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士的儿子叶奕章已二十岁,已成家,他还住在城里的叶宅,他的医术也颇好,在长春|药房和叶天士的两个弟子一起看诊。璎珞和蓉蓉都住在圆明园这边时,长安街药房便由爱莎看顾。璎珞于是在圆明园开了分店,叶天士在这里给人看病。但皇帝搬回京城后,各人随着搬回,叶天士自然也要搬回,于是又教叶天士的弟子去分店坐诊。
叶吴苏还未满四岁,在家里自是受宠,长得像父亲,圆脸盘大眼睛,但皮肤较黑,还是挺漂亮,璎珞觉得她才应该叫“小黑皮”。叶天士曾对璎珞说,发愁她将来嫁人。璎珞大笑,说苏苏很漂亮,叶大夫真是杞人忧天,而且,别人要知道她是“南阳先生”的千金,肯定得抢回家里去做儿媳……
六月也是赫朱怀孕的最后一个月,她几乎全部卧床。永琪更加忙碌,在家时间少,但一回家就日夜陪着她。生产也全程陪着,除了叶天士,太医院还派了四名太医,于六月二十日生了一个不到六斤的男孩,一切顺利,荣王府上下都大松了一口气。赫朱见永琪对自己关心备至,心病尽去,又说终于完了父母之恩。永琪抱着孩子,陪她一起向菩萨虔诚地还愿。
叶天士私下和璎珞海氏说,他极其担心小福晋大出血,好在没事。生子对她损耗很大,她产后的恶露也会持续较长的时间,还可能腰腹疼痛,月信失调,得慢慢调养。她若再生子恐有性命之忧,但她本有不足之症,不易得子,就没必要去说这话。璎珞才知道,赫朱怀孕时叶天士担了极大的心事。而赫朱的父亲鄂弼,于六月下旬升任四川总督,却未及赴任便于四日后猝逝,赫朱是到生子后三个月才知此事。皇帝惋惜之余,赠尚书衔,谥勤肃,入贤良祠,其母便从山西回京中鄂家,就近伴着女儿。
六月二十五日,弘昼的长子永瑛病故,这个孩子本来甚好,自今年初感染了伤寒,延请各地名医,好容易治愈后,身子却每况愈下,拖了几个月终于弃世,年仅十八岁。他已成亲并育有一子,弘昼夫妇算是略有安慰,他的媳妇自然悲痛欲绝,和亲王府真地办起了丧事。宫中派人吊唁,那拉氏也写信道哀。
七月十五日,皇帝大装,和弘昼一起,在正大光明殿监考恩科殿试。到了中午的时候,弘昼道:皇兄,您既然已将这届恩科阅卷交给了臣弟,您就放心回去吧!臣弟一定秉公处置。皇帝抬起头来,道:朕再看看。说着又看书。弘昼微笑道:这都过了用膳的时辰了,您何必在这里苦熬着呢。皇帝又抬起头来,道:不急。弘昼心里不痛快,道:皇兄这是怀疑臣弟会徇私舞弊?还是将那士子收为己用啊?一旁的李玉吃了一惊,看着弘昼。那些正答卷的士子也俱吃了一惊,但都不敢抬头看。
皇帝严肃地盯着弘昼,不说话,翻了他一眼,又顾自回去看书。答卷结束后,士子纷纷离开。皇帝放了书,摘下头上的朝冠,放在案上,道:你,是想要这顶帽子吗?弘昼吃了一惊,立刻跪下道:臣弟万万不敢!皇帝在上面温言道:不敢?冲你刚才那句话,朕就可以摘了你的脑袋。弘昼道:皇上,皇上,臣弟是一时失言,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又伏地叩首。
皇帝走下阶陛,站在他面前,道:你刚才的话,朕听清楚了,你是对朕有怨言,却又不敢说什么。朕现在给你个机会,说!弘昼抬起头来,道:皇上,臣弟怎敢对您有怨言?您就算给臣弟一百个胆子,臣弟也不敢哪!皇帝一举手,道:起来。弘昼站起来,皇帝于是伸手给他整了整朝服,严肃地看着他,然后越过他,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回来,在他后面,对他低声道:朕给你机会你不说,以后就永远别说了。然后翻了他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七月十五日,下值以后,傅恒在养心殿见了皇帝回来,又在军机处外面看见袁春望走过,袁春望看见他,站下来行礼,傲慢又不屑地道:傅恒大人。说着径自去了。傅恒回头看了看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接着弘昼也从屋里出来了,傅恒便对他道:和亲王,皇上有明旨,严禁内廷太监与王公大臣往来,不需要我提醒你吧?军机重地,更非闲人可以踏足。
弘昼哼了一声,道:傅恒大人,恐怕你是误会了吧?我送给十二阿哥一只会说话的鹦鹉,袁总管奉他的命令,特意来致谢的。傅恒道:是不是误会,王爷心里明白。只要再让我撞见一次,只能秉公处置,还请王爷见谅。说着转身。
弘昼道:傅恒,你别以为你是军机之首,便有资格可以管我的事!本王可是皇上的亲兄弟!傅恒转身笑道:王爷这么说,倒像是心虚啊!弘昼道:我心虚什么?傅恒道:原先我还没有怀疑,可刚刚想想,承乾宫好像是有一只会说话的鹦鹉,倒不像是送给十二阿哥,和亲王行事欲盖弥彰,不是做贼心虚又是什么?弘昼见他言语影射自己和皇后,竟然毫无顾忌,大怒道:放肆!说着一拳打向傅恒,傅恒一转身,避开了他的拳头。
弘昼怒极,继续拳脚相加,两个回合后,傅恒避开他,对他道:弘昼,在大内动手,你不要命了吗!弘昼叫道:我倒要看看,是谁不要命了!说着,挥拳上来又打。弘昼自然不是傅恒的对手,没几招,就被打翻在地。傅恒脚架在他肩上,正要踹他,忽然看见皇帝带着几个太监从那边宫门过来,便停了不动,弘昼起身,将他撂倒地上,傅恒捂着胸口,弘昼还要继续打他。只听皇帝沉声喝道:住手!
二人于是都停了手,一扫马蹄袖,双双跪在地上。弘昼道:皇上。傅恒道:奴才参见皇上。皇帝翻了一眼弘昼,走到傅恒面前,问道:伤势如何?傅恒咳嗽了两声,摇了摇头。皇帝看着弘昼,道:弘昼,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越来越放肆了!弘昼分辨道:皇上,臣弟……傅恒忙道:皇上,和亲王与奴才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切磋两招罢了。说着又咳。
皇帝道:切磋?弘昼道:是臣弟过于鲁莽,险些伤了傅恒大人。皇帝看着他哼了一声,然后看着傅恒,道:切磋不去演武场,跑到这军机重地来了!傅恒,你身为军机之首,公然与人大打出手,朕要你罚饷半年,认罚吗?傅恒低头道:奴才认罚。皇帝再怒对弘昼道:你,随朕来!说着又翻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傅恒道:奴才恭送皇上!弘昼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皇帝带着弘昼回了养心殿,一进门便道:朕没有当众罚你,是顾及爱新觉罗家的脸面。然后向上一甩手,怒道:自己去宗人府领罚!弘昼道:皇兄,傅恒只是一个外人,可我呢,我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我是你的亲手足啊!皇帝霍地转身,用手指着他道:早年侮辱讷亲,侮辱宗室,如今还敢跟军机重臣动手,如果不是朕的亲兄弟,朕怎能一次一次地容你?!弘昼叫道:皇兄!
皇帝生气地道:弘昼,你从小,从小在太后膝下长大,朕当你是一母同胞,委以重任,可是你呢,从前在和亲王府大办活丧,那都是小打小闹,这两年你竟敢邀请文武百官观礼,自己坐在棺上哈哈大笑,如此狂放不羁,任意妄为,你想告诉所有人,你心中藏着痛苦,藏着愤懑,藏着不平,你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受了不公正的对待,是不是?皇帝越说越怒,用手指斥。
弘昼道:皇兄,办活丧只是为了取乐。皇帝走上两步,指着他道:你不是为了宣泄,那就是故作荒唐,掩饰你借由办丧,暗中结党的罪行!
弘昼叫道:皇兄。说着抬起右手来,指着天上,道: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无半点越轨之举啊!皇帝从桌上捧起一堆折子,大怒道:御史参你的折子都堆成山了!将折子高举过头,然后狠狠地摔在案几上。
弘昼立刻跪在皇帝面前。皇帝又怒指着他,道:要不是朕处处维护你,你……弘昼,你记住了,这是最后一次,若你再敢触碰朕的底线,别怪朕不顾手足之情。弘昼目光闪烁,忙道:从今往后,臣弟一定谨言慎行,请皇兄恕罪。说着叩头下去。
不几日,在畅春园,弘昼来给太后请安,两人说说笑笑。弘昼道:太后,您还记得吗?有一次,我钻进一个柜子里,大家都以为我出事了,都急坏了!太后笑道:那时候你才六岁,整天的上窜下跳,把你额娘急得差点儿没晕过去,你说说,就那么一个柜子,你也能蜷得进去!弘昼笑道:还不是为了逃先生的课嘛!记得那次皇兄为了掩护我,还跟我一起受了罚。太后笑点着他道:你皇兄没少替你挨打受罚!可你就是屡教不改!
突然听皇帝的声音道:在说什么呀?如此开怀?说着便掀帘子走进来。弘昼立刻跪下道:臣弟给皇上请安。皇帝白了他一眼,没说话。太后在上面不高兴地道:真是,亲兄弟变成这样,我看着都不习惯了。皇帝还是不说话,在下首椅子上坐了。弘昼站起身来,皇帝问道:今日怎么有空,来畅春园陪太后聊天儿啊?太后看看弘昼,又看皇帝,打圆场道:唉,事情我都知道了,皇帝,这次弘昼是真心认错了,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这次吧!
皇帝黑着脸,叹了口气,看着弘昼道:真心认错啊?弘昼立刻对着他跪下,道:千错万错,都是臣弟荒唐。皇帝翻了他一眼,却不看他。弘昼继续道:从今往后,如果臣弟再犯诨,就请皇兄亲自执刑,哪怕把臣弟打死,臣弟也不叫一个冤字。皇帝面色和软了些,轻轻点头。太后指着两兄弟,又道:皇帝,你们都是至亲的手足,感情深厚,先帝爷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好好照顾弘昼,你都忘了?
皇帝闭了闭眼睛,看着弘昼,弘昼眼圈红了。皇帝站起身来,走上前,将弘昼扶起身来,托着他的手肘,道:过去发生的事,朕都既往不咎,咱哥俩还跟从前一样,那么亲近。说着,左手拍了拍弘昼的右肩。弘昼感动地道:皇兄!太后在上面一挥手,高兴地道:行了,过去这篇翻过去了,以后谁也不许再提了啊!
但是,随后,弘昼给那拉氏送了一封信,说自己今日去畅春园给太后请安,遇见了皇帝。自己出门后发现自己的鼻烟壶忘在太后处了,便回去拿,在屋外恰好听见皇帝和太后说想立令贵妃为皇贵妃,还说皇后病了,需要养病。弘昼说皇后和皇贵妃从来都不能并立,皇帝的意思应该就是要废后。那拉氏看信后惊怒莫名,弘昼说的没错。立刻告诉了袁春望。
袁春望听完眼圈儿都红了,道:皇后主子,我大清立国以来,除了孝献皇后董鄂氏外,要么是贵妃大病难愈,赐予皇贵妃称号以示抚慰,要么是紫禁城根本没有皇后,册立皇贵妃代管后宫,断没有现在皇后还明明在位,还要另外册立副后的道理。皇上这是要彻底架空您的权力,消息要是外传出去,文武百官会怎么想?大清臣民会怎么想?他们一定会以为,皇后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这才剥夺了本属于皇后的荣光!
那拉氏伤心地道:为什么,弘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袁春望立刻说自己去和和亲王计议一下。
第二日,袁春望和弘昼在永珹府见面,永珹早去了衙门,院子里的太监也都被遣散,空无一人。袁春望道:王爷,奴才日夜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如今您都看见了,立皇贵妃等同于废后,皇后娘娘的命运会如何?真是退无可退,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弘昼生气地道:我一定会再劝劝皇兄。袁春望道:劝劝?王爷一劝再劝,有用吗?弘昼看着他。袁春望道:如果立了皇贵妃,必然不会册立十二阿哥,接着便是废后。待五阿哥甚或十五阿哥登基上位,主子连皇后都不是了,自然也不是太后,那她和十二阿哥母子会如何?
弘昼道:你的意思是……袁春望看看门口,道:王爷可还记得当年的皇父摄政王?弘昼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混账!你让我学多尔衮摄政揽权?这是谋逆!袁春望看着他,道:王爷噤声啊。弘昼道:噤声?袁春望眼睛一眨,表示“是”。弘昼手指着他,怒道:你这个不忠不孝的奴才,就该拉出去,千刀万剐!说着手指着门。袁春望二话不说,走到门边,猛地推开门,也不看弘昼,只道:王爷,您就在门口大喊一声,说我袁春望密谋造反。
弘昼急急走来,一把推开他,将门关上,然后指着他,低声道:你,你疯了?!袁春望转过身去,拿下红顶帽子,眼睛闭了闭,道:刚才的话要是传扬出去呢,奴才死不足惜,可是王爷,奴才只是奴才,就算主子得势,我也是个废人罢了,断不可能坐立朝堂,翻云覆雨。然后转过身来,看着弘昼,道:王爷,奴才甘冒奇险而相劝于您,为的不是奴才自己,为的是皇后主子娘娘,为的是王爷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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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节主要角色的对话】大都是《延禧》原剧里的原话,只是加入了一些小说新增添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