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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皇后来得真不是时候。
    成帝方才与朝臣们商议得不大顺利,正满肚子不痛快。
    这帮子大臣,大半都不信金光侯,觉得他是夸大疫情,根本没这么严重。但当皇上问起,有谁愿意去宁州巡查一番,看看究竟时,却都相互推诿,装起了缩头乌龟。
    原因很简单,怕死呗。
    虽然大半人都觉得疫情没这么严重,但万一要是他们去了,偏偏不小心染上了呢?
    他们位高权重,命可值钱得很,才不想去冒险。
    有几个跟金光侯交好的,倒是敢去,也主动请缨愿意前往。可不提成帝有些信不过,这帮子人更是死命拦着,觉得他们去了也是替金光侯说好话,绝对不能派他们前往。
    那到底派谁去?
    大家七嘴八舌,半天也扯不出个所以然。
    给成帝憋了一肚子气。
    以他帝王之尊,指派一个官员前去容易。
    可若此人不是真心,贪生怕死,处处敷衍了事,又能看出什么?
    还不如不去。
    正不高兴,偏颜皇后来了,还拿这点小事烦他。
    在成帝看来,颜皇后无非是看他因为上官昭仪责骂了太子,还伤了儿子的脸,要替儿子找回场子,才叫富春故意挑事。
    这会子又听颜皇后说起赈灾捐款,更觉象是在讽刺他呢。
    要说他们夫妻,感情一直较好,比外人更加亲近,发起火来也相对没有顾忌。当下就沉了脸,话也说得挺重。
    “宁州几时有灾情?朕都不能肯定之事,皇后久居深宫,倒是清楚?”
    “朕看都是那起子小人生事!看到几只跳蚤,就要天下大乱了么?简直是无稽之谈。来人,传朕旨意,革了那富春差事,打上二十大板,看往后宫中还有谁还胡乱生事!”
    他发完火就想走,偏偏颜皇后也生了气。
    她生平最讨厌冤枉好人,更讨厌无端迁怒。索性跪下,将他拦住。
    “若臣妾有错,皇上只管责罚臣妾就是。富春尽忠职守,何错之有?今日若责罚了他,回头谁还敢尽心尽力?”
    成帝也火了,“富春尽忠职守,那是朕昏庸,朕错怪了他?好好好,皇后若要这般维护一个宫人,就请皇后自行去查。若查出问题,朕来给你赔罪。若查不出,皇后也不要再来见朕!”
    他一甩袖子,大步走了。
    把颜皇后晾在那里,气得手足冰凉,深觉丢脸之极。
    要是夫妻俩关起门来自家吵架,倒也罢了。可如今一个是天子,一个是国母,却这样当众给她没脸,还给宫女太监看到,让她如何下台?
    颜皇后动了真火,也不肯相让,追着成帝的脚后跟,硬梆梆高声道了句,“臣妾遵旨!”
    然后,她就起身回宫,当真追查去了。
    成帝脚步一顿,知道发妻发了火,心中颇有几分悔意。
    可如今叫他怎么下得来台?
    索性装作不知,继续回去议事。
    也没心情再议。
    成帝一回来,就黑着脸果断发话,指派了一个跳得最凶,最不信任尉迟圭的大臣,吏部侍郎夏大人,以及与他职位相当,力挺尉迟圭的兵部侍郎向大人,就是从前的向守备,向鼎的亲叔叔,宫中向贤妃,安王家亲戚,二人一同前去调查。
    当年京城大乱,向守备接到两位皇子求援,星夜赶来救急,立下大功。在成帝即位后,先是接管了京畿大营,去年才升至兵部任职。
    从前他在军营,一向好以儒将形象示人,假模假样好装个假仙。
    如今入了六部,每天不必动刀动枪,反而最爱抡拳头,动不动就以武夫莽汉自居。
    也不是他性情突变,实在是这些文官有时说起话来,比武将还恼火,不凶一点不行。
    他本就信任尉迟圭,如今皇上一发话,顿时高呼“皇上英明,臣必当尽心竭力,查明真相,以安圣心。绝不敢循私枉法,还请夏大人作证。”
    夏侍郎气得牙疼。
    好话都给这家伙说尽了,自己要是再不去,就得惹皇上动怒了。
    吏部掌管天下官员考核,这确也是他们份内之事。
    于是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不过为保小命,他还厚着脸皮恳求皇上指派一个医官,多备些药材同行。
    这些都是小事,成帝一口答应。
    原令二人过完元宵,后日就出发。可向侍郎表示,为了国事,过什么元宵啊?只要皇上今儿能找好太医,他们晚上收拾好行李,明儿就能出发。早一日赶到边关,也能早一日看清实情。
    这才有个办事的样子。
    成帝顺过气来,当即赏下元宵节的花灯汤圆,令二人带回家中团圆,明儿出发就是。
    那边又命人传话太医院,指定擅长疫症的太医随行。
    等终于忙完正事,成帝回了宫室,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
    颜皇后到底是他结发正妻,陪着他经历了多少艰难苦楚?
    当年自己备受先帝冷遇打击,全是皇后成日给他提气解闷,夫妻俩相携相伴,才熬过那几十年的艰难岁月。
    如今就为了个小小昭仪,跟妻子撒气,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可想要过去赔个罪吧,偏偏又拉不下脸。正在纠结,上官昭仪又打发人来了。
    颜皇后既然遵了圣旨,要彻查此事,就要尽忠职守。
    她干脆谁的面子也不给,把上官昭仪连同六皇子一起禁了足,封宫熏香除疫。
    但上官昭仪想要告状,可以。
    颜皇后的人,亲自来帮忙告自家主子的状了。
    反正皇后娘娘就这么做了,不仅封了上官昭仪的宫,还把她与六皇子暂且隔离了。皇上您要不高兴,就夺了皇后娘娘的凤印,另找人来管吧。
    成帝原有心去道歉,看颜皇后还在气头上,干脆也不肯去了。
    既如此,那就查呗。
    查不出毛病,皇后娘娘自然会来服软。
    在他看来,颜皇后就是女人家心思小,喜欢小题大做,遇到点芝麻大的事情就一惊一乍。搞不好金光侯,那也是个著名的妻管严,多半也是被升平那丫头一说,就信以为真了。
    不过是一张皮毛,几个跳蚤,值当什么大事?
    真是少见多怪。
    成帝不以为意,做回孤家寡人,他还乐得清静。
    而后宫里的上官昭仪,哭哭啼啼闹着要见六皇子,谁又肯理?
    负责看管的太监就说,“奴才劝娘娘,还是保重身体要紧。皇后娘娘又不是一直不许您见六皇子,都说了,只需过上十日,若是相安无事,母子再相见就是。您这般若哭出个好歹,回头六皇子可指望谁呢?皇上再疼六殿下,还能不顾国事,亲自抱过去照顾不成?”
    上官昭仪给噎得无语,心中不免又开始后悔起来。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听小禄子和那些宫人撺掇。
    皇上虽疼她和六皇子,但跟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比起来,她们母子又算得了什么?
    如今皇上摆明了是撒手不管,还不知回头后宫中的人,要怎么笑话她呢。
    而同样发愁的,还有一个人。
    富春。
    皇上皇后为了他,斗上气的事,如今已经传得阖宫皆知。
    颜皇后索性跟他明言,如今这事查不利索,他们主仆都落不着好。
    所以富春你就下死力气去查吧,一定要快些把上官昭仪的娘家人寻到。
    富春也知,他如今就是肝脑涂地,也得替皇后娘娘卖这个命。
    可小禄子已经招供,他是从宫门处得信,得知上官昭仪的娘家人寻来的。
    而宫门处那个帮忙传递物件的侍卫也已经招供,他是在职守时得了银子,才帮忙递话。
    至于上官家人住在哪里,他是一概不知。
    而上官昭仪口中,那个老实本分,一心只知读圣贤书的族兄,果然是个书呆子。
    他在信中,除了告状,甚至忘了落款,写下地址!
    京城这么大,人海茫茫的,要如何找寻?
    富春简直愁坏了,也快急死了。
    怎么办怎么办?
    且不提京城这番忙乱,宁州寿城,又是另一番紧张局面。
    宁州书馆早已经关闭,不再开放作为阅读授课场所,而是隔离成一个个的小房间,安置时疫病人。
    宁州知府贺大人,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天没睡个囫囵觉了。挂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才将险险晕厥过去。
    他还想逞强留下,却被升平公主制止了。
    “大人这样下去不行。您先回去睡一会儿吧,如今情况已经好了许多,咱们再坚持一把,太医都说了,只要过完正月,就不会有这么多病人。您就是不想歇着,回去洗把脸,换换脑子,给皇上写封奏折,说明情况也是好的。”
    贺大人总算给劝住了,苦笑着冲许惜颜拱了拱手,“如此,就请恕下官先行告退,辛苦公主了。”
    他又忍不住感慨起来,“这回要不是有公主和侯爷,宁州真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许惜颜轻轻摇头,同样微哑着嗓子道,“都是份内之事,食君之禄,忠君之忧。守土安民,应尽之责罢了。”
    贺大人点了点头,心中敬佩却更深一层。
    食君之禄,忠君之忧。
    这话说得容易,可实际做到的,又能有几人?
    偏偏人家真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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