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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知著沉默了。
    如果卫国公下朝回来说这件事,说明这个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但是她和霖弟都没听说,若不是旁人找过来,是不是等到下了决定,他们才会知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温知著多想,总觉得这个消息是避着他们的。
    打听消息的人还没回来,这边同行来了一家又一家,还有结伴过来。他们忧心忡忡,面容忧虑,言语间都是请温知著拿主意。
    “温老板,您说说这书现在卖的,比以前得便宜一半吧?这怎么能算敛财呢?”
    “是啊,就是说啊。这书的利润真比不上以前,这刻版、印刷都需要大笔工钱,这都是成本里的啊!”
    “再说,做的人也多了,大家就得想方设法出新品,要不就是降价,这一来二去,看着热热闹闹的,钱也没真赚多少,怎么就被安上敛财的帽子?”
    “听说不光是敛财,还有什么传播什么言论,影响百姓思想啥的……”
    “这不是匪夷所思吗?咱们就出了些科举书,能改变啥言论,传播啥思想?”
    “听说是……那边生意不太好?”
    有人暗戳戳指出。
    旁边立即有人不耐道:“那边是哪边,你倒是说清楚啊!”
    “就那边啊……印经院。”
    最后三个字,那人做了个口型,但没吐出声音。在场的人皆是一瞬不瞬盯着他,自然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家一时沉默不说话了,温知著也敛眉不语。
    她都不知道的事,结果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就差在她面前放个鞭炮告知了。
    良久,有人试探开口:“温老板,敢问您有办法吗?您要是有什么办法,您说出来,大家伙儿绝对都听您的。”
    “对啊,肯定听您的,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啊。”
    温知著:“……”
    之前,可没见你们这般热情。
    但这个事是大事,温知著只好道:“各位稍安勿躁,大家一起拿主意。不过现在消息来源也不确定,朝廷也未发通知,我们不可先自乱了阵脚,不妨先干嘛干嘛,等到确定这个消息的真假性,再做应对也不迟。”
    “唉,就怕到时候来不及了啊。”
    一人叹气不已。
    朝廷一发命令,难道还有收回的可能吗?
    其他人跟着附和点头。
    温知著淡淡道:“依现在情况,传闻很多,但一日不确定真假,这一日就是流言蜚语,难道各位要跟着流言做决定吗?若是如此,怕是我也无能为力。我这边没听到什么小道消息,也没接到什么具体通知,自然无法给大家一个准备的答复。”
    “再说,生意是自己的。若是我说一句,大家先别做了,保命要紧,结果这消息是假的,你们难道心里会不怨?若是我说这个消息是假的,大家不要慌张着急,让你们接着干自己的,你们真的就能安心?定然不能。”
    “但是依我的意思,这种大事肯定会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那么,我们自然可以等着过程,进行适合地调整。”
    有人提出疑问:“可温老板,如果真不让我们做怎么办?”
    “这个……”
    温知著垂眸沉思,她想了一瞬缓缓道,“那要看朝廷是因何原因了。”
    如果真是为了给印经院让路,而取缔民间刻坊,那温知著势必要争取一番。但是这会儿子人多眼杂,她不能开这个口,以防落到有心人耳中成了把柄。
    “众位先不要着急,总之先不要自乱阵脚为好。大家各自打听到的消息,可以相互告知,以做好应对。”
    温知著一锤定音。
    其他同行也觉得甚为有礼。
    他们向温知著寻求帮忙,肯定不能是绑架人家行事。况且,现在一切未定,就这样下决定未免草率。
    然而,稍微有点脑子和实力,不愿轻易下决定。但是有的则不一定。
    翌日晨起,温知著在书局门口遇到了吴全。
    因为前些时日见过,温知著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
    相比上回,他近些日子应该过得更不好,看见温知著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着生活的艰苦。
    “东家,我上有老下有小,当初为了他还从您这儿离开了,结果他就是这么对我的。害怕您打击报复,就开始打压我,每日派那些又脏又累的活计给我不说,工钱还减了一大半。这还没完,现下有点风吹草动,他就把我辞了,这可叫我怎么活啊?”
    “求求东家,收留我吧。我以前真是猪油蒙了心,有个好东家不珍惜,反而把那个石头当宝贝。东家,是我不是人!是我的错!求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给我次机会吧!”
    吴全涕泗横流,跪在地上。他边说边觑着温知著的反应,见她神色淡淡的,“啪!啪!啪!”三声脆响接连响起,他一下下地自扇耳光。
    旁边已经有人开始小声地指指点点。
    吴全观察着众人反应,眸底闪过一丝喜意,甚至跪走了几步,想攀住温知著的衣裙。
    亏得温知著反应快,立时后退了几步,敛眉冷声问:“你莫不是真以为我是泥捏的?”
    吴全愣了片刻,失声“啊”了一声。
    温知著又道:“你表演这个地方,没选对地方。你看看周围,人不够多,建议你下回做好准备,换个场地,说不定被更多人的言语一激,我倒是会心软。”
    “但现在,你打错主意了。”
    说着,她绕过吴全,大步回了书局内。
    第64章 求援   不负所愿。
    温知著回去后静坐在书案前, 两眼放空,思绪不知飘往何处。
    昨日回宫,她去找了温宏毅。
    对方对她的到来, 似早有预测,言语间有那么几分不自在。
    他道:“著儿,有些事非朕所愿, 实在是迫不得已。朕在的这个位置,看似光鲜, 但千万人盯着,容不得朕出一点差错。”
    温知著:“父皇, 儿臣知道,您身为君, 必要以身作则,很多事不能随心所欲, 儿臣可以理解的。只是,刻印一事, 允许民间刻印,利于广开言路,言论下沉, 也助于学术发展,这是于万民有利的。儿臣私以为, 父皇可以去上京街上看一看,现在更多的人能有书可读,他们是多开心。”
    然而, 温宏毅只是淡淡点点头,沉声道:“著儿,你容朕再想想。”
    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
    之后, 温宏毅又问起她的起居饮食、日常生活之类的,提及她今日已十七岁,神色变得严肃。
    “著儿,今年你已十七,去年退亲一事对你打击甚大,朕能理解。不过算起来,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皇后相看了几个,朕觉得还不错,你改日去相看相看,合适的就定下来。虽然朕在这个位置有时身不由己,但你身为朕的女儿,朕一定会尽最大能力保你得偿所愿的。”
    温知著看了眼温宏毅的神色,她张张嘴,那句“儿臣暂时还不想成亲,只想陪在父皇身边”的话还是选择咽了下去,变成了“好,儿臣知道了,谢谢父皇”。
    临回去之前,温知著争取了最后一个机会。
    她向温宏毅做出请求:“请父皇再有真正决定之前,可否容儿臣最后再为这件事说几句话。”
    温宏毅沉默片刻,终是点头同意了。
    这一整日,温知著都在想:如果温宏毅真的要禁止民间刻印,该怎么办?
    这一天,还有几个同行来找到她。
    她不好直接拿主意,但是也请大家将陈情理由一条条列出来。
    “我不能因私利而去置度朝廷意见,各位不妨把想法写出来,签上姓名,倘若真的需要的话,我会尽我之力将这个呈上去,但是我不能保证这就一定有用,仅仅是试试看而已。”
    众人一时沉默不语。
    他们纷纷在心底权衡利弊,这个到底是签还是不签?签了有没有更坏的结果?
    有人试探地问出心中最担忧的事:“温老板,您说会不会……我们会被……”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温知著看了看他,又看看其他人,见他们深以为然,方知他们所担忧之事,尽力宽慰他们。
    “国有国法,各位请放心,当今圣上自登基以来,哪件事不是从百姓出发?哪件事不是为百姓谋利?减免赋税、推行科举、广开言路……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表明当今圣上是明君,既是明君,各位就该相信,定会按照国家律法办事,不必有如此忧虑。”
    众人听她所言,若有所思,但脸上忧虑未散。
    实在是这件事对他们打击太大,虽然还未真正有定论,但传言一日胜似一日,好像下公告就在明日一般,连带着也影响了近日的销量。
    因为流言沸沸扬扬,几乎到了满城皆知的地步。很多人不明真相,自然要赶紧偷摸地划清界限,免得被殃及池鱼,是以,各大书坊、书铺门可罗雀,旁人不敢再进去买书。、
    温知著也听徐春霞汇报了有书馆的影响,甚至赵川东几次过来打听情况。他可是把全部身家砸到了书馆上,这要是不行,可就真的翻身无望了,因此,他整个人忧心忡忡。温知著让徐春霞先安抚他,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而现在,她看着各位同行神色各异,虽觉她所言有理,却是不敢下定决心,这也说明了他们对这件事的走向,态度上并不乐观。
    良久,终于有人咬牙沉声道:“我愿意签!不签没有机会,若是签了还能搏一搏,我愿意试试,有劳温老板帮忙了。”
    他向温知著江湖式抱拳,表达感谢之情。
    他知道,他们之所以来找温知著,看中的就是对方的身份。但他心里也知道,凭借对方的身份,根本没必要和他们绑在一条船上。她做或者不做,完全不会影响其日后的生活,也不会改变对方尊贵的身份。
    但是,她愿意这样心平气和地同他们对话,愿意给他们往上递一递声音,这就足够了。所以,他愿意试一试。
    他朝温知著借了笔墨纸砚,写下自己的陈情,签下大名并按上手印,虔诚地交给温知著,道:“谢谢温老板。”
    其他人见状,本就有些意动的,脸上挣扎更为明显。少顷,一个又一个人选择写陈情、签字按手印。
    他们大抵和那人想到一块去了,温知著本没有帮他们的必要,帮或者不帮,全在她如何选择,而她无论怎么选,旁人都无法置度。
    现在既然有个机会,那自然得试一试。
    不试,未免太过不甘心。
    他们写完,挨个儿向温知著道谢。温知著面色不显,但是心里却有股异样情绪划过,眼圈也有点发涩。
    这种出版业集结的盛况,她没想到会这样出现。
    出现得有点早,却又出现得刚刚合适。
    他们或许不知道结果,但就是这种知其难而迎难而上,让她动容。
    他们走后,温知著看着这一张张陈情,陷入沉思。
    过了许久,她将它们放入牛皮信封里,向办公室里其他人说了一声,便出门去了。
    她是去她外祖父,首辅游向文家里。这是她穿来之后,第一次去外祖父家。
    之前和对方打过交道,温知著不算太过紧张,而她这个时间节点过来,游向文大概也知道她所为何事。于是,她和外祖母、舅舅、表哥、表妹短暂的认亲之后,就被游向文请到书房谈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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