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孙子孙女中, 太后最为疼爱的, 自然是太子。但她老人家对于其余的孙儿辈, 也多都有一番慈爱之心。哪怕是先前最不受太后待见的大公主,如今不也因为活泼伶俐,懂得照顾底下的弟弟妹妹, 渐渐让太后放下心中的那些芥蒂了么?
朱昭仪想得很明白,若是她去找明宣帝告状,明宣帝多半会偏着太子, 觉得是二皇子与二公主做错了事, 太子在管教他们。即便是太子的错,明宣帝为了维护太子的威严, 也不会轻易驳了太子的面子, 更不会让后宫轻易插手。
但太后不一样, 太后或许不会为了朱昭仪所出的孩子斥责从小疼到大的太子, 但也不会让她的孩子无故受罚。待太子欺-辱手足之事被证实, 多半还是会被压下去。但太后心存愧疚之下,指不定会给她和她的孩子一些好处, 聊以安抚。
朱昭仪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却忘了, 她所设想的这些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二皇子与二公主确实没有做错事,一切都是在太子在无理取闹。
她每次做事前,总是按照最好的打算去考量,却从来也没有去核实其可行性。
……
朱昭仪走进寿康宫的时候,姜皇后、穆贤妃与柳妃正坐在太后跟前,与太后说着话儿。
朱昭仪看见了,心中一阵嫉妒。太后可从未与她如此亲近过呢,哪怕是在当初她风头正盛之时,太后也照样不大待见她。凭什么,这些人就能够如此得太后欢心?
姜皇后倒也罢了,哪怕朱昭仪再不服她,也得承认,姜皇后是明宣帝正妻,是太后正经的媳妇儿,从各方面来说,姜皇后有着天然的优势,太后看重姜皇后并不奇怪。但穆贤妃与柳妃,却是凭什么!
太后面上原带着笑容,可自打朱昭仪一进来,她面上的笑容立马就淡了些。差别待遇如此明显,朱昭仪就是想骗骗自己都做不到,心中越发堵得慌。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嫔妾,给贤妃娘娘请安,给柳妃娘娘请安。”
几年前,朱昭仪就因为礼仪之事被当时还是惠安夫人的穆贤妃与李淑妃联手奚落过,如今,她总算是能屈能伸了。
哪怕在她心里,依旧不能适应曾经比她地位低的人,凌驾于她之上?那又怎么样呢?人还是要活在当下。曾经的朱昭仪因为自尊心,拒绝接受这个事实,而现在,经过明宣帝多年的冷落,她早就认清现实了。
“免礼吧。”太后坐在上首,宫殿中隐有檀香飘散。许是这檀香起了作用,朱昭仪方才还有些浮躁的心静下来不少。
“你来哀家这宫里头,可是有什么要事?”太后的话语中带着些微的冷意:“平日里若是无事,你是再不会来哀家宫里的。你一来,哀家这宫里头多半就不得安生了。”
朱昭仪险些喷血。合着在太后眼中,她就等同于麻烦?
饶是一早便知道太后不待见自己,朱昭仪听了这话,也真是觉得有些诛心了。在这宫里头,不受太后待见的妃嫔也许不止她一个,但唯有对她,太后是连面子功夫都不屑做的。
就是当初的李淑妃,太后虽有一阵子不待见她,但也没有这样下过她的脸呢!
太后看着朱昭仪突然间变了的神色,凤眸中划过一丝轻蔑。
就这样的心性,还敢来她面前搬弄是非?说朱昭仪是事儿精,都高看她了!
姜皇后面上一直带着从容的微笑,但在朱昭仪踏进这殿堂中后,却连一个正眼都不曾给过朱昭仪。穆贤妃倒是几次用目光暗示朱昭仪,示意她适可而止,不要惹太后和姜皇后生气,可惜,对于穆贤妃的好心提醒,朱昭仪是从来看不懂的。
柳妃看了看太后和姜皇后,又看了看风尘仆仆赶来的朱昭仪,低下头,眸中划过一抹深思。
“朱昭仪,你此番前来,可是有要事需要禀报太后娘娘?若是无事,向太后娘娘请个安,就退下吧。太后娘娘平素喜静,常说人多事儿就杂,娘娘身边,有我们几个陪着说笑,也就够了。”穆贤妃见朱昭仪久久不开口,出言道。
朱昭仪愤怒地瞥了她一眼,目光却不敢在穆贤妃的身上停留太久,生怕被穆贤妃发现了自己眼神中隐含的怨气,她垂下眼眸,道:“嫔妾自是有要事,才来求见太后娘娘的。太后娘娘都还没有发话呢,嫔妾的去留,似乎轮不到贤妃娘娘管吧?贤妃娘娘在太后娘娘跟前如此越俎代庖,未免太不把太后娘娘放在眼里了!若不是皇后娘娘就在太后娘娘身边儿,嫔妾都要以为……”
“以为什么?”听朱昭仪越说越不像话,姜皇后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
当然是以为皇后换人了!朱昭仪在心中愤愤地道。
但,在姜皇后慑人的锐气面前,她终究不敢把这话说出口。
柿子都要捡软的捏,朱昭仪不敢在太后面前跟姜皇后杠上,遂话锋一转,矛头直指穆贤妃:“以为,贤妃娘娘贤良淑德惯了,一心向往皇后娘娘的气派呢!”
“朱昭仪慎言!贤妃娘娘不过是出于好心,这才提点一下昭仪你。昭仪不领情就算了,岂能质疑贤妃娘娘的用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站出来反驳朱昭仪的,竟然是柳妃。
“贤妃娘娘可是宫里头出了名的贤良人儿,若不是昭仪你的所作所为确有不妥之处,贤妃娘娘又岂会警告于你?”说到此处时,柳妃的目光极快的从穆贤妃面上扫过,穆贤妃面上带着标志性的笑容,看起来一派平静。
越是如此,柳贤妃便越是肯定,只怕当真发生了什么事。
柳妃重新将目光转回朱昭仪身上,唇畔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朱昭仪,你若是一直这样,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只怕日后,也没有人敢提点你了。再者,昭仪你当着太后娘娘的面如此喧哗,怕是也不大把娘娘放在眼里呢。”
朱昭仪一激动起来,声音就会不自觉的放大些许,柳妃说她是喧哗,虽有几分牵强,倒也不算完全冤枉她。
“你!”朱昭仪瞪着柳妃,只觉得阖宫的人都在跟她作对。
“好了,朱昭仪,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别在哀家面前咋咋呼呼的了!”
朱昭仪满腹委屈,分明是穆贤妃与柳妃与她过不去,怎么到了太后的口中,就成了她一个人在寻衅生事了?果然,得太后喜欢的人,在太后眼中,做什么都是对的;不得太后喜欢的人,在太后眼中,做什么都是不对么?
将朱昭仪做事永远抓不住重点,太后也懒得理她了,难怪一路都被穆贤妃和柳妃牵着鼻子走。朱昭仪要是觉得受了委屈,大可以不来找太后!反正,太后也没有多想见朱昭仪!
“朱昭仪来求见太后娘娘,到底有无要事?若是没有要事,就退下吧。若有要事……昭仪需想清楚了再开口。”姜皇后慢条斯理地道。
她的话语中,似有些言外之意。
朱昭仪略一琢磨,便咬紧了下唇,只怕姜皇后一早就知道太后扣住了她的孩子,怕她把实情告诉太后,这才威胁她不让她开口呢!
姜皇后越是不让朱昭仪开口,朱昭仪越是坚定了要将一切告诉太后,让太后为她做主的信念。
姜皇后这是在怕呢,怕太后知道这一切以后,会对她和太子产生不好的感观!
思及此处,朱昭仪便对自己将要做的事充满了信心。
“臣妾,是想与太后娘娘说说臣妾那两个不成器的孩子的事儿。今儿个两个孩子去读书,不知这么,就惹恼了太子殿下,殿下派人将他们给扣起来了……当然,臣妾知道,太子素来最是爱护弟妹,定不会仗着年长,欺负年幼的弟弟妹妹的,臣妾想着,这里头许是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准……”
“臣妾那两个孩子素来顽皮,也不知是不是有哪儿做得不好,惹殿下不高兴了。若是他们两个果真无意间惹恼了太子殿下,臣妾可以代他们向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赔罪。只望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看在他们尚且年幼,乃是无心之失的份儿上,莫要与他们计较……”
朱昭仪开口便将不友悌弟妹的帽子往太子头上扣,话语中虽看似是在为二公主和二皇子求情,实则满是兴师问罪的意思。她向来是出了名的不会说话,周围在场的又个个都是人精,岂能听不出她话语中的意思?
当下,太后和姜皇后的脸色就变了。
穆贤妃摇了摇头,目光中流露出不赞同之意,柳妃眼中则露出些看好戏的光芒。
“朱昭仪,你果然派人去问过了,两个孩子是因为冲撞了太子才被太子扣下的?”
朱昭仪眉头微蹙,刚听闻这事时,她只想着率先抢占先机,事情的具体经过,倒没有仔细打听。不过想来她的孩子与太子之间的矛盾,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管怎么说,太子年长,欺凌年幼的弟妹说出去总不好听。朱昭仪思忖片刻后,开口道:“是的,太后娘娘。虽不知我那两个孩子是因什么惹恼了太子,但人千真万确是太子扣下的,想来……”
“哼!想来?就你这榆木脑袋,能想出些什么好东西来!穆贤妃,你来告诉朱昭仪,她的好儿子和好闺女究竟做了什么好事吧!”
听到这儿,朱昭仪心头终于浮现出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