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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将“杀手”的职业,解释得这般清纯无辜。
    若是“秦月夜”的楼主在此,定要记下这解释,当做“杀手楼”的招牌用。
    戚映竹依然想不明白,她一个官家小姐,对他的事稀里糊涂。她凭着自己看过的几本话本,尝试着猜:“这是……除恶扬善么?你是江湖人?”
    时雨:“昂。”
    戚映竹若有所思。
    时雨见她那恹恹之色消退了些,他蠢蠢欲动,便又想靠近她。结果他才迈一步,戚映竹重新惊恐地抬头看他。时雨僵住脚步,郁闷又不解。
    他道:“你都知道我不杀你了,干嘛还这样?”
    戚映竹:“时雨……你不能这样的。女郎的闺房,你不能这样随意进的,会对我名声不好。”
    她提防着他因为她一句话而突然发怒,毕竟他真的杀过人……谁知道时雨看起来脾气倒挺好,他根本没有发怒的倾向,始终保持着一个能够沟通的氛围。
    对时雨来说,他不喜欢的会直接杀;他不杀的,便是在自己可以接受的范围。
    时雨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就想找你玩儿。”
    他嘟囔:“我很快就要走了。我喜欢你,我玩几天都不行么?”
    只要“秦月夜”那边的事情结束,他就会回去了。他不会在这里待多久,他如今对戚映竹印象挺好,便想在自己休息的这段时间,有个玩儿的地方。
    他不想整日和胡老大那些人待在一起。
    戚映竹因为他一句“我喜欢你”而脸通红,虽然她心里明白他应该不是那个意思。她知道她应该坚定地拒绝,不给他一点希望。可是……她拒绝有用么?
    她望着时雨,时雨漆黑的眼睛与她对视。怪异的气流在其中流窜,戚映竹心跳开始不正常,手指发麻。
    她蓦地别过脸,阻止自己的妄念。她说服自己:我只是害怕时雨欺辱我和姆妈。
    戚映竹费尽力气,才用极轻的声音憋出一句话:“那你……不能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闯我闺房,尤其是不能夜里。还有,你不能让姆妈发现……”
    时雨笑露虎牙。
    他凭借少年独有的狡黠,看出她分明也是想和他玩。
    自然。
    戚映竹纵是整日恹恹无趣,被病所困,可她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她亦会为病痛以外的新鲜世界吸引到……侯府没有过的,侯府不愿给她的,她再厌世,也终究有好奇心。
    --
    春日下午,成姆妈陪着戚映竹看书消磨时间。
    成姆妈完全不知道他们院中的那棵古树高高的树杈上,躺着一个时雨。成姆妈唠唠叨叨,说些家里鸡蛋没了、女郎可想吃肉之类的闲话。戚映竹屏着呼吸,紧张地拿着一本书坐在旁边翻看。
    她猜时雨就在树上,她眼睛时不时向上瞥一眼,但她不敢让成姆妈发现。
    戚映竹碰了碰案上的茶盏,抿一口水。她突然想到树上的时雨两个时辰没动静了……是不是他终于觉得她无聊,走了?
    “轰”一声巨响,吓得她一个哆嗦,心跳狂乱。成姆妈慌忙把她搂到怀里,捂住耳朵。成姆妈:“不怕不怕,老婆子在,没人敢伤害女郎。”
    她怕女郎犯了心疾。
    戚映竹被抱入姆妈的怀抱,心中感动万分。她张口说不出话,便被烟雾呛得咳嗽起来。
    好了一会儿,戚映竹小声安抚姆妈,与姆妈一同看去,见原来是一棵树上的树杈压下来,砸在隔壁的两间厢房。两间房子被砸出了两个破洞,尘土飞扬。
    他们院中除了戚映竹住的寝舍,剩下的两间厢房,都被高处树枝砸下来,压塌了。
    成姆妈诧异:“好端端的,房子怎么塌了?”
    戚映竹呆住,她本能地仰头往树上看——是不是时雨做了什么!
    她看到葱郁树枝间,时雨大约也被弄懵了,他趴下来往下探头探脑。成姆妈抬头,戚映竹慌忙一声:“姆妈!”
    正仰头打算细看的姆妈一愣,低头看到戚映竹捂住心口。戚映竹虚弱道:“我,心口疼……”
    姆妈连忙扶戚映竹进屋休息,顾不上管外头被压塌的房子。戚映竹回头,心有余悸地看一眼树顶。树上的时雨,默默地爬回去——
    真的不关他事。
    他饿了,正好看到一只鸟,他便站起来去捉鸟。
    他就跳了几下而已,他跳了那么多下都没事,鸟一落下了就出事……是鸟的错。
    --
    当夜,山间潺潺下雨。
    厢房塌了,戚映竹原本想要姆妈和自己分开睡,此时也只能让姆妈搬回来与自己一道睡。但因为戚映竹下午时说心口疼,成姆妈担心她,对她寸步不离。
    戚映竹心神不定:夜里下雨,时雨可有走了?
    他那么大个人儿,又武功高强,下雨了总会躲雨吧?
    夜间睡在榻上,戚映竹听到外面姆妈的呼噜声有节奏地响起,她试着唤了两声姆妈后,没人回答,戚映竹便蹑手蹑脚地船上鞋履下了床,向外头走。
    戚映竹关上门,立在廊上小声唤:“时雨,时雨!”
    天地如黑河浇灌,雨声轰烈。戚映竹的声音被雨盖住,她也听不到回应。她扶着栏杆走两步,突然天上一道闪电划过,雷鸣声轰然而来。戚映竹身子一颤,心跳正加快……她被抱入了一个少年怀里,少年捂住了她的耳朵。
    时雨很开心:“你关心我啊?”
    然后,他调皮又懂事的:“不怕不怕,没人伤害你。”
    戚映竹被抱在少年潮湿的怀抱中,少年的怀抱清新硬实,和姆妈不同。
    电光照耀天际,戚映竹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耳边明明被捂住,却发出轻微的嗡鸣声。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让戚映竹恍惚地仰头,看到时雨漆雨夜一般的眼睛。
    他伸手捂住她的耳朵,嘴巴一张一合。她听不到他说什么,但她从他咿呀学语一般的生疏动作,判断出他的想法——
    他在学下午时的姆妈,哄她不要害怕。
    第8章
    檐角雨如溪流哗哗,密密如帘。雨敲树叶,待天边的电光消了,心如擂鼓的戚映竹反应过来,向后撤,退出时雨的怀抱。
    时雨没有阻拦,他打了个喷嚏。
    戚映竹心情便更加古怪。
    她分明怕这个少年打扰她,可是她看到他鼻头微红、眼睛如水的模样,又不忍苛责。她还要承认是自己放不下时雨,才会趁姆妈睡着后出来找他。
    戚映竹微偏过脸,有些恼自己。雨丝轻轻向廊内拂来,她披着斗篷,身形羸弱,乌发扫于颈内,被雨淋湿几绺,落落地贴着面颊与玉颈。她的侧脸在昏暗的雨夜下,生得明丽柔婉,透着朦胧美。
    时雨看得呆住。
    他脑子里没有什么赞美女性的好听的话,可他心知肚明,她病歪歪的样子,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美人。
    时雨看着她发呆时,见她转过脸来,乌黑的眼珠子几分嗔恼地盯着他。时雨看她嘴巴一张一合,这才后知后觉地听到她一直在说话:“……我都说让你夜里不要来了。”
    时雨反驳:“你说的是不要进你房子,我是在房子外面的。”
    戚映竹:“那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时雨向她摊开自己一直紧握着的拳头。方才他捂她耳朵时,那只手都一直握着拳。戚映竹低头看去,豁然一惊,只见时雨的手中,紧巴巴地攒着一只硬邦邦、垂着翅膀、一动不动的鸟。
    戚映竹:“死、死的?”
    她面白如纸,向后退一步,本以平稳的心脏,再次被吓得咚咚咚跳起来。
    时雨不知道她的害怕,还很高兴的:“白天的时候,就是这只鸟弄塌了你的房子。我估计你很生气,就替你报仇,抓住凶手了。但你不让我见你,我就不能把凶手给你。”
    他说完,责怪而委屈地看她一眼。
    戚映竹恍惚。
    她心情复杂,不知说什么好。她因为常年缠绵病榻,心中多多少少对世间有些失望与怨怼。一只死鸟被握在时雨手中,她知道他表现的很吓人,但戚映竹并没有太多善心去可怜。
    戚映竹嗔:“鸟是凶手么?”
    少年听她嘤嘤娇语,心头重重一颤。
    戚映竹抬眸乜他,清水微漾。
    时雨握着死鸟的手向她面前伸了伸。他心里发虚,藏着一件没有告诉戚映竹的事情——弄塌了她家的房子,时雨是想帮她补好屋顶的。
    他今夜徘徊在此,也是想补屋顶。
    但是时雨不承认自己是弄塌她屋子的人,当然也不会以此邀功。
    缓缓的,伴随着雨声,戚映竹侧过脸,不去看他递来的鸟:“什么怪东西,死掉的,我才不要。”
    戚映竹背对着时雨,她眼睛看着烟雾茫茫的雨间院落,平缓自己的情绪。她说话声音清浅如溪水,但她知道背后的少年听得到:“你今夜……就在这里淋雨么?”
    时雨随意万分:“嗯。”
    戚映竹垂下黑睫,手指轻轻勾扯身上斗篷的衣带,她轻声:“你不回家去么?”
    时雨:“我没有家,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戚映竹略微赌气的:“那就回你能够……”
    不等她说完,时雨打断:“不要。”
    戚映竹:“时雨……”
    时雨抱臂,别过脸哼一声:“不、要!”
    戚映竹回眸,与他偷偷望来的黑眼珠对上。时雨嘀咕:“别人没你好看。”
    戚映竹面颊红了,脊背微微地僵硬。她抠着衣襟上的花纹,飘来的雨丝连粉色指甲都淋湿了。戚映竹声音更轻:“你不是会武功么?我之前见你,雨下那么大,你没有被雨淋到。”
    时雨“啊”一声,慵懒又耐心:“那样是需要很多内力的。我现在有伤在身,还要抓一个人,我不想浪费内力。”
    戚映竹低着头:“……可你就淋湿了啊。”
    时雨没吭气,或许是他不知道她纠结的心事,不能明白她的怅然是为何。
    戚映竹最后的问话,被淹没在雨中:“那你……一整晚都要淋雨么?”
    时雨回答:“啊。”
    戚映竹回了身,轻轻地看他一眼。她走过他身边,袅袅娜娜,敛着目向屋舍中走去。带着苦味的药香自她身上传来,被时雨闻到。
    时雨不掩饰他的失落和期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戚映竹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他一眼。
    雨丝飞溅,一道廊庑下,佳人与少年别立两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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