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不喝茶。你快说,快说。”宣城把想要去端茶的舒殿合拉了回来,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舒殿合约莫着太医们出去,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斟酌再三道:“皇上的做法,从外表上看是责怪柴侍卫,实则是为了保护柴侍卫。”
“此话怎讲?”宣城的眉头拧成一股。
“刺杀公主的幕后主使,可曾找到?”舒殿合反问。
宣城摇摇头。
“这便对了。”舒殿合道:“胆敢在光明正大之下,刺杀的公主的人,地位定比柴侍卫高。柴侍卫坏了他们的事,他们如果想要报复柴侍卫易如反掌。
因此皇上如此安排,对柴侍卫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一来,军中虽然危险,但可以暂时避免被报复。以柴侍卫的武功和经验,在战场中保全自身,想来问题不大。二来,公主不是曾许诺过柴侍卫一个将军吗?”
得到宣城的肯定,舒殿合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讲下去:“军中一向以军功服众,如果公主强要皇上给柴侍卫安一个将军名头,将来他手底下的人,该如何看待他?怎会心甘情愿服从他?而西北战场正好给柴将军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经过舒殿合一番悉心的解释,宣城恍然大悟。
“不过这番话只是草民的妄测,并非真相,公主听过就罢,切勿放在心上。”末了,舒殿合还不忘撇清自己的责任。
宣城一个疑惑被解开了,同时另一个疑惑又升了起来,她耐人寻味地打量着舒殿合,问:“你从未沾染过朝堂,怎么会懂这么多?”
她这一问,舒殿合想继续藏拙也无法,但她又不想明明白白将自己的想法剖开给人看,推托道:“草民阅览群书,这些都是史书上常有的事。”
“是吗?”宣城半信半疑,这么说来是她书读太少,所以看不出她父皇的深意?
“是。”
舒殿合脸上坚定不移的表情,让宣城不得不信。她嘟嘟囔囔,声如蚊蚋,坚决不承认自己不爱看书,是造成自己愚钝的原因。
舒殿合本还想问问宣城,是否知道朝堂中有没有人与她和太子为敌,会故意要害她的,或者要害皇上的?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她隐隐有个猜测,皇上要是出事了,最大利益既得者,就是太子。而这么明目张胆的事情,且第一个嫌疑人就是自己,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去做。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不仅想老皇帝死,还想要栽赃给太子。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策。
百官争利,皇室夺权。这般朝堂纷争,在史书中屡见不鲜,舒殿合心知肚明,却不打算告诉公主。原因无他,这些事都与她无关。她马上就会远离这是非之地,何必多事。若是引火上身,无官无职的她该如何自处?
舒殿合却不知道,此时与她无关的事情,将来会一件件摆在她的面前,需要她的处置,只因为她面前的这个公主。
“你日后打算怎么办?”
宣城的突然询问,唤回舒殿合神游到渤海的思绪。她的出神,也导致她错过了宣城脸上一闪而过的难得忸怩。
舒殿合对这个问题困惑不解,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问她这番话?
宣城见他不答话,以为他还没有寻到答案,从衣袖中掏出一块玉制如意长命锁来,道:“这是昔日太子老兄在本宫五岁生辰时,赠与本宫的,现下舒大夫既然要走了。你救了本宫父皇一命,本宫自当要报答你。”
“日后只要你拿着这块玉锁来寻本宫,本宫可以答应你一件事。”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话,“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
她这番话说的客气十足,还有几分请求的意味。太子要是听到了,怕是会惊讶掉下巴,自己肆意妄为的妹妹几时这样和人说话过。
那块玉制如意长命锁,是用上好的和田玉雕成的,玉泽浑厚,如脂如凝,丝毫不见一点瑕疵。只消一眼,便知价值非凡。上悬一红绳,是属于挂在脖子上的贴身之物。
舒殿合听闻过太子和公主自幼失母的事,公主五岁太子赐物,眼前玉锁的含意不言而喻,公主这是要把家底都搬给她?
虽说她救了皇上一命,若是赐金赐田,她还可以理解。如此珍贵物品,莫说有收下的心,她连碰都不敢碰。
舒殿合拱手一礼:“此物价值连城,非草民一介凡夫俗子所能担待得起,请公主收回。”
在回京都途中发生的学马之事,宣城还记在心里,历历在目。
舒殿合当时坚定的模样,经自己再三的确认,也不改其意。若不是心慕自己,怎会主动要求要自己教她骑马?一男一女共乘一马,便是一傻子也能明白她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在现下,便是在将来。
有了前面的定调,加上舒殿合今日的动作,更是加深了宣城的误解。舒殿合的拒绝和疏远,全被她一股脑儿划为了脸皮薄,佯装出来的。
自己强忍着羞意,才敢说出一般话,舒殿合竟然还敢拒绝她。
宣城恼了,撕掉刻意的做作,将玉锁强塞到舒殿合的手上:“本宫不管,你定是要的。”
舒殿合正想还回去之际,外面传来了太医们高谈阔论的声音,须臾间太医们便走进了内院里,看到屋内的两人。
眼尖的立马注意到了公主的存在,脚下一顿,拉住了自己的同僚,噤声不敢言。
舒殿合连忙把玉锁藏进自己的袖子里,不让旁人看到,又觉得与宣城的距离太近,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与公主私相授受,罪名不轻。
宣城见他收了,不管怎么样,自以为更加确认舒殿合的心意。
屋内的两人,虽然只是相对而立,但太医一个个都是人精,马上意识到自己撞破了什么,面面相觑,进退两难,如同被瞬间卡住喉咙的鸭子,脸上一红又一白。
“臣等拜见公主。”不知谁先起的头,原本呆站着的太医们,不约而同跪了下去,俯伏在地。
突然多着这么多外人,宣城撇撇嘴,也不叫太医们起来,凑近舒殿合的耳边,低声说:“恰好本宫也讨厌皇宫,日后本宫定去找你玩。”说完,就如同一阵风跑了。
只留下不解她话里意思发懵的舒殿合,和继续跪着也不是,站起来的也不是的太医大眼瞪小眼。
公主送的玉锁,是块暖玉。无论何时触碰它,都可以感觉到玉面若有若无的温度,如人恒定的体温。放在掌心犹如握着一滩清冽的温泉,但又确确实实是固有之物。匠人心巧,细致的将每一处都打磨的恰到好处,即使是放在昏暗的烛光下,也不损其光泽。
舒殿合的想法是,在当时的场景中,不便与公主推脱来推脱去,自己暂且替公主妥善保存着,有朝一日寻机会再还给她。
但事情发展总是不如人想要的顺利,在舒殿和离开京都之前,到底是没有还上这块玉锁。
也不知道是不是宣城故意在躲着舒殿合一般,舒殿合之后再没有碰上宣城一次。
就算是在她为皇上最后请一次脉,确认皇上身体是否痊愈如故之时,宣城也不在皇上的身边。
倒是公主殿中的宫女来了一次,给舒殿合送来了许多名贵药材,说是公主要舒殿合带回去,看对治疗她师傅的身体有没有帮助。
舒殿合想借道谢之名,去拜访宣城,退还玉锁,又惧流言蜚语。
万般无奈下,她只好揣着那块对她来说有些烫手的玉锁,离开皇宫。
春天迈着轻盈的脚步,悄无声息的降临至京都。
城外冰雪消融,万物复苏,老树发出新芽,春蚕破茧而出。
皇宫作为大国的心脏,屹立在京都之中,无论四季变化,依旧如往日一般庄严。更像拥有他的君主一般,虽不苟言笑,但锐利的目光永远巡视着他座下的臣民。
皇宫正中的宫道,是从内院出宫的必经之路。宫道漫长而寂寥,两边俱是高深的琉璃瓦涂红宫墙,舒殿合一个人牵马走在其中,身影略显孤独。
舒殿合来的时候,行李极为简单,也就两三套衣服,走的时候,马上却负着一边一个包裹。
宣城知道里面的东西,大多数都是自己给他的,除了衣物,就是药材。
此时的她,正站在皇宫某处高楼上,身后是一座小阁。这里与议事殿遥遥相对,是皇宫中除了议事殿以外最高的建筑。视野极好,随目眺望,几乎能将整个皇宫揽入眸中,包括整条出宫的宫道。
宣城看着舒殿合渐渐走远,打算目送完他离开便回去,背后突然响起的脚步声,却吓了她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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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今天写到第一百章了,码文太烧脑了,感觉比背书还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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