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盗贼惊呼:
“呀,好美的姑娘,死了可惜了---也不知道是谁造的孽——”
如此美人不好好安葬,良心何在啊。
“这身衣裳做工不错,看起来挺值钱的---”
“啊---”
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吓跑了来乱坟岗中觅食的饿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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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叮铃---
有人穿过袅袅迷烟,踏过满地死尸,来到最高处,俯瞰小径上策马而来的女子。月亮钻出云层,惨白的月光映一张狰狞人面。此人墨发狂乱,眸中充血,黝黑粗壮的手臂上缠满荆棘藤,背上帮着十几斤重的大刀,身后跟着一只血眸鬣狗,鬣狗脖子上缠着一串青色铃铛。
她停马仰望,喝问:
“你是谁?绑我儿子作甚?”
这张令人作呕的脸,似曾相识。
“作甚?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的狗好久没进食了---当然是把你剁成肉泥,喂狗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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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
刀与剑在空中相撞,她被强劲的内力击飞。
“看来,你不仅忘了自己是谁,连昔日杀我的本事也忘了---”
他追上去,大刀狂挥,不留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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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伤她,他都会得意地加大攻势。而她却看到了,那得意的背后,曾有多少失意的瞬间,卑微到尘埃里,发酵成不可开解的仇恨。几十个回合之后,她伤势加重,却也带着血的教训,知道如何巧妙避开他的攻势,但这些根本不足以取胜。
最多只能确保她不死。
砰---
一个躲闪不及,她被掌力击中胸口,飞出老远,砸在乱尸堆里。她挣扎着爬起来,却使不出力气。体内真气如无头苍蝇到处乱窜,想必是气脉被那一掌震乱。
那人踩着尸体,提着大刀来到她面前。
“你可真行啊,都不记得我是谁,也敢只身赴这黄泉宴,为兄着实佩服你的胆色。看着你这样,一动不动,任我宰割,就觉得特别痛快。但更痛快的,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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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大人,别让故人等急了---”
鬣狗摇动铃铛,黑暗尽头,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这边走。起初只是个模糊的人影。近些,再近一些,乃是位倾国倾城的娇憨女子。仿若黑暗中的夜明珠,即使暗夜再浓,也无法藏匿那无价的光芒。精致华服的衬托下,那绝色姿容更像是一味毒药,勾起人心中最本能的贪念:
哪怕只是一具姣好的躯壳,也绝不拱手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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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来,刀拿稳了,剁了她---”
面无表情的女子接过他的刀,双手举过头顶,重重砍下去。
——
“啊---”
黎夫人失声大叫。
——
这惨叫声,勾动女子已经冻结的眸光,女子微微转动眼珠子,往下看,只见大刀刀面吃进黎夫人的腰部,有血源源不断往外溢出。视线往上,再往上,落在黎夫人扭曲的脸上,这熟悉的轮廓与神情使得女子微微瞪大眼睛,最后松开大刀,惊恐地捂住脸,发出一声嘶鸣: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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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刀---我的刀---”
男子彻底疯狂了,一把抓住女尸头发,拳脚相向。
“你不是行尸走肉吗?为何会有表情---为何会不忍---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一拳又一拳,无情地砸在女尸身上。
无情的拳头,也砸开了黎夫人的记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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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复姓东门,名伽罗。
十年一梦,所有的罪孽,起源于那场比武。父亲的本意是想让兄长凌风大展拳脚,日后好继承父亲的衣钵。但她认为,自己比好勇斗狠的兄长更优秀,更适合。
于是她女扮男装,大败兄长,摘下桂冠。
父亲与兄长愤然离去,她失落地走下比武台,突然有人窜出来,将贴身玉佩塞到她手里,小声道:
【明日午时,柳林坡一叙---】
虽只是匆匆一面,但这惊鸿一瞥,已足以让她推断出这玉面少年,便是年少贪玩的红苕郡主。她不忍欺瞒红苕,写了一封书信,托侍从连夜送到叶府,未曾想这封书信落在了兄长的小情人手里。
那侍女为了替母亲治病,主动委身给凌风。听闻凌风兄妹不合,便偷偷藏起书信,通知凌风。凌风早就觊觎红苕的美色,便伪造书信,和那侍女一同设局,让红苕误以为比武台上摘下桂冠的是凌风。红苕多次想和凌风见面,一诉相思之苦,但都被凌风巧妙地婉拒了。他一边以礼节为借口拒绝与红苕碰面,一边却让媒婆大张旗鼓地向叶家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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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精心布置的局,却被一阵秋风坏了事。
红苕见新郎并非伽罗,转身扭头便跑。回到家中对父亲一番哭诉,侍女和凌风之间的交易败露无疑。叶郡王身子骨欠佳,想到自己时日无多,两家也算门当户对,故此叶父苦口婆心规劝红苕切勿任性。
【此人心肠恶毒,爹爹当真以为,他会善待女儿吗?】
见红苕日益消瘦,叶父只好将聘礼退回去。
东门将军却觉得遭受奇耻大辱,带了侍卫亲自闯进叶府抢人。
【叶清怀你听好了,她就是做鬼,也是我东门家的鬼---】
叶郡王气急吐血,当场暴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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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苕被五花大绑,囚禁在内院厢房中。天还没黑,凌风便迫不及待地闯进厢房,如饿狼闯进羊圈,肆意妄为。她缩在狭窄的床脚,哭着哀求,却无法动摇凌风的欲念。
【畜生,人家爹刚死,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
伽罗持剑破门而入,一脚将凌云从床上踹下来。凌云抡起拳头就要扑过去,却被伽罗率先踢中头部而晕倒。伽罗将红苕背在背上,跳窗而去。
府上侍卫顿时乱成一团,东门凌云当即咒道:
【吃里爬外的东西!给我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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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怕,有我在,没人伤得了你。】
双拳难敌四腿,就算她武功再怎么出色,带着红苕这么个累赘,早晚会栽倒。只是当时太天真,不知道这是个用鲜血才能证实的谎言。深陷于谎言中,久而久之,便无法自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