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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樊老尚书为人不错,豁达开朗,许惜颜幼时见过一回。老头看她生得冰雪美貌,还特意送了盆心爱的兰花给她。
    可惜好人没好报。
    战乱一起,齐睿帝不检讨自己用人的过失,倒是拿樊老尚书开刀。罢了他的官,将人全家赶回老家去了。
    只是当初配到这宅子的部分官奴还在,见着打了许家徽记的马车,忙上来迎候。
    谁知一个乡下汉子冲了出来,吊着白眼,甚不客气道,“你谁呀?也不递那个啥,请帖,就往我家闯,懂规矩不懂?”
    众人一愣。
    请帖?那是名帖吧?
    连这个都没搞清楚,好意思上来问?
    许府官奴羞得面红耳赤。
    穿着蓝紫色斗篷的少女,从马车里出来,沉静如水,淡淡吐出两个字,“放肆!”
    眼神往旁边轻轻一扫,琥珀忽地会意。
    为何姑娘偏要她带着年纪又小,又不懂事的弟弟来了。暗推了冬生一把,多年姐弟,到底有这份默契。
    冬生顿时跳到汉子跟前,壮起胆子,抬手就啪啪打了他两个大耳光子。
    众人又是一愣。
    就算这汉子粗俗,可有上门的客人,打主人的道理么?
    那乡下汉子捂着落下两个鲜红巴掌印的脸,不可置信。
    冬生年纪不大,但习武之人,手劲却是不小,打得可真疼!
    汉子到底怂了,裂嘴便想哭嚎,“不得了,打死……”
    琥珀紧跟着凌厉上前,“闭嘴!皇上亲封的升平郡主在此,哪由得你这等人放肆?”
    门上官奴识趣,先跪下行礼,“见过郡主!此是尉迟将军家的七叔,才从乡下来,不知京城风俗,还望郡主见谅。”
    石青眼珠一转,故作诧异,“既是将军家的长辈,哪有在门房守着的道理?就是他们新来,你也不晓事么?”
    官奴心中痛快,面作难色,“小的也这么劝过来着。可七爷初来,信不过小的。也是小的无能,没伺候好主子。”
    什么七爷?不过是跟着尉迟家上京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也不知在哪儿听的歪理,说什么宰相门前七品官。一来就霸着门房,说要管理门户。
    屁咧!
    不过是想讨好处罢了。
    真让他蹲在这儿,不上三日,虎威将军府的脸,就得给他丢尽。
    许惜颜淡然道,“既是一场误会,那便罢了。还请这位七爷进去通传一声,升平到访。再烦请门上留个人,一会儿家父会请太医登门,若再闹出笑话,传到宫里,却是不好了。”
    啥?
    太医?宫里?
    这位乡下七爷,尉迟灯八辈子也没跟这么尊贵的人打过交道啊。当下被打肿的脸也不知道疼了,吓得屁滚尿流就往回跑,一面跑,一面扯着嗓子喊。
    “叔,海子叔,不得了了!有个郡主来啦,还说宫里有大夫也要来,你快出来呀!”
    这简直,没眼看了!
    官奴捂脸,都想掘地三尺,把自己活埋了。
    素来沉静的许惜颜,也不禁轻轻蹙眉,忍下烦乱的情绪。
    她从前以为,只有象母亲那样的蠢笨之人,才能把人气得七窍生烟。如今看来,还是她年纪尚小,见识不够。
    那个野小子,尉迟圭那混蛋,究竟丢给她的是怎样一个烂摊子啊?
    这样一家人,她要如何收拾?
    好在尉迟灯这一路大呼小叫,也不是没有效果。
    一个穿着软甲,品貌秀雅的白袍小将,很快迎了出来。
    看他仪态潇洒,显然是世家子弟。
    “不才虎威将军麾下,校尉卫绩,见过升平郡主。”
    不想少女明眸微闪,清柔的声音,问了一句,“校尉是涢水卫氏,还是洈水卫氏?”
    卫绩神色一变,再看向少女,眼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喉头微哑,“正是涢水德安府卫氏。”
    少女深深一福,“涢水卫氏,忠烈勇毅,当受升平一拜。”
    卫绩心头一热,几乎落下泪来。
    他们卫家,原来在京城,还有人记得!
    那也不枉族中,为国捐躯的父兄们了!
    他深深还了一礼。
    少女退开半步,侧身又施一礼。
    这是贵族礼仪。
    是对一个人,一个家族莫大的尊重。
    而涢水德安府卫氏,值得。
    在前年暴雨后的战乱初期,被波及的德安府卫氏,满门的书生没有逃跑。而是在官兵征战不力时,自发组织起家丁乡勇,护卫一方百姓百姓。
    整整与当地作乱的盗匪周旋了快一年,直至不敌,也要等本地所有妇孺老幼安全撤离后,才行撤离。
    而卫氏留下断后的那一支青壮,全军覆没,壮烈牺牲。
    后尉迟圭率兵平乱,在涢水河畔斩杀了数千投降的盗匪,用他们的人头垒了一座京观,留下魔王之名。
    但要问当地百姓,问幸存的卫氏,却只会说一句,杀得好!恨不得能帮鬼将军多杀几个!
    卫绩对少女,好感顿生。
    当下心中一动,匆匆递出一块巴掌大的令牌,压低了声音。
    “一会儿郡主只说是将军所赠,全权打理家务便好。”
    之前尉迟圭给他传的急信,一向的言简意赅,通篇就六个字。
    “麻烦事,甩给她!”
    可就他那一家子,岂不难为人家小姑娘?就算是逾矩,能帮就帮一把吧。
    许惜颜不动声色,将令牌收入袖里。随后便听着身后传来动静,一个中年男子不伦不类的带头寒喧。
    “不知贵客上门,奈何家父长途奔波,身子不适。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卫绩神色不变,给许惜颜一一介绍,“此乃虎威大将军嫡母,大父,及堂兄。”
    许惜颜转身,她原做好了心理准备,会看到一家子野人。
    却没想到,这家人竟是意外的高挑好看。
    领头一个四旬上下的中年人,正是尉迟圭的大伯,尉迟炜。
    不似种田放羊的乡下人,却似个账房先生,细皮嫩肉的。
    跟在他身后的青年,尉迟炜的独子,尉迟家的长孙尉迟坚,就更是如此了。
    唯独走在一旁的那个中年妇人,尉迟圭的亲娘,如今随儿子封了诰命的萧氏,眼角眉梢刻着辛苦操劳的风霜。但那长眉俊眼,亦有一番北地女子的飒爽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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