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芍芳芷她们与寒舟都远远地跟在后面。
叶煦身量颀长,比云嫤高了许多。云嫤悄悄地扭头,望了望身边的他,不久,又望了一望。
从前在宫中的日子,多有艰难。许多事,她怕洛太妃担心,不愿告诉母妃,大多都是靠她自己。
可是今日,她遭人算计,却有人替她出头,帮她打上了人家门去。
这个人还是叶煦!
她一念及此,越想,心中便越是甜丝丝的,忍不住悄悄弯起唇角。
她正兀自开心的时候,叶煦开口,道:“抱歉。其实,我早便猜到,凌侯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今日之事被追查下去。为了不叫此事张扬,便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云嫤一听,忙道:“公子别这么说。能将这事的主谋揪出来,我便已觉得出气了。再说,若再查下去,便真的要闹到……闹到陛下跟前了。说实话,我也不愿让陛下为了这样的事伤神,实在不必去搅扰他了。此番,你这样帮我,我已感激不尽。”
随即,她朝他轻轻地道了一声:“多谢!”
叶煦见她微垂螓首,面上露着一点小小的笑容,不禁也跟着笑了笑。
他略一思忖,又道:“对了,那位凌三姑娘看起来,似乎对你甚有敌意,不知这其中,有什么缘故?”
云嫤一怔,抬眸看了他一眼,才缓缓道:“前一阵,她还邀我去看放榜游街,没想到,如今便成了这样。我也是新近才知道,她大约是看我不顺眼的。”
她说得含糊,叶煦却觉得,她们姑娘家之间的交往,他一个男子,自是不便多问下去。
再说了,不管凌解语是什么心思,什么目的,他心里自然是偏帮云嫤的,便同她叮嘱道:“她品行不佳,往后,你得多当心。”
“好。”云嫤点了点头。
随后,她想了想,便含笑对他道:“今日匆忙,还未贺过公子,高中探花。过不了多久,公子便该入翰林院了罢?”
叶煦颔首。
点翰林是天下士人的荣耀,云嫤由衷地替他高兴,便又向他道了恭喜。
叶煦一顿,忽道:“你方才说,那日,凌三姑娘曾邀你去看放榜游街,你可去看了吗?”
云嫤心中一跳,垂眸,道:“嗯,去了。”
叶煦点了点头,又道:“那日,你们是在何处?”
云嫤便说了,是在广宴阁里。
叶煦顿时笑了。
那日,正是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他从广宴阁外的长街经过,抬首一望,恍惚间,似乎望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明丽面容。
等他想要再细看的时候,那扇轩窗后,佳人却转过了身去,只留了个背影给他。
原来,那日并不是他的错觉。
真的是她。
叶煦对着旁人虽冷淡,可对她笑的时候却不算少。但是,往日里,他即便笑,也是淡淡的,难得像现在这样,春风拂面。
云嫤看得怔了怔,有些面红,不由道:“你笑什么?”
叶煦笑着,却不说话。
就是不肯告诉她。
云嫤没法子,悄声嘀咕了一句“小气”。
两人又走了一会,叶煦便道:“前面就快到仁明宫了,我先陪你过去,再去映辉殿。”
云嫤自是愿意同他多待一会,可却生怕路上会遇见旁人,叫他发觉了她的身份,便只得推辞道:“不用了,怎好再劳烦你,我自己回去便可。”
叶煦顿了一顿,心中忽觉有些气闷,却也不好说什么,便道:“也好。”
云嫤回头,绿芍便抱着鸣风走上前来。
云嫤从绿芍手里取来鸣风,对叶煦道:“叶公子,鸣风这便还你了。”
叶煦瞧了瞧鸣风,却没有立即接过。
他对她道:“你的冰佩,是你洛氏前代家主亲手所制,今人想要依此仿制,修复冰佩的断弦,怕是很难。”
云嫤听了,不觉也沮丧起来,道:“冰佩已经跟随我数年了,如今这样,实在可惜,我会尽力而为的。”
叶煦便道:“我虽无法助你修复冰佩,不过,倒是可以赠你一张旁的琴。”
“……旁的琴?”
云嫤仰首望着他,面上流露出几分迷茫。
叶煦冲她手里的那张琴抬了抬下颌,道:“你看,便是鸣风如何?”
什……什么?!
云嫤彻底呆住了。
叶煦瞧着她此时傻呆呆的样子,忽觉心情大好。
“那便这么定了,以后,鸣风便是你的了,你可要收好了。”
他说着,随手在鸣风的琴弦上一拨。
悠扬的琴音叫云嫤回过神来。
“叶公子——”
叶煦对着她一笑,转身,便缓步离去了。
云嫤她们身后的寒舟也是呆了一呆,待在原地半晌没动。
待反应过来,他赶忙朝云嫤行了个礼,随后,便忙不迭地随着他家那全不似平日的公子追了上去。
云嫤紧紧地抱着鸣风,便这样望着叶煦走远了。
她只觉怀里的鸣风仿佛会发烫,使她的脸越来越红。
绿芍在一旁,偷偷地朝她觑了觑。
她跟着公主久了,对公主的心思虽不甚知晓,也隐约有些察觉。
如今,不用公主说,她也是看得分明了。
绿芍的心里,不由又是高兴,又是担心。
高兴的是,公主的心上人不是别人,正是叶公子。看起来,叶公子待公主也很是不错。
担心的是,却不知叶公子对公主究竟是怎么想的,更不知公主的这段心事,能不能如愿。
不过,旁的她虽不知,眼下,她却知道,公主的心里必是甜甜蜜蜜的。
绿芍便也不去打搅,便就只管这般,含笑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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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
“喂!好端端地,你抱着个琴,在想什么?”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道青年男子的声音。
吓了云嫤主仆一跳。
那话音刚落,一张眉眼飞扬的脸便落入了云嫤的眼帘。
“方随,你回来了!”云嫤顿时惊喜地道。
“回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面前这英气勃勃的青年正是她幼时的玩伴,多年的损友,禁军方指挥使的次子方随。
他先前出京游历,原是写信回来告诉过她,不日便要回来,没想到今日便见到了他。
方随朗声一笑,道:“我也就是昨日才回京的,想着今日进宫反正会来寻你,便没有叫人递信给你了。”
云嫤抱着琴,绕着他转了一圈,稀奇地道:“长高了,也晒黑了,倒是看起来靠谱了不少。”
她笑嘻嘻地同他道:“这趟回来,方叔可有夸你几句?”
方随哈哈笑道:“还夸我?他能少揍我几顿便不错了!”
他说着,摆了摆手,龇牙咧嘴地道:“不提了,不提了,一提起我家老爷子,我从小到大身上积的伤就疼。”
他一面说着,目光却落在了云嫤怀里的琴上。
他盯着那张琴看了好几眼,忽道:“我方才在映辉殿听你抚琴了,实在是不得了,好得很,连我这不通音律的也给听入迷了。可我瞧你这琴,怎么看,都不是你原来那张冰佩琴啊……”
云嫤的面色顿时又是一红。
方随盯着她看了半晌,似是想到了什么,蓦地怪叫了一声。
“我刚刚来的时候,看见叶煦才走。这张琴,不会就是叶煦那厮的那什么琴罢?这真是叶煦的琴?”
他见云嫤紧紧抱着那琴不放,却没有否认,登时越加笃定了。
他忙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叶煦的琴怎么在你这?”
他见云嫤不肯出声,忙转而对绿芍道:“好绿芍,怎么回事?你来说!”
绿芍笑着道:“二公子,这琴确是叶公子的鸣风。方才,叶公子已将这琴送给殿下了。如今,它是殿下的了。”
方随听了,不敢相信地对云嫤道:“送给你了?他居然把这琴送给你了?”
他越说,便越是惊奇。
“从前,我便听说过,叶煦那厮素来特别宝贝他这琴,碰都不让人碰的,他怎么会送给了你?”
他说着,瞧见云嫤红着脸,一言不发,自己便先大惊失色,道:“这这这……这难道便是传说中的定情信物?”
云嫤:“……”
方随痛心疾首地望着她。
“莫非……莫非,我不在京城的这些时日,你你你……竟和他——”
方随捶胸顿足,道:“天啊,阿嫤,你你你……你怎么竟就看上他了?!”
云嫤:“……”
她终于开口,道:“我看你是话本子看多了,想到一出是一出。”
绿芍也竭力憋着笑,道:“二公子,你误会了。”
方随道:“误会?我误会什么了?难道叶煦的琴不就在你们殿下这里吗?这便是明晃晃的证据啊!”
绿芍朝云嫤望了望,云嫤点头。
绿芍便对着方随,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从凌解语算计公主开始,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
方随素来是个急脾气,一听之下,便发了火,当即便要去找凌府的人算账。
云嫤忙拦住了他,道:“我已不打算追究此事了,你快别去。”
“为什么?他们欺人太甚,怎能放过他们?叶煦那厮难道就瞧着你堂堂公主受他们欺负?”
云嫤道:“你别忘了,叶煦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方随一窒,这才想了起来,云嫤在书院的时候,一向是瞒着身份的。
他顿了一顿,怒气又起,道:“那也不行,就算是他不知情,好歹也在一个书院念过书,难道他不该护着你?他就能这样放过他们?”
云嫤无奈,只得将内里的原委告诉了他。
方随听她说了后,这才明白过来,一时却也没了法子,兀自又大骂了一通。
他沉声道:“凌府那位三姑娘这般胡作非为,凌侯又这般包庇他的妹妹,合该给他们这一顿教训。叶煦那厮,好歹是做了一件好事。”
过得一会,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忽又盯着云嫤看了一阵。
云嫤叫他看得有些无语,道:“二公子,你这是又怎么了?”
方随道:“这么说起来,这回,是叶煦替你出头了?”
“……嗯。”云嫤道。
方随话锋一转,睨着云嫤,慢悠悠道:“我忽然发觉,叶煦似乎对你不一般啊。他一个从不管闲事的人,居然为了你,这般大动干戈。”
云嫤:“……”
他怎么又绕回到这上头来了?!
云嫤道:“我原本,也是不愿让他出面帮我的。”
方随摸了摸下巴,道:“那你可知道,他为什么非要亲自去管你的这趟闲事?”
云嫤抬眼看他,倒是被勾起了好奇。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