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炤轻摇折扇,理所当然地说道:“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嘛!雍京和北疆这两个选项摆出来,只要是脑子没坏的,都会选留在雍京好。”
明轺定定地看着他。
明炤摸了摸光滑的下巴,问道:“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是不是太久没见,我又俊了,叫你惊艳万分?”
明轺抽了抽嘴,“二哥,你见过燕王吧?”
明炤答道:“当然见过,这位可是我们未来的小姑父啊!”
明轺说道:“我在北疆时,在他军下练过一阵,见过他好几次。”
“……你是在暗示我,我长得不如燕王,而你见过燕王,所以不会因我长相而惊艳?”
明轺欣慰地点头,时隔三年,兄弟之间的默契倒是依旧啊!
明炤并不见惭愧,反得意道:“三郎,男人看的可不只一张脸。燕王那种拒人千里的性子,便是生得再俊,也没有我讨女人喜欢。”
“可是燕王也不需要讨女人喜欢啊,反而是女人要讨他的喜欢。”明轺一针见血。
“可这不是有个小姑姑嘛。”明炤笑得不怀好意,“就小姑姑那心眼和手段,燕王若不能讨小姑姑喜欢,以后日子可不好过了。”
明轺纳罕,“燕王得罪你了?”
明炤正色道:“所有比我俊的男人都是我的敌人。”
明轺知晓这位二哥秉性,但依旧防不住这时不时冒出的无力之感。
“不对,三郎,你还没说你因着什么不开心呢!”
话题扯那么远都能绕回来,看来是不会放过他了。
明轺不愿领受明炤死缠烂打,认命道:“我娘这次带我回京,准备给我说亲。”
“对哦!你也到了成亲的年龄了。不对,”明炤轻呼一声,“我都没成亲,怎么就轮到你了?”
明轺默默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跳过你,你心理就没点那啥数?
明炤干笑一声,又出馊主意道:“你要真不想成亲,那还不简单。跟着我去一趟长青楼,闹出点事来,包你说的亲事作废。”
明轺费了些时间,才明白过来他话里的“长青楼”是个什么地方,暗暗吐槽了一下那行院的取名功夫后,他果断拒绝道:“二哥,我只是现在不想成亲,但没打算一辈子不成亲。”
明炤敬佩地看着明轺,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英勇的傻子,“看着祖父那个样子,你居然还敢成亲。”
明轺板起脸道:“二哥,不可非议长辈。”
明炤举手投降,“好好好。不过你既不想成亲,又不想坏了名声,那我建议你从对方女郎身上入手。不妨派个人去勾引那个女郎,勾得那女郎情生意动,接着她自然会拒了你。至于这个出手的人嘛!自然非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二哥莫属……等等,三郎你别走啊!”
明轺无视背后的叫唤,使上轻功,几步迈下,就没了身影。
被抛下的明炤收起折扇,轻笑一声,“三年不见,连三郎这小子都学会糊弄人了。”
然后他又一叹。
明轺是为什么事情发愁,他大约猜到了几分。
不过明轺也就罢了,最麻烦的还属……
“小姑姑,你出来吧。”
令嘉迆迆然自假山后走出,似是赞许地说道:“虽然小二郎你荒废武艺多年,但论耳力竟还胜过小三郎不少嘛。”
明炤讪讪笑道:“偷香窃玉的事做多了,警觉性自也练出来了。”
令嘉似笑非笑道:“那不知小三郎于你,是香还是玉?”
明炤哽了以下。
令嘉轻嗤,真是笑话,若是在内宅厮混几下,就能练好武功,那她爹何至于将几个儿孙都往沙场赶。
明炤举手告饶:“小姑姑,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了。”
令嘉颔首,笑纳了他的投降。
明炤见了反生不祥之感。
果然,下一刻,令嘉便说道:“陆家议亲那次,真正买通普恩的人是你吧。”
明炤装傻道:“小姑姑,你说的什么?”
令嘉斜眼看他,“别装了,普恩这人在权贵间安然游走多年,最是狡猾谨慎。我怎么可能相信,陆锦这么个担不了事的小娘子,能让他听命。换作傅二郎君,我倒是肯信。”
交游广阔,人情无数的傅二郎君笑得尴尬。
令嘉兀自说道:“爹是从去年就有打算让我嫁给燕王吧。这么说来我之后几次说亲,次次不成,应也有你的功劳。”
明炤笑得脸都快发僵了,往日在风流场里历练出来的从容风度连丝影都没有。偏生不知如何答话,
令嘉看了这个侄子一眼,忽然问道:“小二郎,你后悔吗?”
“啊?”这个问题来得突兀,明炤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你后悔留在雍京了嘛?”
令嘉看着这个身材健壮,容貌英俊的侄子。在外人眼里,他是雍京最风流的郎君,享受着声色犬马,华府美服的生活,躺在祖辈的功勋上,醉生梦死。
这是无数人求之而不得的生活,可于明炤本人呢?
明炤张嘴,正想说什么,令嘉已是抬手,阻住他要说的话。
“算了,你不用回答了。将来,我总会知道这个答案的。”
令嘉转身离开这个庭院。
“小姑姑,祖父他……他也不容易,他是疼爱你的。”
背后响起的声音让令嘉脚步顿了顿。
“我知道。”她轻声说道。
但到底,还是意难平。
第17章 梦起雪地
多了柳氏这个生力军的加入,婚礼筹备的效率一下子就提了上来。
四月末,纳吉礼完,皇室的聘礼流水一样流进信国公府,将张氏特意辟出的一方院子装得满满当当,却依旧嫌不够。
张氏过去看了,只觉着这些聘礼就像是令嘉的卖身银,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愤恨,说道:“莫怪人道养女儿亏本,养你十六年,费了多少心思金银,到头来就被这么些东西换走了。”
在她旁边记嫁妆单子的令嘉,听了眼也不抬地说道:“可惜当年娘没听人劝,非要生了我这亏本货,现在再后悔也是晚了。”
张氏被噎个半死,再看令嘉记的单子,立时找到了发作的理由:“怎么记少了这么多?家具的数量不对,缎子也少了大半……”
令嘉打断张氏道:“娘,你忘了我上面的太子妃嘛?”
“……”正滔滔不绝地数落着女儿的张氏一下就歇火了。
傅家满门在傅成章幼时就死光了,但人死了,傅家积年家底还在,而傅成章又是功臣之后,有先帝照拂,这份家底便完完整整地交到了傅成章手上。此后傅成章又在北疆做了多年的封疆大臣,即使不曾贪墨,但正经入项也是惊人。有这样庞大的财富做底气,而令嘉又是唯一的女儿,张氏出手不可谓不大方。
一箱箱金玉、翡翠、珍珠,这是为将来打首饰准备的;一箱箱紫檀、金丝楠、黄花梨打的家具,这是为日常起居准备的;一箱箱什锦、云锦、宋锦,这是为着裁衣准备的……
搬空了信国公府小半库藏,张氏才备好了一份十全十美,周到详尽的嫁妆。她那两个儿媳,一个出身高门,见惯富贵,一个出身将门,性子粗疏,都是不大计较财货的人,但见了这一份嫁妆单子时,都是眼前一黑——心疼的。不过公公婆婆在上,两人心里的血都滴尽了,也不能说什么。
可张氏什么都想到了,却没想到女儿最后嫁给了燕王。
燕王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上头的太子妃夫妇。
以规制论。太子尊于燕王,于是令嘉自不能逾越太子妃。
太子妃当初嫁入东宫时,嫁妆就是二百五十六抬。太子妃娘家家世低微,拼尽全家之力,再有太子补贴,这才凑满二百五十六抬。不过,太子妃家世再低,也是太子妃,夫妻一体,太子压了燕王一头,令嘉自也要低太子妃一头,所以即便张氏给她准备得再多的嫁妆,明面上的也不能多于二百五十六抬。
然而令嘉的嫁妆,两百多箱都不够装一半,这还是不计田契地契一类的。
张氏说道:“虽然不能摆在明面上,但单子还是另外再记一张吧。不然让人碰了你嫁妆,你都没有凭证去对质了。”
这么大一笔财产,不落笔实可难让人放心。
令嘉忽然问道说道:“娘忘了燕王是怎样的人吗?”
张氏一愣。
“待己以俭德,赏下以厚礼。”令嘉苦笑一声,“我的嫁妆再多,嫁了他之后,也是没得享受,既然如此,还不若留在家里,给小四娘她们拿去用呢!”
张氏皱眉道:“胡说,燕王如何行事,是他的事,何至于强求你?”
令嘉不动声色地说道:“可我生活太过豪奢,怕是会令他反感。”
张氏怒道:“他敢!你爹还活得好好的呢!”
信国公府还好端端的呢!
令嘉叹道:“他总归是亲王之尊,我们家也要让一筹。”
张氏说道:“七娘,你是嫁过去做燕王妃的,不是去做侍妾,只要你站的住理,便是燕王你也不需相让。燕王府内宅里,你想怎么过活就怎么过活,你父兄还不需要你去委曲求全,知道吗?”
最后三字问得几乎是厉声厉色了。
令嘉看着母亲冷硬的神色,垂下眼帘,藏住其中诧异,用乖巧的口吻说道:“娘,我知道了。”
最终嫁妆单子还是改回原样,令嘉执着胆子,心中疑惑却是越来越深。
以娘的态度来看,她们家和燕王是合作居多。
问题是傅家和燕王有什么好合作的?
婚礼在有条不紊地展开着,最终到了请期,在望子成亲望得心焦的皇帝的催促下,钦天监的人定下五月初八。
令嘉知道日期后,很是怜悯礼部的人。就这么点时间去准备大婚,他们未来的时间里,怕不是都要睡在皇城了。
五月初七,迎亲的前一日,信国公府送妆。
两百五十五抬的嫁妆自信国公府大门而出,浩浩荡荡地朝燕王府而去。
从信国公府到燕王府所要经过的五条街被这嫁妆铺满,街道旁挤满了来看热闹的行人。
外人看着是风风光光,但张氏却很是气闷——为她准备的那份锦衣夜行的丰厚嫁妆。
“……太子也真没眼光,满京的贵女任他挑,偏偏看上个没身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