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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他不可置信,“怎么是你……”
    沈国舅冷漠地看着相拥的两人,手微抬,顿时,万箭齐发。
    “对不起,阿汝,我对不起你。”
    “他”将她护在怀里,替她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伤害。
    可心口致命的那两箭射的很准,他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她的呼吸越来越弱。
    “等等我啊,阿汝,莫要弃我而去。”
    “我们一起,别丢下我。”
    他哭着说。
    他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痛楚,他满心满眼都是怀里的人。
    可怀里的人渐渐没了心跳,他却似乎仍能听到周围的声音。
    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他死在了她的后头,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生命在自己的怀中消失。
    一阵脚步声过后,沈国舅停在这对相拥的男女身旁。
    耳边是沈国舅冷漠的声音。
    “莫要怨我,贵妃不许此女活,而你,想陪她那就一起吧。”
    “说来还多亏了你,若不是那帕子从你袖中掉落,我还不知道在这世上竟然还有陆家人活着。”
    “那帕子可是陆元霜亲手做的,没想到你会承认是她送给你的,真是令人惊喜。”
    “看这年岁,可别是陆元霜的女儿吧,哈哈哈……”
    “既是乱臣贼子之后,那更容她不得,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朝廷,为了陛下。”
    沈国舅似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他对着两具“尸体”说了半天的话。好半晌,无人答话,实在是无趣,他突然兴致寥寥。
    “国舅,可要将尸体带回去?”
    “算啦,留在这深山老林处,喂了那恶犬豺狼吧。回吧,回吧……”
    沈长寄能感受到自己后背的血在流,他越来越冷,怀里的人也越来越凉。
    为什么啊,究竟是为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唯一清楚的,好像是他将危险送到她面前的。
    要是没有那帕子,会不会她就能安全地嫁离京城了?
    不嫁给她也好,他很坏,坏到害得她死了。
    沈长寄心如死灰。
    后来,好像有人路过,救了奄奄一息、靠着一丝执念苟活的他。
    “我愿与天做交易,我愿献祭最重要的东西,我的灵魂供您驱使,我的一切也全都给您,只求您能救活她,拜托了。”
    他拖着将死的身躯,苟延残喘,一个又一个的头磕在地上。
    “以灵魂献祭,你会失去感知情绪的能力,且每月的这一日都会饱受痛苦,生不如死。”老者问,“你可还愿意?”
    “我愿意,只是……我能否保留对她一人的情感?只要她的。”
    “好。”
    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满足地笑了。
    “以心头血为引,将你之执念与诉求倾注于这块玉石中,可能会很疼,你……忍一忍。”那老者慈悲地说道。
    他毫不犹豫地接过玉做的匕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玉刀狠狠刺进心口,生生地将血肉剖开。
    玉做的匕首不如剑刃锋利,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不知道何处是弱点,何处最好下手,不知如何能减轻痛苦。
    他废了好大的力气,用的蛮力,生生将心口豁开,让心头的血顺着玉刀,流到那块小小的玉石上。
    老者看得直皱眉,可他却一直笑着。
    疯疯癫癫地念叨着:“有救了,有救了……”
    心头血滴到那块石头上,竟然渗了进去。玉石的光泽越来越暗,慢慢变得灰突突的。
    他心口插着那把刀,血就要流尽,他取下发簪,将绑着头发的红绳拽开,用最后一点力气,在那块玉石上戳了个孔,然后把红绳穿了进去。
    他满是鲜血的手颤抖着,将那条玉石吊坠系到了她的脖子上。
    一个冰凉的吻落在她额头,天边泛了金光。
    “他”没了知觉,没了记忆,没了七魄,失去了灵魂,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不再知道何为仁义忠孝,何为喜怒哀乐。
    他不再穿那身白衣,换上了更深的颜色,变成了这一世的首辅。
    他不再爱舞文弄墨,不再谈琴棋书画。而是拎起刀剑,冲上了战场。带上官帽,一头扎进勾心斗角的官场里,步步青云。
    梦的终点是成宣十七年的六月,他站在京畿的小客栈外,望着她的马车,沉默了良久。
    “住下吧。”
    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
    沈长寄从梦中惊醒。
    他很平静地醒来,感受着胸腔内澎湃汹涌的情绪。
    他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睡得很熟的女子,唇慢慢贴上她的脸颊。
    热的,呼吸是热的,脸颊也是热的。
    真好啊……
    他滚了滚喉结,将苦涩都咽了下去。
    靠在床头,眼睫垂着,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眸底的悲凉与绝望。
    哦,原来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啊。
    他曾天真地以为沈国舅会听他所言,为他去谢家提亲。
    是他疏忽了,将阿汝送他的手帕遗落,叫沈国舅看到,认出了她的身份。
    是他害了她啊。
    谢家将她匆匆嫁人,是不是也是知道了,她爱上了沈家人,而沈家人却与她有血仇。
    谢家在保护她,而他却亲手将她的生命断送了。
    沈长寄沉默地将外袍穿好,出了门。
    在他才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本该沉睡着的谢汝慢慢睁开了眼睛。
    ……
    半个时辰后,平瑢来回禀说,沈大人去了国舅府。
    自从新帝即位,国舅府的女眷回老家的回老家,与过往的恩怨无甚牵连的沈家人也都准了他们分府别住,国舅府只剩下了沈国舅一人。
    谢汝沉默了片刻,叫上平筝和平瑢,一起前往国舅府。
    等她赶到时,国舅府的大门大敞着,空气里有血的味道。
    她停在门口的石狮子旁,没再进去。
    平筝扒着门框,看到沈长寄蹲在院子里,将沈国舅的尸首切成了一块一块的。
    她震惊地捂住嘴。
    谢汝背靠着石狮子,仰头看着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沈府的上空燃起了一把大火。
    谢汝跺了跺冷得失去了知觉的脚,裹了下披风,走上台阶,跨进了府门。
    直到此时此刻,沈长寄才有所察觉。
    他转身,朝她投来目光。
    四目相对,谢汝的心剧烈地狂跳。
    那双眼里没有感情,没有温度,只有冰冷,让人本能地畏惧,却又不敢错开对视。
    这是她的夫君,他……怎么了?
    乌云遮了住月亮,深夜的雾气迷茫,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浓重的血腥味与烧焦的烟味。
    在一个火光冲天的院子里,在铺了满地碎尸与血污的院中,一个拎着剑的男人,长身玉立在这天地间。
    夜色与血色交织,她缓步朝他走去。
    沈长寄呆楞地站在原地,脆弱的表情是前所未有,她的心像是被刺穿了一样疼。
    他反应了一下,才猛地回神,惊慌失措地将带血的剑背到身后,他茫然地望了眼四周,身子晃了晃,想要遮住那满地的尸骨,可铺得到处都是,根本遮不住。
    他垂着头,抿着唇,煎熬得不知所措。
    谢汝目不斜视地走到他面前,微微仰头,温柔地笑了下。
    然后钻进了他的怀里,主动地圈上他的腰,抱得很紧。
    她委屈地说了一声:
    “夫君,我冷。”
    男人几乎是瞬间有了动作,他利落地脱掉了自己身上的披风,不由分说地裹在了她的身上。
    “那你就该冷了。”
    她没有拒绝,却是抱他更紧。
    “我不冷”三个字在他嘴边转了转,最终变成了:
    “那……怎么办?”
    她嫣然一笑,“我们快点回家就好啦。”
    男人的喉咙发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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