典上退下,走出非有殿,舒缓的深呼吸了下。
这里四处肃穆,容琛布下高耸的台阶,没走出几步,就看见妖界女侍。
“大殿。”女侍自然也认识他,很恭敬的躬身。
容琛则看见了被灵力绳索捆住的女子“怎么了?”
“陛下叮嘱我们看着她,没想到她逃到这里……”
“我没有逃,我是要找养魂玉!”身上烧伤还未好的锦觅喊了一句“苍芜帝死了,总该放了旭凤吧。”她的脸毁了不少,烧灼之处一片黑墨,虽然有容琛的药,但脸上的烧伤后的伤痕除不去,因为她是被幽冥黑火灼伤,没有极北之地中心的地心冰魄无法消除这样的伤痕“都说人死灯灭,是苍芜帝设计了一切,如今他死了,该结束了。”
容琛见有些疯狂状的锦觅,也知道是这里的地气影响了她,因为她灵力不够,无法抵御这里的地气,这种地气会加重心里的负面情绪,加之她见到了自己受伤后的样子,自然也是一份打击,故而会被影响的更甚。
“我要找养魂玉,放开!”锦觅挣扎扭动被束缚的身躯“放开我。”
妖侍拉紧了绳索,厉声“别吵。”
“养魂玉在养魂地宫,这里没有。”容琛依然还是不缓不急的告知“这里是实宫区,养魂地宫在往下的虚宫。”
“虚宫?”锦觅有些懵,她被这里的炙热烘烤的心浮气躁,感觉自己正处在一处火山口的边缘,随时随地都会坠落其中,而容琛的出现如同一阵清风,吹散了她难以抑制的烦躁“虚宫在哪儿?”
“初到时看见黑色阶梯便是虚宫入口。”容琛也未隐瞒“锦觅仙上,如今幽冥帝新殇,非有城都在忙祭奠与新主继位一事,这里规矩森严,你若擅动引发事端,恐幽冥新主未必会看在天帝陛下的脸面宽宥你,且养魂宫是地元盘的所在,需得有幽冥帝君同意,若擅入,后果无法估量。”
“只要能救回旭凤,刀山火海我也不怕。”锦觅真的觉得站在他身边就有一股清风而来,就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天界的安宁中。
容琛含笑“这点我相信,只是仙上如今灵力如此之低,恐还未触到养魂宫的门槛就止步于虚宫的前九宫了,虽然如今丹朱仙上已经遗忘了仙上,但他并未遗忘到此的用意,也是为了救助旭凤前辈,丹朱仙上是天家血脉,天帝陛下的叔父,若由他出面请求,想来幽冥新主不会完全驳面,仙上与其在这里乱闯,不如去与丹朱仙上说说。”
“可他已经忘记了我。”锦觅脱口而出。
容琛抬手挥去了锦觅身上的桎梏“仙上,请随我回去,一切从长计议。”
锦觅朝上看了看,既然知道上面没有自己要找的便也没了兴趣,跟随容琛往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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