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慢慢睁开眼睛，目光清明澄澈，炯炯有神。
微微低头，他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何时将莲叶攥在手心，那片颜色青黄的莲叶如今已变成了莹白色，只一动便化为粉末，消失不见。
他这时才想起来，他之所以能陷入那般神异的境界并顺利结成元婴，都是因为这片莲叶！
因为乾施主强行塞给他、并要求他当场使用的这片莲叶！
人们根据灵植的效用，将之分为凡品，低品，中品，高品和仙品。
五个品级之中，凡品、低品最常见；中品次之；高品稀有，每每一出现就会被各大势力所垄断，鲜少流入市场；至于仙品，那更是可遇而不可求，有市无价，世间罕见，但凡现世必定会引发血雨腥风。
一般来说，灵植的品级越高，品相越出众。
目光落到木桶中的牙签莲上。
他方才也是被这观音莲其貌不扬的外形给欺骗了，单论效果，这灵植可比他从前使用过的中品清心红莲强效多了！倒像是他买不到也买不起的高品！
其实他觉得或许仙品也就这样了。
但遇到仙品灵植那种连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又怎么可能落在自己头上？所以他觉得这应该是高品。
高品灵植也很难得了，放在市面上，说一句奇货可居都不为过。
他慧觉何德何能，竟能有幸遇到此等灵植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感到后怕，倘若方才乾施主没有强迫他换购并使用观音莲，他此刻必然已经错失了这等非凡灵植，错失了迈入元婴境界的机缘，更错失了那段弥足珍贵的禅意感悟！
乾施主于他有指引点化之恩，可他是怎么做的？
带着先入为主的偏见质疑观音莲的效用，质疑乾施主灵植栽培、采收上的造诣，甚至对乾施主出言不逊，大打出手……
他越想越是愧疚难当。
抬起头来。
乾徕就站在他正前方。
慧觉深吸一口气，神情肃穆整肃妆容，跪倒在地，怀着前所未有的诚挚和歉疚痛呼，“贫僧一叶障目，不识泰山，请乾施主原谅贫僧的罪过！”
方才慧觉陷入冥想之后，乾徕一直在仔细观察他。
他一方面担心自己栽种的观音莲神效尽失，一方面又担心观音莲效果太好，慧觉承受不住，对他的身体造成损伤，整个人纠结得不行。
如今看慧觉非但清醒过来了，精神面貌还比之前好了不少，七上八下的心才算安全落地。
他还记着系统提到的“客户满意度”，虽然慧觉的反应已经非常直观地表明出了他对牙签莲的态度，但保险起见，他还是扶起慧觉，确认道：“大师对咱们的产品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一千个一万个满意！”
慧觉亲身体验之后，都用不着搜肠刮肚了，各种赞美的言语就一骨碌地往外冒，他将自己囿于金丹境数十年无法精进却在刚才瞬间突破的事情讲了一遍。
“清心红莲贫僧都用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中品也就能勉强抚慰体内躁动的灵力，断不可能有观音莲这样的效果！这应该是高品灵植吧！”
“乾施主小小年纪就能培育出高品灵植，潜力无限，未来可期！有乾施主挑起大梁，乾氏庄园复兴在望……”
乾徕表面上一本正经听取用户体验，脑子里却急吼吼地跟系统对话，【怎么样，慧觉大师这笔债务清偿了吧？】
***
恭喜您提前get“核销第一笔债务”的成就，债务清偿进度0.01%。
灵晶赚取完成进度0%。
请再接再厉。
***
乾徕感觉到放在衣服里的账册在发热，拿出来，打开，账册第一页第一条有关慧觉武僧的那条记录后面多了一个红色小勾。
同时虚空中出现了血雾方框，“市场占有”地图自动打开并放大紫菱洲区域，原本一片空白的区域中出现了一个小红点。
如果乾徕没意会错，这个小红点代表的就是慧觉，乾氏庄园的第一个客户。等到他在紫菱洲发展的客户足够多了，那么紫菱洲这一片区域应该会全部变成红色吧。
还挺智能。
话又说回来，既然观音莲叶的效果这么好，也是时候考虑一下产品定价问题了。
他知道这个世界的灵植有等级区别。
观音莲的叶片能够帮助慧觉在短时间内突破金丹结成元婴，显然不可能是中品，至于到底是高品还是仙品……
慧觉认为这是高品，是因为他受过往认知的局限，认为自己不可能得到仙品灵植。
乾徕却知道这或许还不仅仅是仙品灵植那么简单，毕竟南海莲花无数，皆是仙品灵植，观世音的莲花座却只有这一个。
虽然被他栽种出来的观音莲品相一言难尽，但对这个世界的修士而言效用依然非同寻常。
既然效果好，价格自然也漂亮。
不过，由于整个修真界的仙品灵植极为稀少，拿到市面上流通的更是没有，所以观音莲的定价没有可用于参考的标准。
他琢磨了一下跟观音莲类似的清心红莲。
一朵清心红莲莲花，凡品不到1灵晶，低品10灵晶，中品100灵晶，高品1000灵晶。
那么他们这个，便定价2500灵晶？
慧觉的赞叹终于告一段落，他搓了搓手，粗犷豪迈的脸上满是笑容，“老衲还想再预定一朵，不对，一片观音莲叶，就是不知道这价格？”
“2500灵晶。”
乾徕听见慧觉的话，自然高兴得很。
他现在还需要赚2000灵晶，如果能深挖掘第一客户慧觉的潜能完成任务，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只是他看着慧觉身上补丁重补丁的衣裳，有点怀疑慧觉是不是负担得起。
果不其然，慧觉高大健硕的身体瞬间缩小了许多，过了好一会儿，他又想起了什么，忐忑不安地问：“那，那老衲之前用掉的那片莲叶……”
乾徕听懂了他的意思，“从前父亲掌管庄园时欠下的货品，我们将用高品质的灵植灵兽予以补偿。不会追收差价。”
慧觉如释重负。
之前那一百枚灵晶还是他化缘了好多年才攒够的，要是这位新晋乾庄主追讨差价，他还真给不出来。不过，他受了乾施主莫大的恩惠，乾施主虽然没有追要差价，他却不能心安理得受之。
“您可有需要老衲帮忙的地方？只要是老衲帮得上的，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乾徕还真有需要慧觉帮忙的事。
乾氏庄园口碑滑铁卢，观音莲效果虽好，但卖相差、价格高，熟人介绍采买显然比他其他广告推销方式的成功率都要高。
所以……
“用不着赴汤蹈火，我就是想问问，大师有没有亲戚朋友需要观音莲？我这里还有两枚莲叶可用于出售。”
想到这两片神乎其神的观音莲即将另有主人，慧觉心痛难当，但他穷啊，也就只能将之拱手让人了。
只是寻常人恐怕承受不起过高的价格，他将自己认识的人挨个搜罗了一遍，忽然眼睛一亮，“有，乾施主且稍等，老衲这就去把他叫来！”
慧觉捡起半截金刚杵，离开之前，还小心翼翼地跟饕餮作揖。饕餮依然阴沉沉的，慧觉也不敢说什么，后退了几步，腾空飞离乾氏庄园。
没有外人在，乾徕强撑着的精气神瞬间松懈了。
他看向饕餮，刚才要不是饕餮及时赶到，他这会儿只怕尸体都凉了，而且饕餮还为了帮助他又一次被天庭惩罚。
他感激又抱歉地说道：“多谢大使出手相助。”
饕餮看也不看他，往断壁上一趟，咣咣咣猛喝奶茶，看似并不将乾徕的话放在心上，实际上心思却渐渐活络起来。
昨夜这个凡人睡着之后，他喝了会儿奶茶，就牙根痒想吃零食，然而在乾氏庄园走了半天，连只虫子都没遇到，他打算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只是刚踩到庄园地界，就被空气中一股无形的屏障拦住了。
他无法离开乾氏庄园。
这个认知让他狂躁得不行，他憋着一肚子的火回来，打眼瞧见光头在自己的地盘撒野，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
他知道天庭不会任由他吃了光头，所以打服光头以后，就对这人没兴趣了，兀自沉浸在即将弹尽粮绝的阴郁中。
偏偏这个时候，那个没用的凡人又凑上来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以通过这个凡人拿到吃的，而刚才的“拔嘴相助”就是最好的索要食物的借口。
想到这里，饕餮的脸色都不那么阴沉了，他摸着腮帮子，“是啊，为了咬断那根棍子，本尊下颌都脱臼了，你可得好好感谢本尊。”
乾徕：……
他回想起片刻前这位帅哥把金刚杵当手指饼干一样嚼吧嚼吧吃下的画面，嘴角抽搐。
下颌脱臼什么的明显不可信，但他救了自己是事实，感谢依然是必须的。
可是用什么感谢他？
他正要询问，便听见饕餮说，“算你欠本尊一顿饭。”饕餮撂下这一句，还补充道，“就这么说定了。”
根本不给他反悔的机会。
乾徕：……
乾徕默默打量了一下那只剩半桶的xxxl号海量杯珍珠奶茶，估算着饕餮的食量，再想想赤贫到没饭吃没地睡的自己，几番犹豫，冲饕餮说道，“好，这次算我欠您一顿饭。不过大神，下次我没请您出手之前，您还是先别出手吧。”
“你确定？”
“……确定。”
饕餮“呵”了一声，背过身去，“拔吊无情的负心汉。”
乾徕：……
既然实践证明昨晚种植观音莲的法子没有大问题，也是时候考虑扩大生产规模了。
乾徕又从废墟里翻出两个木桶，在雨后形成的水洼里简单清洗了一番，底部铺上砂石，从饕餮处讨来剩下的两粒莲子，放入桶中，再在莲子上面和周边覆盖砂石，最后往桶里装满水。
他将这两个木桶跟之前的并排放在一起，想象着明天将会收获的牙签莲，心中请饕餮吃饭的刺痛感都减轻了不少。
现在他就期盼慧觉大师帮他找个大客户来，能一口气吃下两片莲叶最好不过了！
*
慧觉要去找的那人乃是纯阳真人。
纯阳真人修习火行术，常年服用火行灵植、丹药，体内灵力比寻常修士躁动得多。
尤其是数月前他冲击金丹时心性动摇滋生心魔，虽说终究进境成功，却也未能驱散心魔，受此影响，灵力越发躁动，倘若不加以控制，只怕会被心魔彻底掌控，就此迷失自我，坠入魔道。
高品清心红莲以及同高品清心红莲功效相似的灵植可以有效压制心魔，乃是他梦寐以求的至宝。
但高品灵植稀缺，他只是一名金丹散修，既没有强大的个人实力，也没有依附于某一超级势力，根本无从购买，因此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选择中品清心红莲。
中品清心红莲也有压制心魔的功效，却仅是短时间的浅表压制，一旦他受到外界刺激，那心魔又会突破桎梏与他争夺身体主控权。
今日他原打算前往无上灵植庄园取回中品清心红莲，谁晓得还没出门，就见慧觉急匆匆找上门来，说是发现了可与高品清心红莲相提并论的灵植！
纯阳真人惊喜交加。
怕被旁人抢占先机，都顾不上询问细节确认真假，便随同慧觉出发，一路紧赶慢赶，满心都是慧觉所说的那株高品灵植，也没心思关注路线，等慧觉压下金刚杵准备落地，他才忽然发现这荒芜之地竟然如此熟悉！
可不就是业已破产的乾氏庄园！
他按捺着内心的焦急，“带错路了吧？”
慧觉往下一指，“没走错，那就是我说的高品灵植！”
纯阳真人往下看。
一片乱石中间摆放着三个普普通通的木桶，其中一个木桶里长着一株小草，小草黄不溜秋，叶片只有指甲盖大小，垂头耷脑，要死不活。
他怀疑是自己产生幻觉看错了，还使劲眨了眨眼睛，但小草依然是小草，并没有发生任何奇异的变化！
纯阳真人努力压住火气。
他知道自己这好友猛男的外壳下其实住着一个傻白甜的灵魂，所以他一定是被下面两个人诓骗了。
那个黑色衣裳的他不认识。
穿白色长衫的他倒是晓得，是乾氏庄园的大少爷乾徕。
这位大少爷的事，他也略有耳闻。
幼时丧母，父亲迎娶了第二任妻子，新任乾夫人进门当年就生下了一个儿子，那位小少爷成为乾庄主的心头宝，乾徕却成了爹不亲娘不爱的野孩子，平日里没少受欺负。
乾庄主失踪之后，乾夫人和小少爷也消失了，随同消失的还有乾氏庄园所有值钱的宝贝。乾徕被抛弃了，独自一人承受债主的怒火。
但看这破败荒凉的乾氏庄园，乾徕身上那脏污泥渍的衣衫，再看看正滔滔不绝地跟自己介绍“高品灵植”神效的好友，他告诉自己且忍忍吧。
“要多少。”
他悬停在半空中，居高临下询问乾徕。
他原想的是，要是要价合适，他把钱扔下就走，灵植什么的他也不要，权当做全了好友的善意，给与苦难中的人一些施舍。
没想到竟然听见乾徕说，“2500灵晶。”
“？？？”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看向慧觉，慧觉竟然笑出一口大白牙，“快给钱啊！这便宜可不是哪儿都能捡的！”
纯阳真人：这他妈……
高品清心红莲也才1000灵晶，那木桶里的玩意儿连灵草都算不上竟然要价2500？！
纯阳真人怒极反笑，先是怒斥慧觉“二愣子大傻子”，而后冷着脸对乾徕说道：“我本念你年幼失孤，无以为继，有心想要帮你一把，没想到你的胃口竟然如此之大，果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乾徕仰着头，目光热辣辣地扫过纯阳真人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赤红色法衣，态度越发和善，“来都来了，您就下来试试？效果不好咱双倍退款！”
听见乾徕这么说，纯阳真人倒真想留下来试一试，好借此机会教训这个误入歧途的年轻人。
然而不待开口，体内灵气猛然一颤，那个聒噪刺耳的桀桀怪笑又出现了。
心魔挣脱束缚了！
纯阳真人面容扭曲了一瞬间，他没有时间再跟他们啰嗦了，他必须立刻前往无上灵植庄园！
他御剑调头准备离开，却不料这一回心魔竟然比以往数次都要更加强大，几乎是转眼间就夺取了他身体的主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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