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秋和对燕瀛泽道:“从今日起,你每隔一日取小半碗血给他喝下,然后你再去喝蛇血。明白么?”
“我的血有用?上回子羽中毒我想要用血,可儿说不可以。”燕瀛泽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你服过无极丹,无极丹非同一般,能直接化在血脉中,与蛇血中和后对他的伤有些作用,虽然不大,也比没有要好。本来他的伤要取银狐的血的,可是银狐太难找。”
燕瀛泽点头,姬秋和将手中的一个罐子打开,对燕瀛泽道:“你出去吧。我要开始给他疗伤了。”
“我能不能留下来?”
“不能!快些出去,不要耽误事。”
燕瀛泽退了出来。姬秋和对白子羽道:“你的经脉需要慢慢恢复。心脉乃心之源,所以我先给你续接心脉。”
姬秋和边说边开始在心脉周围的穴道上下针。等到将所有的针都扎完。白子羽已经汗如雨下了。姬秋和给白子羽身上撒上了一层白色的粉末,继而,姬秋和将那个罐子拿起来道:“接下来会很痛,你忍着些。”
姬秋和将罐子倾倒,里面密密麻麻爬出来一群褐色的虫子。那些虫子一出来便犹如蚂蚁碰到了糖一般,朝着白子羽的全身爬去,不多时白子羽身上便密密麻麻都是虫子。饶是白子羽听了姬秋和的话有了心理准备,也还是被虫子咬得几乎忍不住,若不是他动弹不得,估计此刻早就已经痛得跳起来了。
白子羽忍着被万千虫子噬咬的剧痛,脸上汗如雨下,他咬紧嘴唇努力压抑着喉间的呻、吟,让自己不要痛出声来,却在最后终于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燕瀛泽捏着手站在外面,树屋的隔音效果本就不好,他听着白子羽破碎的□□声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替他去受苦。当他听到白子羽那一声惨叫之时,终于忍不住一脚踹了树屋的门,进了房间。
燕瀛泽进了房间就被眼前的情景刺痛了眼眸,也刺痛了心。白子羽身上被万千虫子覆盖,那些虫子身子虽小嘴巴却大,正一口一口咬在白子羽的皮肤上。黑色的虫子与银针交相辉映泛着让人肉麻的光芒。白子羽已经痛得昏过去了。
燕瀛泽几步跑过去跪在了白子羽的床边。姬秋和冷了面道:“你怎么进来了了?出去。”
燕瀛泽用力握住白子羽没有被虫子爬满的右手,“不,我要陪着他,我不能代替他受这蚀骨之痛,可是我至少要在他身旁陪着他。”
“也罢,你陪着他吧,再过一炷香,就可以了。”
姬秋和关上了门,走了出去。他素日平静的眼中有了一丝波澜,曾几何时,也有一个人说过,要陪着他的,可是如今,却相见争如不见!
白子羽的手被燕瀛泽死死攥住,燕瀛泽看着白子羽痛得苍白的脸,被咬破的唇,狠狠地扇了自已一巴掌。
一炷香后,燕瀛泽惊讶的发现,那些原本密密麻麻的虫子竟然在片刻之间就化为了一层黑色的粉末,散在了白子羽的身上。
姬秋和进来了,提着一桶水给燕瀛泽道:“将他身上擦干净吧。”
燕瀛泽依言接过水桶为白子羽擦了起来,不擦还好,一擦下去,他的心便跟着一抽一抽的痛,白子羽身上尽是细细小小的被虫子咬出来的伤口。燕瀛泽只觉得眼睛一酸,便想要落泪。
姬秋和过来给白子羽口中喂了一颗药对燕瀛泽道:“别担心,他身上的伤痕会好的,现在还差最后一步就能给他将心脉续接上了。你来帮我一下,将他扶起来。”
燕瀛泽听姬秋和的吩咐,将白子羽扶起来。姬秋和盘膝坐在白子羽后背,双掌分开,便有一阵如烟似雾的东西从他的双掌中出现。姬秋和将双掌靠上了白子羽的后背,不多时白子羽便全身颤抖起来汗珠大颗大颗顺着脸颊落下。
姬秋和的功力阴柔无比,纵然白子羽先前的内力也是偏阴柔,可是都没有姬秋和的功夫来得厉害。白子羽只觉得那种痛是形容不出来的,他想喊出来可是却喊不出来,只能任由那股真气在体内游走,最后那股真气汇集在心脉处。
在不断的疼痛下,白子羽似乎觉得有一股很热的气息包裹着心脉,疼痛稍稍缓解。再过片刻后逐渐由疼变痒,在白子羽终于忍不住那股奇痒的时候,姬秋和撤了内力,同时白子羽也睁开了眼睛。
“好了,让他躺着吧。从明日起连着十五日这样替他治疗,他的心脉便会好起来。”姬秋和站起来后有些摇摇欲坠。燕瀛泽想要去扶他,姬秋和摆摆手出去了。
燕瀛泽将白子羽扶着躺好,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握着他的手陪着他坐在床边。此刻星月无声,什么话也不必说,在白子羽受苦之时,燕瀛泽能陪在他的身旁,足矣!
姬秋和顺着崎岖的山道蹒跚前行,走了一段路后他停住了,擦了擦唇角的一丝血迹。等他终于走到那所白骨累累的房子边时,却看到了房中点着灯。他推门的手停住了,房中站着一个人。姬秋和深吸了一口气,猛然推开了门,可是却没有看到房中的人,窗户大开着,人已经出去了,只是桌上放着一个盒子。
姬秋和打开盒子,盒子中竟然躺着一株血参。姬秋和鼻子轻轻动了动,房中除了血参淡淡的苦味之外,还有着一丝淡淡的竹叶青的香味。姬秋和摇头,这么些年了,竟然还是嗜酒如命,到哪里都离不开酒。他转身将血参收起,然后从房角的柜子中拿出一个密封着的酒坛放在了窗子上后坐在了床上开始调息。
一夜过去了,姬秋和调息好了。他来到窗边,原本放着酒坛的地方已经空了,酒坛被拿走了。
白子羽已经被燕瀛泽抱进了温泉中泡着,姬秋和过来看了看白子羽的起色,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每一日,白子羽都要受一遍虫咬之苦,燕瀛泽却也只能陪着他,丝毫不能分担他的痛苦。
而姬秋和的房中接下来每一日都会出现一个盒子,里面放着各种难得一见的药材。姬秋和也不说什么,来者不拒,任房中放着什么都照单全收,然后再往窗子上放一坛酒。
燕瀛泽也每一日都喝掉蓝可儿给他的蛇血,隔一日再给白子羽放血入药。
十五日后姬秋和最后一次替白子羽运功后将燕瀛泽叫到了温泉边。
看着燕瀛泽紧张的神色,姬秋和一笑,“别这么严肃,找你来是告诉你一声,白子羽的心脉没事了,接下来就只要给他疏通经脉就好了。不过疏通经脉需要一种药引,而且这种药引必须要你亲自去找才可以。”
“那你快说在哪里,我去。”燕瀛泽一下子跳了起来。
姬秋和按住了他,“别急,还有一件事情。替白子羽疏通经脉我还需要一个帮手,这个人要你去请。”
“谁?”
“司马南!”
“司马南?”
姬秋和看着咕噜咕噜冒着泡的温泉水道:“是的,司马南。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与司马南……许多年以前,我们算是……朋友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姬秋和停了一下,似乎在想一个合适的措辞来形容他与司马南的关系。可是在脑中寻觅来寻觅去,却只得到了这么一个词。
“行,我去请,包在我身上,司马南会帮忙的。不过大祭司刚才说的药引我要去哪里找?”燕瀛泽挽起袖子看着姬秋和迫不及待。
姬秋和道:“你先去请司马南吧,若是他不愿意帮忙,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
“他不是走了么”
“他在,你去找他吧,会找到的。”姬秋和离开了,燕瀛泽挽起袖子去找司马南。
果然在不久之后,燕瀛泽在一棵树上找到了正在喝酒的司马南。
燕瀛泽丢了一颗石子,司马南懒洋洋喝了一口酒,“找我有事儿?”
燕瀛泽脚尖一点,飞身上了树。坐在司马南旁边也不开口,只是看着远处的群山笑得意味深长。
“你笑什么?”司马南看着燕瀛泽的笑脸,无端觉得瘆的慌。
“哎呀!”燕瀛泽摸着下巴道:“我在想,你说姬秋和这样的人,若是恨极了一个人,他会如何呢?”
“他?”司马南淡淡道:“他若是恨极了一个人,定然会躲起来,不让人家再找到他,而且,就算那人站在他面前,他也会视若无睹……”
燕瀛泽‘哟’了一声,“看来有些人是被恨过啊?”
“行了,别说这些了,你找我做什么?”司马南似乎并不愿过多谈起姬秋和。
燕瀛泽道:“你出去过了?外面现在情况如何?”
“鬼七来信了,已经顶替你安然到了厍水城中。现在外面到处都是通缉令,全国通缉白子羽。毕竟这里是苗疆地处偏远,能打探到的消息有限。你也别担心了,先治白子羽的伤吧。”
燕瀛泽点点头,过了片刻才道,“大祭司让我来请你帮忙治疗子羽,你答不答应?”
“他真是这么说的?”
“当然,要不然我怎么会来找你?”燕瀛泽抢过司马南手中的酒壶喝了一口,“司马老头,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挺有故事的人呐。”
司马南从树上跳了下来,“故事,故事只不过是自己孤独之时的回忆而已,你去告诉姬秋和,就说我愿意帮忙。年轻人呐,好好珍惜身边的人吧,不要到了最后,才发现……物是人非。”
司马南在山间渐行渐远,燕瀛泽也从树上跳了下来去找姬秋和。说道司马南答应帮忙的时候,姬秋和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便带着燕瀛泽到了一处背阴的地方。燕瀛泽低头一看,那地方的土竟然像极了血流沙。
姬秋和对燕瀛泽道,“脱衣服吧。”
燕瀛泽依言脱掉了衣服。“转过来。”姬秋和抽了一根银针。燕瀛泽刚好转过背,姬秋和便将银针刺在了燕瀛泽的背上。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燕瀛泽差点叫了出来,姬秋和手下不留情,很快又刺了几下,片刻后,燕瀛泽后背处被银针刺痛的地方便开始冒出血珠。
“躺下吧。”
燕瀛泽又依言躺下,姬秋和收起银针道:“白子羽的药引就是流沙蝎,你服用过无极丹,血液能够吸引流沙蝎。你别怕,流沙蝎虽然会钻进你的皮肤中,但是不会有什么伤害。”
姬秋和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开口了,静静等在燕瀛泽身旁。约莫盏茶功夫,燕瀛泽的耳中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燕瀛泽仰面躺着,看不清身下的情况,只是感觉背上的皮肤犹如方才被针刺一般开始刺痛起来。继而开始越来越痛越来越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朝着肉里面钻。
燕瀛泽忍着痛一动不动,任凭那些东西往里面钻。过了许久之后,才听到姬秋和道:“起来吧,可以了。”
燕瀛泽一骨碌爬起来,使劲转头向后背瞧去,可是却看不到。姬秋和按住他,将一种奇怪的药水涂到了燕瀛泽背后,然后蓝可儿便拿过一个装满水的碗,过了不多时,燕瀛泽再次感觉到一阵刺痛。
“好了,泽哥哥你把衣服穿上吧,小心点啊,你的后背可是有几个大洞呢。” 蓝可儿拿着那碗清水,燕瀛泽扭头一看,七八只流沙蝎已经在碗中了。
蓝可儿将碗端给姬秋和看了看,姬秋和对蓝可儿道:“去吧。”蓝可儿点头下去了。不多时,蓝可儿再次过来,手中端着的依旧是那个碗,不过碗中的流沙蝎已经成了一碗药汤。
“端进去让白子羽喝下吧。”姬秋和道。
燕瀛泽接过了碗进去,白子羽靠在床头上看着他,眸中满是心疼。
燕瀛泽走近,将碗中的药喂给了白子羽,白子羽喝下药后对燕瀛泽道,“痛么?大祭司都告诉我了。”
“好痛的!”燕瀛泽将白子羽的手拉起来放在唇上撒娇道,“所以啊,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
姬秋和进来了,司马南依约而来,姬秋和与司马南将所有人都关在了门外,燕瀛泽再三抗议无效,最终被蓝可儿拉了出来。
整整一日一夜之后,在燕瀛泽终于忍不住要再次踹门而入之时,姬秋和打开了房门,面色十分疲惫,司马南扶着他走了出来。
他淡淡对燕瀛泽道:“好了!”
燕瀛泽说不清他是怀着怎样一番心态走进去的,面色苍白的白子羽虚弱地躺在床上。看到燕瀛泽进来,白子羽及轻地勾了勾唇角,燕瀛泽跑过去一把将白子羽揽进了怀中。
受尽所有的苦楚,终于让白子羽能够好起来,所有人都从心底高兴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将姬秋和扶出去之后,司马南一人离开了树屋,不知道去向了何处。
等到所有人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司马南,姬秋和看着手中的半截玉葫芦良久不语。蓝可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走过去将姬秋和扶到了房中歇着。
姬秋和起身,走了几步之后,看了看手中的半截玉葫芦,喃喃低语,“所有的恩怨情仇,都抵不过时间,我不再恨你就是了!”
转身,手中的半截玉葫芦便进了湍湍的泉水中,顺着泉水而下,不知去向了何方。
姬秋和休息了片刻后对燕瀛泽道:“司马南让我告诉你,他走了,他说日后若是再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你知道该如何找他。”
燕瀛泽点头,姬秋和再进去看了看白子羽的情况道:“好好养着吧,每日里在温泉水中泡着,过一个月之后便可以下地了。”
此后的一个月时间,白子羽每日依着姬秋和的话去做。燕瀛泽每日将姬秋和的话奉若圣旨,纵然白子羽已经不需要燕瀛泽的血了,燕瀛泽依旧每隔几日便往白子羽的药中放血进去。
姬秋和找过燕瀛泽几次,他说过要让燕瀛泽成为他的试验品的。燕瀛泽以为会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到最后姬秋和也只不过是给了燕瀛泽一些丹药吃下去之后再将燕瀛泽的血放了一些之后便罢。
蓝可儿有一日偷偷告诉燕瀛泽,姬秋和一直醉心于医术,更是想将无极丹再次炼出来。只可惜,姬秋和似乎一直不得其法,所以始终未能成功。
燕瀛泽在一次无意中进了姬秋和的那间白骨累累的房子,竟然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原来他所认识的那个大祭司姬秋和竟然是带着□□的。
白子羽的药用完了,燕瀛泽本是想去找姬秋和拿药的,却看到了姬秋和房中坐着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俊美男子,身上穿着姬秋和的衣服。燕瀛泽略微有些惊异。那男子却开口了,“不用惊讶,这便是我本来的样子。许多年前为了躲避司马南,我易容了。如今所有的误会都已经清楚了,所以,这面具戴或者不戴都无所谓了。日后你见到了司马南,就替我告诉他一句话:若是有一日他想回去,那里依旧保持着原样!”
姬秋和的话透着几许苍凉,几许时过境迁的超然,让燕瀛泽无从接话。姬秋和将手中的面具丢进了面前的火盆中,很快,一股皮革的焦味便四散开来,连着往日的恩怨情仇,都在那盆火中消失殆尽。
燕瀛泽记住了姬秋和的话,却并未问为什么,因为他知道每个人心底都有不愿提及的往事,都有不愿让人触及的记忆。或许那对于别人或许是无关紧要,可是只有自己知道,那对于自己来说,堪比任何财富。
时间不紧不慢的走,一个月也就这么过去了。罗峰山降下了第一场大雪,燕瀛泽躺在床上一睁开眼,不见了旁边躺着的白子羽。
燕瀛泽从床上一跃而起,连鞋都顾不上穿便跑出了房门。
温泉边站着静静欣赏着雪花的白子羽。空中晃晃悠悠的绒白,一点一点都坠落在温泉水中。谷底的气温本就很高,所以雪花落下来后便化为了水渍。可是白子羽却仿佛怎么也看不够般,仰着头看着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
冷不防白子羽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燕瀛泽带着鼻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白子羽没有听清楚燕瀛泽说的什么,似乎是在说冷。白子羽转身抱住燕瀛泽,“既然冷你还出来,抱着我难道就暖和么?”
“嗯,抱着你就好了……子羽……”燕瀛泽在白子羽颈窝蹭了蹭,紧了紧怀抱,声音在漫天飞雪中有些许模糊。
白子羽将手搭在燕瀛泽的双手上,闭了眼睛,任飞舞的雪花将他二人包围,缱绻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