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她的抓周宴,只有正三品以上的高位妃嫔被允许进殿参加,倒是有好些妃嫔她还没有见过呢。
似小团子这般年纪的孩童,也不懂得什么美丑,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看到的只有穿得花花绿绿的女子们来给姜皇后请安的模样。这些人在做什么,小团子实在是闹不明白,开头的新鲜劲儿过去后,她很快就开始觉得无趣,趴在姜皇后的怀里,胖嘟嘟的小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脑袋一点一点的。偏偏才刚睡了起来,又睡不着,只得盯着天花板发呆。
姜皇后在应付各宫妃嫔的时候,也没忘留意小团子的动向,见状,她轻轻点了点小团子的额头,爱怜地道:“是谁今儿个早上一直粘着本宫不肯放的?嗯?现在又嫌无聊了,你个小调皮蛋,现在可尝到苦头了吧?”
小团子好似知道这是在说她不好,瘪了瘪嘴,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姜皇后,那小模样,别提有多委屈了。
姜皇后实在拿小团子没法子,见了小团子这模样,她就忍不住心软,哪里还舍得责备她?当下便拍了拍小团子的背脊,柔声哄道:“好了好了,你既然跟着本宫来了,就再等一会儿吧。本宫带你去给母后请安好不好?”
由于小团子年龄尚小,还从来没去太后宫里头给太后请过安呢。想到太后看见小团子去给她请安时会有的反应,皇后便觉得颇为期待。
“母后?皇后!”小团子扯了扯姜皇后的袖子。她可是记得的,太子说母后就是皇后。
姜皇后有些哭笑不得:“福儿,本宫的母后,是太后娘娘。”
“母后!皇后!”小团子对自己认定了的事情相当执着,说着,还学着底下妃嫔的动作,朝着姜皇后拜了拜,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看得姜皇后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姜皇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团子解释,太子的母后是她,她的母后是太后。解释到后来,连她自己都放弃了。
罢了,待福儿在长大些,自会明白这一切的。
小团子看不懂姜皇后脸上的无奈,将姜皇后不说话了,自以为说赢了姜皇后,调皮地朝姜皇后扮了个鬼脸,引得姜皇后轻轻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
一大一小,氛围十分温馨,根本就不是其他人能够随意插进去的。
蒋才人和郑美人身份低下,没能参加宝福公主的抓周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圣眷优渥的小公主。只见小公主穿着一身大红秀金边的对襟短襦,头上扎着两只冲天鬏,眉心一点鲜红的朱砂,胸前一只金灿灿的长命锁,两只胖乎乎的小手上各戴了一只铃铛手镯,稍稍一摇晃便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小公主一张白皙精致的小脸上看着气色极好,便如同从年画上走下来的孩子一样,喜庆又可爱。此时,姜皇后正把她搂在怀里,耐心而温柔地哄着。任谁都能看出,这是个蜜罐子里泡大的孩子。
她可真幸福啊。什么都不必操心,自有人将最好的一切备齐了捧到她的面前。
不同于高位妃嫔对小公主得宠的嫉妒,在底层讨生活的后宫妃嫔,见了小公主无忧无虑的样子,只有羡慕的份儿。这人与人,命就是不同。有的人,投个好胎,就能够轻轻松松地获得她们可望而不可即的一切。
若是她们也有小公主这样的娘家,或是小公主这样的圣眷,是不是,就能活得不那么艰辛了?或者,若是她们能够诞下一个像小公主这般讨圣上喜欢的孩子……低位妃嫔们只是略略想了想,便心神驰往。
郑美人正打量着小公主,不料身旁的蒋才人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她的袖子。郑美人心中一凛,知道自己若是再继续看下去,指不定就要被人发现了,这才匆忙低下头,在长袖的掩盖下,眼角余光撇过蒋才人,露出感激之色。
对她们这等家世不显,又没有圣宠的低位妃嫔来说,被人瞩目可不是一件好事。
低阶妃嫔们在凤仪宫中不敢随意开口,高位妃嫔说几句话却是无妨的。
李淑妃作为皇后之下第一人,当场便抿唇一笑,道:“小公主与皇后娘娘当真投缘,竟与亲生母女也不差什么了。臣妾瞧着小公主这么可爱,真是恨不得抱到自个儿宫里去养呢。可惜如今小公主只认娘娘,臣妾也没法子了。只求娘娘看在臣妾这么喜欢小公主的份儿上,好歹赏臣妾个恩典,让臣妾抱抱小公主,过过手瘾才好。臣妾也想沾一沾娘娘和小公主的福气呢!”
姜皇后勾起了唇角,温婉地笑道:“若是旁人说这话,本宫倒还有几分相信。你宫里头养着大公主与三皇子,儿女双全,福分是尽有的,哪里还需要眼馋本宫的福儿?”虽未明说,却是婉拒了李淑妃想要抱一抱小团子的请求。
开玩笑,若是开了这个头,余下的其余妃嫔岂不是人人都争着抢着要抱小团子了?若是允了这个,难道还能不允那个?宫中高位妃嫔相对于整个后宫来说不算多,但也不少呢。到时候小团子被人玩儿接鼓传花,非哭给她看不可!
想到不日前太子将小团子惹哭,明宣帝使出浑身解数才把小团子给哄好,姜皇后就不敢冒这个险,索性岔开了话题:“穆妃和朱昭仪可是还没到?朱昭仪近日身子不大爽快,本宫特特免了她的请安,倒也罢了,穆妃素日最是守规矩的一个人,今儿个怎么竟落在了最后?”
姜皇后也纯粹就是问上一问,倒没有针对穆妃的意思。毕竟,穆妃向来识趣,虽然颇得明宣帝宠爱,但从不恃宠而骄,对姜皇后十分恭敬,姜皇后也犯不着去找穆妃的不痛快。
谁知,她的话音刚落,便听宫人传禀,说是朱昭仪到了。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今日起来时二公主身上有些不适,臣妾忙着照顾二公主,这才晚到了些,娘娘不会怪罪吧?”朱昭仪为人心思浅,做事毛糙,也不怎么会说话。这话才一出口,皇后一系的妃嫔就皱起了眉。
朱昭仪的话听着,可着实不怎么恭敬。难不成,她迟到还理所当然了?皇后若是怪罪她,就是皇后不关心二公主,就是皇后不慈?
其余的妃嫔则垂眉敛目,等着看好戏。
姜皇后仿佛压根儿就没听到朱昭仪话语中的挑衅似的,只关心地问:“自是二公主的身子最要紧。如今皇上子嗣不丰,每一个皇子公主的健康,都不可轻忽了去。你这个做母妃的,平时还是得对皇子公主多上点儿心才好。”
朱昭仪眉峰一挑,皇后这话,莫不是在指责她对自己的女儿不尽心?
只是,朱昭仪再蠢,也知道这话不能拿出来跟皇后理论。是以,她将话头憋了回去,面色有些难看。
姜皇后继续关心自己的庶女:“二公主得了什么病?可吃了药?如今可好些了?是哪位太医给看的诊?”
“回娘娘,不过是今天早上起来吹了些风,身上才略有些不适罢了。刚才周太医给开了些药,如今……已经好多了。”朱昭仪对姜皇后的这一连串问题实在无力招架,支支吾吾地回答。
其实二公主哪里有什么病,不过是朱昭仪给自己的迟到找了个借口罢了。
若是在往日得意之时,朱昭仪怕是连借口也懒得找的。只是近日,她和她娘家都被皇上训斥了,她这才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至少明面上规矩了许多。
姜皇后点了点头,对于朱昭仪话语中的言不由衷也无意去深究。
追究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算能让朱昭仪丢个脸,又怎么样呢?这件事不可能对朱昭仪的地位造成任何威胁,反倒会让人觉得姜皇后胸襟狭小,在朱昭仪降位后还咄咄逼人。
不过,这等事,朱昭仪既然敢做,定是会留下一些痕迹的。
想必宫里头有些好事者,会将这些事捅到明宣帝跟前。届时,明宣帝知道朱昭仪为了迟些来请安,连公主都能拿出来作伐子,会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朱昭仪将姜皇后无意细问这件事,松了口气,看到被姜皇后抱在怀中的小团子,面上忽然露出了喜爱的表情:“臣妾也是有儿女的人,见了小公主,就不由想起自己的儿女,心下十分欢喜。前些日子,臣妾只想着为闵国公夫人求情,忽略了小公主所受的委屈,近日心中时常感到愧疚。”
“虽说小公主还年幼,但臣妾不做些什么,心中实在难安。这是臣妾的曾祖母赠予臣妾的一串佛珠,据说是当年在文安寺经了空大师开过光的。臣妾如今将这串佛珠转赠给小公主,聊表心意,惟愿小公主一生平安喜乐,娘娘觉得可好?”
这佛珠用的是上好的紫檀木,每一粒佛珠上都刻有米粒大小的字,做工很是精巧,仅凭这一点,便价值不菲。况又是出自了空大师之手,其价值便更是难以估量,是用钱也买不来的东西。了空大师当年极负盛名,如今已经圆寂,虽有徒子徒孙,成就却多半不如他。了空大师留下的东西,自是身价倍增,千金难求。
不少妃嫔都不可思议地看着朱昭仪,不明白朱昭仪怎么忽然转性儿了,连这样压箱底的东西都舍得拱手送人。要知道,她从前可是没少酸过宝福公主呢。
“这东西也太贵重了,又是你的心爱之物,你自个儿留着便是,何苦送给福儿?福儿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没得糟蹋了好东西。”
“不糟蹋!不糟蹋!”朱昭仪一叠声地道:“送给小公主的东西,怎么能说是糟蹋呢?这是臣妾对小公主的一番心意,还望娘娘不要拒绝。”
姜皇后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既如此,本宫就代福儿收下了。”
为了向皇上表态,朱昭仪这回也是下了血本了。皇上冷落了朱昭仪这么些日子,只怕朱昭仪,连带着朱昭仪身后的朱家,都开始着急了吧?
罢了,朱昭仪想要出血本买个安心,她也没必要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