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您这两日怎么总是回来的这么晚?”云央替周玄清整理衣衫,四处的看,“德喜呢?世子,德喜不是跟您一道出去的么?”
她想着阿年明日成婚,得送些小东西做添妆呢,谁承想,周玄清压根没回来,德喜不在,她也出不去。
周玄清眸光灼灼,长长吁了口气:“我有事吩咐他。”又垂眸定定看着云央不眨眼。
今夜注定无眠。
第二日一早,阿年还兀自昏昏沉沉,就被岑缨叫醒了。
今日是她出嫁的日子,偷懒不得。
第64章 抬头的第三十四天
成婚所需一切叶繁星都很周到的想好了, 只叫两人完全莫要担心,岑缨见他看重阿年, 满脸喜不自胜。
“乖女儿,绞脸婆还有喜娘来了,不能再睡了,该上妆了……”岑缨知道阿年没睡好,便趴在她耳边轻轻的唤,“等会儿误了吉时可不好呢,快些起来吧。”
阿年无奈, 默默叹了口气,看来是真的躲不过去了。
只能起身,外头小小的院子里站满了人,应该都是叶繁星安排的吧, 阿年无奈一笑, 叶繁星就是这样, 即便是做戏, 也要唱个全套,绝不叫人看笑话。
天色实在太早, 阿年迷迷糊糊的被一顿从头到脚的收拾后,终于准备好了一切。
只等快到时辰,将那大红的嫁衣穿上,这是岑缨心疼她, 天气太热, 这嫁衣一层又一层, 又厚又紧,穿起来真是受罪。
大家也都出去了,留下新嫁娘在屋里安静一会。
阿年听着外头闹哄哄的, 心里一阵茫然,这就要成婚了?虽说注定了自己的结局,可这般一日一日真实地走过来,总觉得人还是飘飘忽忽的。
那些戏折子果然是唬人的,她才过了几个月,就觉得恍若隔世,戏折子里头,动不动就是三年五载的过去,那些男男女女又是怎么过的?
如今叶婉已是不成,也算是帮叶繁星吧,至于她的事儿,尽人事知天命。
阿年坐在桌边,看着床榻上的红嫁衣发怔,叶繁星说,这是请玉京城中最有名的绣娘缝制的,因着要的急,另还请了十来个顶好的绣娘赶工。
那盖头是宫里娘娘才能有的布料制成的,光这一项就花费超过数千银钱,更遑论抬过来的东西,样样都贵重,他是心中愧疚,阿年都明白。
只是这愧疚也抵不过旁的,也繁星说的那句实在太对,心里有了真心人,哪里还放得下旁的人。
就好像周玄清,这些日子来看,这戏唱的并不是毫无用处,阿年也见过他的真情实意,也见过他恼怒无比,可阿年的身份注定没办法与他肩并肩。
其实,周玄清大概早就想通了吧。
那日小年夜,他那般温柔缱绻和她缠绵,其实心里不定是在想,他的夫人,必定得是个什么模样,而自己,注定无法成为他的妻子。
有没有可能,他也会在心中感慨:阿年若是世家女就好了。
阿年木木呆呆的想到这儿,又叹了口气,随后响起‘吱嘎’一声,听到房门被推开,又再阖上,她以为时辰到了,连忙拿起嫁衣就准备穿。
“这么快么?我这就穿上。”
“放下,不准穿。”一道嘶哑的嗓音传了过来,是个男人。
阿年惊的回头,口中还未叫出声,肩头就被点了一下,力道极重,钻心的疼,阿年霎时就白了脸色。
那人将阿年手中的嫁衣挑开,拎在手上,左右看了会,嘴角微挑,似是极为嫌弃,随后,他竟是莫名松了口气。
阿年震惊的看着这人,满眼惊恐,不知到底出了何事。
只见这人是个中年男子,面容平凡不起眼,一双吊梢三角眼,头发梳的整齐,穿戴不错,像是哪家的管事,身量高大。
阿年平日并未见过,却隐隐觉得眼熟,难道是叶繁星家的?今日成婚,这种管事来的可不少,都是奉叶繁星的命,过来送添妆。
她嘴张张合合,愣是出不了声儿,所幸还能动,阿年身后便是窗子,之前正因着外头吵闹,她就给关上了。
她猛地冲过去,那人似是已经料到了,动作迅捷的提前攥住了她的手,阿年只觉手腕似被铁钳,满眼惊骇欲绝,目眦欲裂。
“你若是听话,我就不伤你。”男子凑近,在阿年耳边柔声道,转而又变了,恶声恶气,“你若是毁了我的事儿,这里的人,无一能活。”
阿年呼吸都停止了,只能拼命点头,示意自己不会轻举妄动。
男子松了她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皮子,上面有窟窿有眼儿,阿年正莫名间,就见那人按着皮子往她脸上抹,一阵冰冰凉凉。
“把这件衣裳套上。”男子想了想,将阿年之前换下的旧衣裳递了过去。
“现在,你就走出去,径直走出去。”阿年穿好后,男子拍拍她的肩,朝北指了指,“别想耍什么花招,院子里一样有我的人,就在那边的槐树下等我,你若是敢跑……”
声气突然低沉下去,阿年浑身发抖,张嘴后想起没有声音,又拼命摇头。
那人很是满意,平凡又普通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好,是个乖女孩,去吧,放心,只要你听话,你娘还有邻居她们我保证不动分毫。”
阿年浑身发抖,好一会才僵直着身子出了屋子,随后不过三五息,另有一道身影走了进去,没有人发觉异常,一切都平平淡淡。
这里本就不是富人们的地方,没有下人看守,邻里和睦,相互串门的多,对那些世家礼也不是太过于注重。
阿年连转头都不敢,一双眼睛尽力保持冷静,她看到邻居们正在讨论叶繁星抬过来的礼,岑缨还不见踪影,心头越发酸楚,她这是惹到了谁?
见身侧有两人目露寒光的盯着她看,阿年歇了想乱跑的心思。
那人在自己脸上贴了什么?为什么没有人认出她?
无人能解,阿年压根开不了口。
按照那人指的方向,阿年亦步亦趋走了过去,她不敢回头,那人瞧着不像个好人,手上的力道劲力奇巧,不是普通人吧,若是岑缨有什么不测,她该怎么办?
才堪堪走进巷子,就见巷子里头停了一辆马车,车厢看着很是狭小,正正停在一棵槐树下。
应是听到了脚步声,阿年见车厢门瞬间开了,里头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德喜,穿着熟悉的小厮灰衣,他怎么在这?
阿年心头猛颤,似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不管其他,拼命朝那奔了过去,她满心激动,却发不了声音,只急的满眼是泪。
德喜满脸诧异,似是有些不认识,只磕磕绊绊道:“阿,阿年么?快,快上来。”
见阿年点头如捣蒜,德喜连忙扶着阿年上车,随后便立刻架着马车离开了。
阿年抖抖索索的钻了进去,便瞧见车里已是端坐着一个人,一身玉色锦衣,面如冠玉,神色不似往日清冷,带着些微的疲惫,却依旧骄矜难掩。
“世子?”阿年张了张唇,却压根没有声音,心里明明松了口气,只是眼里强忍了许久的泪霎时便冲了出来,如溃了堤的江河。
周玄清本在闭目养神,听到声音立刻惊醒,眼底通红,白皙的下巴上冒出了点点青胡茬,像是几夜没睡觉。
见一个身着碧青色薄衫的面生女子上了车,先是一惊,随即又反应过来,可看着阿年满脸带泪,吓得赶紧上前抱住。
堪堪就要抱住的时候,马车轮子不知压到了什么,阿年站立不稳,整个人朝前冲了过去,正正撞到了刚刚起身的周玄清怀里。
只听‘唔’两声闷哼,阿年额头也是被撞的发红,又听外头德喜喊了一句:“世子,压到坑了,坐稳些。”
周玄清却觉得这坑出现的刚刚好,他正不知该如何跟阿年开口,如今佳人已是在怀,亲昵异常,那些往日羞以启齿亦或懒得多说的话,此时俱都能在耳边轻轻道出。
忍着背后的疼,周玄清紧紧揽住阿年,托起阿年柔嫩滑腻的下巴,手下十分轻柔,不知如何弄的,轻轻拉开了阿年脸上那层皮子。
她应是才上过妆,朱唇粉面,俏丽无比,眸中因着流过眼泪,盈盈若水,脸上抹了脂粉,带了丝茉莉香气,和着淡淡奶香,沁人心脾。
上了口脂的红唇轻颤,娇艳欲滴,周玄清情不自禁挨了挨,又怕吓到她,只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眼中露出一丝炽热。
感受到她浑身轻颤,周玄清有些心疼:“阿年,你别怕,所有事我都安排好了,你别怕。”
周玄清与她额头相抵,嗓音轻柔无比,又有些忍不住,轻轻低首啄了下阿年的唇角。
“你不能嫁给叶繁星,你是爱我的对么?叶繁星在利用你,我不能让你进叶家的门。”
阿年先是听到他那句别怕,一时泪如泉涌,像是迟来的安慰一般,在那一日她惶恐无依等人来救的时候,她是多么期盼着他能来抱着他,跟她说一句‘你别怕’呀。
听到后一句,阿年心头一阵猛跳,眼中满是错愕,心口泛起一阵涟漪,是的,她心里是有他的。
旋即面色又有些不安,叶婉正等着她和叶繁星拜堂呢,若是叶婉因着自己出事,叶繁星可怎么办?还有院子里的那人,还有岑缨……
阿年不由摇起了头,冲着周玄清默默流泪。
周玄清见她不说话,只是不停摇头,还以为阿年仍旧惦记着叶繁星,心里一时酸楚无比,涩的他嗓子发痒,可眼神却越发坚定了。
他双手捧起阿年的娇颜,替她拭去泪痕,眸中光芒不熄,“阿年,我只问你,若是不嫁叶繁星,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阿年眸中惊诧可想而知,没想到兜兜转转,转机竟是来的这么猝不及防,一时心绪激荡,再次泪盈于睫。
她心内是愿意的,可如今她是这种状况,他该如何娶她呢?让她这样进国公府么?如今的她,会让他、让国公府都受到耻笑吧。
到了此时,才真正明白叶繁星心中那丝愧疚从何而来,是她太过想当然了。
她不在乎的东西,世人在乎,女子这个身份,让她不得不在乎。
第65章 抬头的第三十五天
阿年开始挣扎, 她想与周玄清解释一下现在的境况,可她无法开口, 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去,眸中越发焦急,亮若星辰。
周玄清看出了她的焦急,喉间发堵,妒意难消,额头又重新抵了过来,挨挨蹭蹭的, 额前的绒毛细碎微刺,有些发痒,他心口微漾。
时间不算多,他只能长话短说:“阿年, 我不想叫你嫁给叶繁星, 他那人……”他不喜背后说人, 阿年如今心中是有叶繁星一席之地的。
“你既是不说话, 也不挣扎,我便当你同意了?”
见阿年终于稍稍冷静了下来, 也不再颤抖,周玄清从怀里掏出一根银簪,细长精巧,他的手指骨修长白皙, 眸中温柔, 将银簪轻轻插-进阿年的发间。
又将阿年腕间的镯子取了下来, 他知道这是叶繁星的,却见到阿年的腕上有一圈青痕,眸色微沉。
“莫怕, 我都已安排妥当,这件事,我布置了一些时日,我也不愿瞒你,当然,我也并不在乎你的声名如何……”
周玄清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才柔声继续。
“阿年,国公府本就轶事颇多,天下悠悠众口,若是辱我便罢,可我不想将你掺杂进来。你只跟着去便行,只等这里风声过了,我便接你回来,我们那时便成亲好么?”
见阿年眼中泪光闪闪,纤柔温婉,抹了头油的乌发梳的一丝不苟,并着银白的簪子,艳丽无双。
又认真虔诚的在阿年额头印下一吻,看着阿年红唇昳丽,终于是没有忍住,重重的覆了上去。
阔别了半年多,这依旧柔软娇嫩的唇,终于再一次得入他怀,按捺住心头不断狂涌的欲-望,狠下心与阿年的唇分开,阿年红润的唇,还有口脂,都差点叫他吞进了肚。
周玄清见她睁着水眸,眼若清泉,憋得满脸通红,不由勾唇闷笑起来,点了点阿年的鼻尖。
“呆头鹅,怎的隔了一些时日,又不会换气了?”
阿年浑身无力,手松垮垮的揪着周玄清的衣襟,双颊通红,眸中羞恼。
她看的分明,那根银簪和周玄清从前送给她的那根一模一样,她自己的那根拿走了,周玄清的这根,上面刻的应该是‘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