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两人出发早,抵达目的地时也已近傍晚了。
俞霭领着她入住滑雪场附近的酒店,进房间前陈葭有些踟蹰不安,俞霭倒是落落大方地迎她进去。她探头探脑,发觉他贴心且绅士地定了套房,顿时松了口气。
晚饭是酒店的自助餐,陈葭边吃边问他:“晚上去还开着门吗?”
俞霭放下刀叉回:“是室内滑雪场,晚上也营业。”
陈葭眼睛一亮,用餐速度慢下来,前头她怕赶不上,一通海塞。
晚上六点半,两人到达了清波冰雪世界,因为假期的缘故,就算是晚上游客依旧很多,大厅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两人买完票交了押金后各自领着雪具去更衣室,分别前俞霭再叁叮嘱她注意护具要穿戴整齐不要大意,出来后在滑雪场入口碰头。
陈葭点点头认真应着。
俞霭利索,先陈葭一步出来,站在入口处等她。
没一会儿视野里出现陈葭摆着四肢的身影,大概是馆内冷气足,她的脸颊和鼻尖红扑扑的,手里还捏着一根烤肠,正忘我地享受着美味。娇小的身子被套进宽厚的滑雪服里,笨拙可爱,贪嘴小熊一只。
俞霭不禁面露微笑。
陈葭没想到俞霭那么快,跟他遥遥对视上后发窘地眼珠子乱转,路过垃圾桶时把手上的烤肠丢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古训影响,她在他跟前总没法完全自在。
俞霭见她慢吞吞地踱到跟前,笑着问:“怎么扔了?可以吃完再进去。”
陈葭干笑一声:“嘿嘿,想快点玩。”
“好,我们先去租滑雪板。”
陈葭点点头跟着他走,俞霭给她选了全能板,适合新手;他自己则是自由式滑雪版。陈葭多看两眼:“你会滑雪哦?”
“会一点。”俞霭谦逊道,“等进去我给你请个教练。”
“好。”
俞霭凝视着她乌亮的双眸,笑着补充:“私心是想亲自教你,就怕不够专业万一有危险没法及时护住你。”
陈葭煽了下眼,垂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进滑雪场前,俞霭似是不放心,又去门店给她买了一顶新的全盔戴上。他满意地端详着:“虽然是室内,但还是安全第一。”
陈葭拍拍头盔,表示知道了。
室内滑雪场并不大,但因为入目莹白,视野格外辽远,眼睛比身体更先感受到寒意。
陈葭兴奋地穿雪板蹒跚迈开腿,俞霭忙请教练跟上。
叁人一齐往传送带走,陈葭看着两边驰骋玩闹的游客们,眼睛越来越亮,迫不及待地想纵横雪场。而俞霭的目光始终牵在她身上。
教练例行精简地讲述滑雪的要点,陈葭有听没听,反正雪服厚,摔了就摔了。
哪知道一语成谶——不仅摔了,还带倒了一个小孩。陈葭忙爬起来,还没站稳,就被小孩的家长劈头盖脸一顿骂:“你长没长眼睛啊?那么大一条路偏撞我儿子身上?我儿子要是有个磕碰,我看你怎么负责!”吊眼尖脸,又长又红的指甲快戳到她脸颊。
陈葭脑袋嗡嗡匆匆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
妇女眼风刮她一眼,蹲下来检查孩子有没有受伤,不忘继续指责陈葭。
小孩子倒是乖巧的,一声不吭,只睁着眼睛瞅她,陈葭摘下头盔对他歉意地笑笑,用嘴型说了声“对不起”,小孩冲她咧嘴笑,露出来的小牙齿十分可爱。
妇女留意到他们的互动,狠拍了一下儿子的手臂:“被人欺负了不知道?笑什么笑!”
陈葭看到小孩的身子摇晃了下,笑脸变哭脸。
这让她想到小学有次开家长会,因为她期中考成绩不理想,她妈妈觉得丢脸,直接在教室门口训斥她不好好念书只知道玩。
为什么在父母眼中,孩子是没有自尊心可言的。她不懂。
她想上前抱住小男孩,妇女已经起身拉着他走了,小小的背影比雪还要薄。
“没事,摔一跤常有的事,多练练就好了。”教练宽慰她。
陈葭抬手抹了把下巴,手背顿时湿哒哒的,她擦上衣服想蹭干,可衣服也是湿的,它也摔痛了。
陈葭呐呐:“教练我想休息会儿。”
“好,好,可以。”
两人往外走,陈葭无精打采地把头盔抱至胸前,时不时用下巴戳一下。
俞霭在瞟到陈葭摔倒时不凑巧地在传送带上,只能心急如焚眼睁睁眺望着。等滑下坡道后快速滑了过去,在快靠近他们时后腿蹬板,前刃刹车停下来。速度太快,他的身子不受控地往侧边倒去。
俞霭起来后快追两步长臂一伸猛得扯陈葭入怀,气息未匀道:“你没事吧?”
陈葭被他的作用力带得微微垫起了脚,下巴艰难地搁在他的肩臂上回:“没事。”
俞霭又抱了会儿才放开她,懊恼自己没照顾好她,他后怕地摘下两人的手套握紧她冰凉的手,侧头跟教练说:“就到这吧。”
教练记下陈葭的手牌走了。
俞霭牵着她往外走,陈葭没有挣脱。
陈葭从更衣室走出来,一眼看见俞霭立在更衣室门口,身姿朗朗,笑容可掬。待视线触及他手中的两根烤肠时,陈葭一愣,继而对他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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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葭洗漱完正准备睡,俞霭叩门礼貌地询问她要不要看会儿电影,时间还早。
陈葭瞥了眼手机,的确还早,她确认自己穿戴整齐才开门出去。
俞霭被她绒光般的肤泽晃了下眼,立即撇开了。他走在前头,陈葭慢半步跟在后头。
“喜欢什么类型的电影?”俞霭问。
陈葭想了下:“都可以。”
“有没有看过指环王?”
“没有。”
“那就看这个?”
“好。”
套房的设施齐全,两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影片。陈葭稍有困意,懒懒地抱膝坐着,俞霭留意到,把毛毯盖去她赤裸的脚背。
“谢谢。”陈葭侧头道。
俞霭摇了下头:“你对我不用这么客气。”
陈葭睒睒眼。
俞霭温和微笑:“没事,习惯慢慢改,先看电影。”
俞霭心不在焉地看着荧幕,鼻尖嗅到的清香扰得他总时不时瞄她一眼、瞄她一眼。叁个多小时的电影,精灵绝美的容颜还没陈葭在他脑海里浮现得深。
终于等到眼前不再明晃闪烁,荧幕出现黑底白字的画面,俞霭再难抑制心旌摇曳,侧过身去吻她的脸。在发现她惊慌时又用吻安抚她煽动的眼睑,最后含住她微启的唇瓣,让它在他的吻中并成含苞待放的花。
她的唇湿乎乎的,那么柔软,让他想喘口气、咽唾沫都舍不得。俞霭流连着,悄然用舌尖试探她。
双手却始终保留地撑在她两边的沙发上,只不过已经把沙发垫重压出形状——欲盖弥彰的绅士风度。
陈葭从最初的无措渐渐变成柔顺,早该想到有这一天的,吻而已,如果可以让他开心,她就可以。
他们的舌尖平平缠绵着,耳边是电影的片尾曲,陈葭想象着如果她戴上魔戒会做什么?是否能让小男孩的妈妈学会尊重孩子?是否能让伤害她的父母道歉,承认他们的偏心和教育的失败?是否能让她和陈广白回到原点?是否能让自己从未出生?
俞霭的亲吻满腔热烈。
陈葭的思绪与呼吸一并在布满绿藻的水面漂浮,窒息与忧伤一寸寸侵蚀着她。
片尾曲落终,四下昏暗、寂静,陈葭闭了闭眼,俄顷,终于忍不住推开了正用手描摹她身体的俞霭。
眉眼溢出痛苦,陈葭放下僵酸的双腿,让目光集中在脚下,地毯的软毛像针丛。
俞霭直起身子,轻咳两声,有些不解和失落:“对不起,我……”
“不要说对不起!”她惶惶道歉,“是我对不起…我还没准备好。”
俞霭一怔,立即正襟危坐地解释:“我没有往那方面想。”说出来就发现话语的无力,俞霭凝视着她忧愁的侧脸,十分懊丧,怎么就没忍住动手动脚了。
他把顶灯按开,眼里具是悔意:“你还未成年,我太不该了。”
陈葭蜷缩起脚趾,哑然摇了下头。
她该怎么告诉他,不是她太小,是她太不堪;她该怎么告诉他,不是她还未准备好,是她已经饱受灵与肉的背面,爱与欲的背面,是她不敢准备好;她该怎么告诉他,她的哥哥曾在她的身体里谱写过一章章悖论的讴歌。
陈葭不想欺骗他但她害怕啊,害怕俞霭知道后会怎么看她。
她只好再次道歉说“对不起”。
“对不起”把她的廉耻心和责任心都“对不起”光了,藏在“对不起”后的是麻木、厚颜、卑鄙。仿佛说了“对不起”,就得到了宽恕,结果下一次依旧“对不起”。
陈葭凄怆地讽笑自己的恬不知耻。
俞霭感到诧异:“你为什么要对不起?”
寂然无声里,陈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她说:“如果我做过一些伤风败俗的事,你还会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