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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外。
    端清只看得到里面的人在争斗,他本想劝两人不要如此,却发现面前有一道无形的屏障。
    “别白费劲了。”
    “你懂什么?这样争执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他没说下去。
    居然是俞水华。
    端清压下了“你怎还活着”的疑问。
    他显然重伤未愈,一瘸一拐地走来:“千里江山图好歹也是神器,你进不去的。”
    端清看着陆长安和素华打得有来有回,西王母的实力毋庸置疑,陆长安本事居然也不差,端清认自己也不能做得更好,两人用的都是杀招,招招见血,没有一点花架子,挨上非死即伤。
    “你不去劝劝他们?”眼见素华退入山峦之中,端清暂时松了一口气。
    俞水华摇头:“我有什么可劝的。”他面色在光下是几乎透明的惨白。
    “你不是……喜欢她么?”端清斟酌良久,还是用了“喜欢”二字。
    “那是自然,但这事没有办法,就算不是陆长安,也会又王长安或者什么长安,倒不如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阿姐若能赢,那最好,若不能,我与她同去。我只要,看着她就好。”
    “疯了,全都疯了!”端清绝望地看着屏障内的死斗。
    陆长安在千里江山图内相当被动,这就相当于西王母的一方天地,随她心意变更,他倒想酣畅淋漓打个痛快,素华偏不,她隐匿于山水之间,等陆长安反应过来,冷箭已经逼近咽喉。
    接连几次皆是如此。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陆长安总算是明白这话的意思。
    他咬牙切齿:“不和我堂堂正正地比上一场?你怕了么?”
    “那倒没有。”
    陆长安寻声射出箭弩。
    “雾。”素华隔空虚点,水墨晕染。
    “风。”箭弩旁的水墨猛然散开,那破空之箭像是受到了阻碍,歪向一旁。
    “冰。”虽说是勾勒的冰锥,但打在身上依旧是一顶一的疼。
    陆长安疲于应付,心一横。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玺。
    “螭虎!”
    玉玺上的小动物活动身体,见风则长,很快变成一头巨兽,若龙而黄,鸣声震天。
    陆长安下令:“螭虎,破阵!”
    那巨兽张开大嘴,吸力强劲,墨线晕染,被吞吃进肚,转眼之间,那水墨的千里江山便不复存在,只有一张图纸悠悠飘下。
    视野开阔,一览无余。
    陆长安得意道:“不过如此。”
    “哦?”素华现身。
    他这才意识到吞吃了墨线的螭虎自四肢起逐渐石化,很快化作一块石雕。
    “一换一,不亏。”素华急速逼近,利刃出鞘。
    陆长安格挡:“你都算计好了?”
    “那倒没有,”趁着喘息的片刻,素华打出数枚暗器,“谁想到你一上来就用玉玺啊。”
    暗器叮当坠地。
    素华不以为意:“就算个平手好喽。”
    陆长安反攻,刀光剑影,将素华逼至一角:“不愧是西王母,受了因果束缚还是这么强。”
    素华俯身横踢,反手召唤长刀,正面劈砍,破了对方的牵制:“过奖过奖。”
    她拿着刀指着陆长安的脸:“不庆幸一下你有因果加持么?”她又召出一把血色短刀,“不然多少个脑袋也不够我砍的。”
    素华不加停留,直冲陆长安命门。他不敢大意,撤了手弩,金属木头自行延伸组合,形成一面盾牌。
    陆长安攻防兼备,素华牺牲了防御,换来了速度和攻击。
    两人打得有来有回,不相上下。
    “你觉得谁会赢?”俞水华看着局势。
    “不知道。”端清实话实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被精怪包围,时候不晚,天色暗了下来,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悠悠闪烁,有人的,也有兽的。山野之间,轮廓模糊,层层迭迭地站立着见证者。
    这并非两人之间的争斗。
    又是一轮较量。杀意交锋,双方皆后退,素华暗想:拖下去对我不利,不如先发制人,搏一线生机。
    陆长安执剑跳跃,素华并未躲闪,也不还手。
    “天灾。”她说到。
    陆长安看西王母的一只独眼殷红如血,暗叫不好,然而为时已晚,夹杂着愤怒和怨念的冲击自她脚下爆发,陆长安闪避不及,被震得五脏六腑生疼。
    土地龟裂,渗出红熟的腐汁。
    陆长安无力顾他,在寒气逼近之前他堪堪护住自己的脖颈。
    素华模样大变,右眼的花开得更加艳丽,朱红的图腾如根须般覆盖了半张脸,又再度延伸至裸露的皮肤,妖艳又邪魅,手上长短刀也是如此,刀柄出开出的血色小花看着不详而狰狞。
    她一面与陆长安相持不下,一面掷出短刀。
    陆长安躲过短刀,长刀却擦着脖子留了一道血痕。
    “真是失策。”他想,“若是早知道西王母还有这等实力还不如从长计议。”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瞅准机会,扔出火药,硫磺味儿弥漫开。
    “刀来。”
    他躲过从身后飞来的短刀,与此同时,伴随火药的白烟遮住了战场,双方短暂喘息。
    “这样打下去还不如我们……”陆长安的话被短刀打断。
    看来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等烟雾散去,素华情况不算好,火药造成的伤害受因果影响,无法愈合。
    空中飘浮着如鹅毛般的黑色絮状物,随着每一次的吐息,陆长安不幸但又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他的皮肤也微微发黑。
    是“瘟疫”。
    他原本的预想是慢慢耗着,时间越长西王母受到的束缚越多,但“瘟疫”一出,他得把自己也赔进去,得不偿失。
    速战速决。
    双方无可奈何地达成一致。
    陨星对土遁,霜风对火种,神罚对王权,天火点燃天际,土地在重压之下如海洋般翻涌出内核,西王母和陆长安依旧打得有来有回,毁灭与牺牲,不过转瞬之间。
    端清看得心急,周围的兽眼明显多了,虽然素华伤痕累累,但她在爆发上明显更胜一筹,随着伤势加重,那些血液被转化为武器,更强化了攻击,陆长安受了“瘟疫”的诅咒,处于明显的劣势。
    端清不希望素华赢,也不希望陆长安反杀。
    真是矛盾。
    人皇躲过了西王母的杀招,却把自己逼进了火阵之中,象征王上的剑掉在一边,光可鉴人,映出了盈盈烈火。
    素华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举刀突入,陆长安眯起眼睛,并不慌张。
    也就是在那时,数把飞刀自后射出,打穿了素华的琵琶骨。幕后之人缓缓现身。
    是司若尘。
    但西王母似乎没有意识到,她径直冲向陆长安。
    陆长安的眼里这才有一闪而过的惊恐。
    司若尘举起法器。
    旁边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和司若尘扭打在一起。
    是妖化的狰
    人的嘶吼和兽的咆哮间杂着皮肉的撕裂声。
    素华不曾回头。
    陆长安赶忙摸出袖剑,高手过招,分秒定输赢。
    最后的结果是西王母的刀架在了陆长安的脖子上,陆长安的袖剑指在对方的眼球。
    “看来是平手?”陆长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松一些。
    “也许?”刀更加深入,陆长安觉得有液体顺着脖子流下,“你还真是不讲信用。”
    那边的司若尘与狰也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你不也是?不如……”
    西王母打断他:“蓬莱,方壶,瀛洲叁地归我。”
    “那不可能。最多一处。”
    双方沉默了。
    瘟疫在扩散,素华也血涌如泉。
    陆长安微微缓和了语气:“仅蓬莱一处。”
    素华的愤怒几乎在写在脸上。
    他很快补充道:“我绝不插手蓬莱事,您的……下属也可去往。”
    “唯一的要求是您不能再踏上我的疆土。”
    素华也不能撑太久,因果已定,这天下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她本该离场,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好。”
    这字刚一出口,四周瘴气解数散去,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
    两人身形僵硬。
    陆长安起身:“往后若见妖鬼,格杀勿论。”
    素华不置可否。
    “狰。”
    那姑娘捂着腹部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边,粘稠如汤的血往下滴。
    “阿姐?”她歪着脑袋。
    “没事了。”素华俯身,土地深处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啸叫,林海沸腾,声振林樾,延伸到极远处反倒沾上了几丝苍凉。
    山精野鬼从藏身之处走出,游灵飘荡在空中,很慢但坚定地朝着蓬莱的方向走去,沿途是是血与火屠杀,一路死伤无数。幸存者踩着尸体,踏过火焰往前走去。
    “一点小小的陷阱,您不会介意的吧,西王母大人?”司若尘走到陆长安身旁。
    陆长安接着道:“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往后天下妖鬼死绝,再无术法,人的足迹将遍布大江南北,还望您在蓬莱过得愉快。”
    “我尽量,”素华耸肩,“你以为你能在王座上待多久?”
    陆长安想到不死药还在素华手中,胜利的喜悦也被冲淡。他分明知道两人已经没有什么交谈的必要,可他还是不死心:“那么,不死药……”
    素华无所谓地挥挥手:“我放在了‘未来’,说不定你多活几年就能看见了呢。”
    陆长安脸色变了,没有不死药便看不到未来,若看到了要不死药也无用,素华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你早想到了?”
    “那倒没有,早晚都是你们的东西,我也留不住,不如还给你们,也好聚好散。”
    “那走不掉的妖鬼命数可都是我的。”
    素华也无所谓:“随意,就算你拿走了天下所有人的命数,也活不到见着不死药的那天。”她微微停顿,“还不如积点德。”
    司若尘瞥了素华一眼:“已经没有轮回司了。”
    “是么,”素华看向端清,“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蓬莱?”
    端清愣了一下:“我?”
    陆长安:“端清,还有妖鬼残部伺机而动,你若助我,盛世可待。”
    “你想要的什么荣华富贵都有。你想东瑞忍受了这么多年的鬼患,眼下胜利在望……”
    陆长安没有说下去,但端清已经懂了他的意思,其实就算陆长安不说,他也会留下,“不如为清缴妖鬼献一份力罢。”
    他是在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想法吗?是鬼患?鬼患又是从何而来?问题的答案淹没在了纷杂的过往之中,但现在,有一条能摆脱过去并且更为光辉的道路,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我记得我曾发誓屠尽天下妖鬼,但那时是什么光景?我想不起来了。”
    “我会答应王……”
    素华不觉得遗憾:“果然吗……不过留下未必是好的选择呢。”
    素华转身离去,狰与鲛人紧随其后,浩浩荡荡的精怪绕着山路顶着屠杀义无反顾。
    “那么,再见。”
    陆长安:“最好再也不见。”
    素华依旧是一身红衣,端清看着她,她的脸变幻莫测,是少女,是老妪,是众生万物,衣摆映出的城市兴起又毁灭,瞬息万变,身形融入精怪之间,如水消失于水中。
    通往蓬莱的裂隙并没有维持太久,在它轰然坍塌的那一瞬,不曾进入的精怪血染长空,奔腾的火烟肆意扩散,惨叫与欢呼交织,是前所未有的屠杀也是绝无仅有的荣耀与辉煌。端清看向陆长安,他成长衰老又新生,命数传递,因果纠缠,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未来。
    端清辅佐陆长安肃清余孽,成果斐然,司若尘如日中天却急流勇退。端清因功高震主被斩于马下时还是想起了素华和司若尘,他们的音容笑貌化作一粒微尘漂泊不定,他曾以为自己是特别的那个,其实连微尘也不如,就算没有端清,也会有端浊什么的人站出来,素华和陆长安选择的不是他的能力而是他的愚蠢,前者倒是伸手挽留,但对陆长安来说,用完即扔的消耗品有得是,他也不过是其中一位。
    不过王位也不持久,这些东西都将带着它们的不可一世沉埋于地下。
    妖鬼,精怪,术法,那都不复存在。
    这是人的时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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