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无事。”墨南宸冷哼了一句之后,转而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宋南云道:“是,南云他昨夜和贼人力抖,身受两创,还请陆院正为他看看。”
“王爷你!”宋南云一愣,有些不明白墨南宸为何在此时忽然改口,但是面对陆中和,他只能咬牙上前,硬着头皮朝着陆中和尴尬一笑。
“王爷放心,宋大统领无碍,不过些许皮肉伤,待下官开个方子,抓上两副药,数日之内伤口即可结痂愈合。”陆中和此时倒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宋南云,也没理会对方的神情,甚至于没有顾忌宋南云只是宁王府家将,而他自己是正四品的太医院掌舵人,直接搭脉之后,查看伤口,然后开具药方,递给了对方。
“陆院正,还有一事,请院正务必帮忙。”墨南宸始终一言不发,惹得宋南云只能自己开口道:“不知院正能否帮忙查验一下这上面的血迹之中是否有毒?”
他这一开口,倒是让墨南宸默默地从怀中取出那一方喜帕,转而无言的递给了陆中和,虽然没开口,但是那一瞬间的眼神却死死地盯着对方。
“这血迹已然干涸多日,只怕查验起来有些不易。”喜帕上那一团血污赫然醒目,倒是让陆中和一愣,随即看了一眼墨南宸,但是后者没开口,所以宋南云只得抱拳行礼道:“还请院正想想办法,此事事关重大,请——”
“放心,王爷吩咐,下官无有不遵。”陆中和点了点头,微微沉吟之后朝着对方道:“请大统领给下官打一盆清水过来。”
他是边吩咐宋南云去取清水的同时,自己从药箱之中取出十几个瓶瓶罐罐道:“这是太医院内的试毒药剂,还有银针,若是寻常之毒,一试便知。”
说话的功夫,宋南云已经端着一个铜盆走了进来,将其放在一边之后,陆中和快速将喜帕上血污的一角沁入清水之中,并且随即取出一个黑色的瓷瓶,从里面倒出几滴朱黄色液体。
“明黄水,能分解血液和其中杂质,若是无毒,那么杂质自当明晰可见,但是有毒的话——”陆中和的话还未说完,铜盆之中,血污化开后,遇到明黄水快速分解,片刻之间,就被分成了两块,一块红褐色,被银针挑起之后,隐隐然带着一丝丝血腥气。而另外一块,则带着一丝淡蓝色的光泽。
“启禀王爷,这血污之中确有毒素。”陆中和将喜帕还给宋南云之后,一句话说的墨南宸直接起身走到他跟前道:“是什么毒你能试得出来吗?”
“毒素隐隐然带着淡蓝色,加之银针刺入,泛黑色,而且有恶臭!”陆中和换了一根银针,刺入这淡蓝色的分解物中后,指了指瞬间变黑的银针道:“能被银针试出,必然是掺杂了银白孔雀胆之类的毒药。”
他一边说话一边连续倒入那十几瓶试毒药剂后,看着铜盆之内瞬间变幻了五彩颜色,清水也一下子变得浑浊不堪之后点头道:“王爷,如果下官猜得不错的话,这血污之中若不是掺杂了十步惊魂,便是北边出产的流霜梦魇啊。”
“十步惊魂?”宋南云一瞬间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墨南宸道:“王爷,这,这——”
“陆院正不是说了还有一种流霜梦魇吗?你急什么?”墨南宸沙哑着声音此时响起,脸上神色不定,转而死死地看着陆中和道:“本王对这些不甚明了,还请陆院正指点,何为十步惊魂,何为,流霜梦魇,中了这两种毒药的人,有什么反应?”
“十步惊魂,顾名思义,中毒者毒发十步之内必然毙命,从无意外。”陆中和看了看墨南宸,转而又看了看宋南云,似乎对于两人的反应有些疑惑,但是却一五一十道:“这是赫赫有名的烈性毒药,而且几乎没有解药。”
“至于这流霜梦魇,下官只见过一次,只要中毒则立即陷入昏睡,没有丝毫耽搁,恍如被梦魔缠绕,于无声无息之间取人性命,却不露一丝痕迹。”陆中和说到这里苦笑道:“这种毒药流于传说,若不是下官见过一次,知道是以银白孔雀胆为主药炼制,只怕都以为这是世人凭空捏造出来的。”
“这!”宋南云此时是脸色大变,急急地朝着陆中和道:“难道这不是七寒散吗?末将愚鲁,曾听过七寒散,也有这种效果啊?”
“大统领听谁说的?”陆中和直摇头道:“七寒散乃是天寒草为主药配置,银针无法试探,这是常识啊?中了七寒散的人血液之中也不可能有这淡蓝色毒素残留,否则的话,也不可能让死者毒发之时饱受七寒入体的痛楚。”
“陆院正肯定自己所言无误吗?”墨南宸骤然间一把拉住了陆中和,目光中厉芒频闪,杀气再也遏制不住,吓得陆中和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手中的银针一下子掉落在地,转而结结巴巴道:“王爷息怒,下官不敢胡说。王爷若不信,可以再找他人检验,下官可以断定,绝对是十步惊魂和流霜梦魇无误。”
“王爷!”陆中和的这句保证让墨南宸颓然松开了手,脸色也一下子变得惨白无比,似乎一瞬间,这句话抽走了他所有的精气神,连身子都跟着变得摇摇晃晃起来。
“王爷,王妃所言无错,我们,我们冤枉了她!”不知何时间,当宋南云的声音再度想起来的时候,陆中和已经离开,整个正厅之内就只有他一人站在墨南宸跟前,语气低沉道:“王爷可知,这一错,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你想说什么?”墨南宸声音嘶哑,看着宋南云,目光之中破天荒的带着一丝惶恐,似乎对方的话直接打破了他心底最后一丝坚持一般。
“王妃没有杀乔大姑娘一家,却被无端冤屈,家破人亡。”宋南云此时一瞬间跪倒在地,脸色惨然道:“王爷,您不该,不该不分缘由,就对王妃下杀手,让她一夕之间,连最后的亲人都失去了,将来,您有何面目去见她?”
“就算是我冤枉了她,但是楚家,楚家是证据确凿,罪有应得!”墨南宸此时犹如受了伤的野兽一般,嘶吼不已,双目赤红之下,状若疯狂道:“我没有冤枉楚家!”
“证据确凿?”宋南云霍然起身,转而看着墨南宸跟着怒喝道:“王爷到如今难道还不清醒清醒吗?指责楚相的证据有哪一项经得起查验?大理寺张建帧已经派人去西南,打算追回那名擅长伪造字迹书信的流徙犯了。而人证之中,林涵等人两死一逃,又如何有什么人证?这些,王爷难道自己没想过,若是有朝一日查出来和乔家之事一样,都是我们错了,王爷,您又打算怎么办?你如何能够面对王妃?”
“本王不需要面对她这个——”墨南宸说到这里,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却再也说不下去了。昔日,他可以理所当然的用最恶毒的话语去咒骂楚梦溪,但是如今这最关键的证据上却露出了致命的破绽。十步惊魂,中毒者毒发去救,不可能有任何的机会去呼救,这和当夜他们查获所得截然不同。
“一定是喜儿,是这个恶毒的女人在误导本王。”墨南宸喃喃自语之后朝着宋南云怒喝道:“还不快去将喜儿给本王带过来!”
“王爷!”宋南云看着墨南宸,忍不住纵声怒吼道:“王爷难道到现在还不清醒吗?这件事从头到尾,你都被人给算计了。人家要的就是你亲手去杀害楚相一家,和王妃反目成仇,要你,宁王殿下,从此身败名裂,你知不知道?”
这一声怒吼犹如黄钟大吕一般,在墨南宸耳边炸响,震得对方脸色一片惨白,转而看向宋南云的目光犹如看到了怪物一样。
“末将会竭尽所能查出幕后主使,不让他逍遥法外。”宋南云看着呆呆的墨南宸,语气变得极其悲怆道:“但是王爷,您难道不该去把王妃接回来吗?她才是受害者,是你,亲手毁了她的一切,父亲、弟弟,家人,一夕之间,全都死在你手上!王妃自己身陷囹圄,受尽欺辱,却始终坚持不改口,她不光是要为自己洗清冤屈,那也是为了乔家,为了乔大姑娘伸冤。”
“末将已经让人去打探王妃的去向了,去不去,都随你!”墨南宸那近乎于呆滞的目光让宋南云叹了口气,转而边往外走边道:“但是于末将而言,这宁王府永远只有一位主母,她作为王妃,当之无愧。”
“备马!”宋南云离开之后,整个正厅再无人敢进来,只有墨南宸独自在里面沉默良久,那沙哑的声音才再度传出,一下子让门口亲卫豁然转身的同时,也一瞬间让刚刚从后院转过来的李十三愣在了当场。
“王爷,您要去哪?”那骤然而来的呐喊声没有引起墨南宸丝毫的注意,此时的他自顾自的快速冲出了王府,上马之后头也不回而去,等到李十三跟着冲出来的时候,甚至于只看到一袭背影从眼前迅速消失。
“该死的,快,备马,带队随我去追!”李十三转而匆匆朝着里面怒吼的同时,手中赫然拿着一方喜帕,上面绣着交颈鸳鸯,颜色艳丽,和此前墨南宸拿出来的那个相比,似乎更加的华贵,而且,也没有被鲜血沾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