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在寒风中,一半在火焰中,偏偏外面还有一个不定时炸/弹,简直让她倍感煎熬。
“闭眼。”她听到容祈淡淡的声音,只好死命闭上眼,但是很快她感到头上被盖上一个东西,一个微凉的身形紧跟着靠近她。
一床被子被盖在两人头顶。
而容祈距离她的位置不过手掌之远。
她倏地睁开眼,容祈笔挺的鼻梁出现在自己视线中,甚至还能看到一点浓密睫毛的轮廓。
“外面听不见。”容祈简单解释着,呲笑一声,“这么大的动静,你以为宫中出来的都是傻子吗。”
说话的呼吸好似冬日的绵绵细雨,对着她劈头盖脸扑来。
她愣在原处,一张脸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甚至连着脖颈都泛出滚烫着。
“怎么了?”容祈听不见她的呼吸声,手指微动,但还是克制着,只好侧耳仔细听着。
宁汝姗扑闪着鸦羽黑睫毛,视线下移,落在他的脖颈处,这才小声撒谎着:“我就是担心扶玉。”
这是今日她对容祈的第二个谎言,谎言总比少女心思比想象中的要好开口。
容祈皱眉。
“我还未离开她这么久过。”她细声细气说着,这才心虚发现,今日事情太多,多到她都忘记扶玉的事情了,一时对自己颇为恼怒。
“我是不是不该今日让她去……”她咬唇,开始自责。
那是一种愧疚的心绪,她似乎总是对人倾注了大量的感情,哪怕只是一个丫鬟。
“你今日做的很对。”
容祈不知为何,突然伸手摩挲着洛带她的脸颊上,直到碰到对面之人的脸颊,这才突然惊醒,但脸色镇定,直到没有摸到自己想象中的眼泪,颇为惊讶地收回手,只留下瞪大眼睛的宁汝姗。
——没想象中的娇气。
“不听话的丫鬟早就该处置了,交给阿姐没错,你唯一做错的,就是太迟了。”
他手指在被窝下摩挲着刚才下意识的触感,手感细腻柔嫩,便是府中最精致的羊脂玉都没有占到她的一半温润。
“不会有事的。”容祈心情大好,难得出声安慰着,“睡吧,明日起来就能看到了。”
他声音低沉沙哑,被窝里逐渐弥漫出一点浅淡的药味。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宁汝姗早已撑不住,在这种温暖的氛围内逐渐闭上眼,没多久就传来一阵阵绵长的呼吸。
容祈在黑暗中‘看’着宁汝姗。
近在咫尺的距离,可他却丝毫勾勒不出她的模样。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闭上眼。
子时的沙漏轻轻转了个圈,院中寂静无声,容祈在黑暗中突然睁开眼,刚刚动了动手,就觉得自己被人牢牢禁锢着,而胸前趴伏着一团小小的,蜷缩着的人,梅花幽香幽幽而来。
——宁汝姗。
容祈片刻失神,他竟然睡得如此熟。
“找到了。”窗外,冬青的声音飘忽阴森。
第21章 交心
扶玉是在一口枯井中被发现的, 脑袋上被砸了一个大洞,浑身是血,小程大夫说再晚一会儿就不行了。
小院子灯火通明, 宁汝姗坐在扶玉的屋子里, 拉着她冰冷的手, 眼睛都哭肿了。
扶玉自小与她一起长大,比她大三岁,她两岁的时候,爹爹带她去挑丫鬟, 她从那些高矮不同, 模样各异中一眼就挑中角落里的小人。
小扶玉小小一只站在后面, 脸颊瘦的只剩下骨头,可眼睛大大的,漆黑滚圆, 见了她就傻傻地笑着。
她一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从两岁到十五岁, 从宁家到容家, 扶玉永远都跟在她身后, 生动活泼,是她寡淡束缚生活中的一道光。
身后传来轮椅划动的声音,容祈走到她身后。
“阿姐已经去查了,很快就会查出来的。”他侧耳听着面前的动静,可只能听到一个呼吸声,绵长沉重, 带着大哭过的嗡声,听着有些可怜。
他皱了皱眉,打在椅背上的食指随意地动了几下, 复又继续说道:“我让容叔找人来看着……”
“我想自己看着。”宁汝姗还未散去哭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容祈‘盯’着面前之人,沉默许久:“嗯,我让人送被褥过来。”
冬青站在门口和小程大夫说着话,听到世子的轮椅声这才扭头,只看到世子孤零零一个人出来,惊讶说道:“夫人不休息吗?”
此刻已经进入冬日最漆黑的时候,月淡星疏天欲晓,即将到来的卯时是黎明挣脱黑暗的最后一刻。
游廊上的长灯在冬日寒风中热烈燃烧着,让容府亮如白昼。
容祈感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风,沉默却又激荡,带来沁骨的寒意。
容府已经安静了许多年,他早已习惯这样的清冷,可今日却莫名觉得不适。
“她想在这里陪扶玉。”他皱眉,略微不解说道。
冬青却是了然地点点头:“扶玉自小就和夫人一起长大,宁家陪嫁的下人只有扶玉一人,关系可想而知,她对夫人就是不同一点。”
“夫人对扶玉确实很好。”小程大夫也附和着,“扶玉之前喜欢吃回春堂的一个药膳,夫人都问我讨了药方送给她,夫人爱吃辣,扶玉也时常来我这边给夫人拿草药解辣。”
容祈听着他们的话在耳边划过,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地点了点。
“你是怎么找到扶玉的?”他调转轮椅来到屋檐下面,这才轻声问道。
冬青敛色,严肃说道:“我之前让容叔一起去找人,却遍寻不见扶玉的身影,而且厨房和大娘子那边都没见过扶玉的踪迹,直到有个小厮说听到下午扶玉和夫人屋中的玉覃玉思发生过争吵,就在去往厨房的路上。”
“那条路之前是一个荒废的马厩,先是发现一个女子的发簪,后来才在井中发现人的。”
“是那两个丫鬟……”小程大夫惊讶问道。
冬青摇头:“说来也奇怪,两个丫鬟不见了,大娘子正让容叔召集府中所有下人进行盘问。”
容祈皱眉。
“这两个丫鬟为何下如此重的手,平日里也不见有争执。”小程大夫严肃说着,“扶玉头顶伤口之深,差一点就……”
“那两个丫鬟平日里爱偷懒,不过夫人心善,久而久之两个丫鬟心就野了。”冬青挠挠下巴,小声说道。
容祈不悦说道:“为何不和容叔说换掉她们?”
“你身为夫君不亲自教训,冬青一个外人如何开口。”三人说话间,容宓披着大氅匆匆而来,神色冰冷,眉眼上挑,带来一丝煞气。
容祈被呛之后,不说话。
“人不见了,和扶玉发生争吵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两人了,我让容叔天亮后去京兆府报案。”容宓踏夜而来,美目流转,最后落在容祈身上,“我让人送你回去休息。”
“不用。”容祈拒绝着。
容宓在闻言也不强求,直接在一侧石凳上坐下:“也行,你如今也不是孤家寡人了,也该学着点照顾人的手段。”
“两个丫鬟我让容叔直接报了逃奴,不过现在情况还不明朗,我们也不能说就是这两人干的,我让春桃把今日下午经过那边的人都暂时控制起来,对了,这个距离回春堂也不远,那些小厮药奴也要询问几次。”
程星卿点头,严肃说道:“府中发生这样的事情,自然要配合调查。”
“阿姗这边一下少了三个丫鬟,不能没人照顾,天亮之后我亲自去挑两个丫鬟送来。”
容宓深染内宅事务,处置起来有条不紊,雷厉风行,片刻间就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你要一起去看看嘛。”容宓现在情况特殊,半夜被叫起来,眉宇间难免带着倦色可还是强打精神问着容祈。
容祈顺着声音看去,敏锐察觉到她的疲惫,眉心下意识皱起:“阿姐后日就走,丫鬟交给我挑选吧。”
容宓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点头应下:“既然你揽下这事,事情可要办妥当,今日之事不能重蹈。”
“自然。”
“扶玉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她又扭头开始问程星卿。
“救回来的及时,若是之后不起烧,明日也该醒了。”
“醒后可会留下问题。”
程星卿沉默。
容祈手指微动,突然抬眸看向屋内。
一侧的容宓察觉到容祈的动作,连忙扭头看去,只见宁汝姗不知何时站在屏风一侧,若不是容祈察觉到,其余人根本看不见。
她神色自若招手说着:“阿姗来阿姐这里。”
宁汝姗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白水黑珠在跳动到屋檐摇曳的烛火中黯淡失色,憔悴难过。
“这些还是要等醒后查拉才知道。”程星卿见状也是解释着,“而且扶玉年纪小,身子骨也好,夫人不必太过担忧。”
“怎么还不去睡。”容宓上前牵着她的手,细声安慰道,“你白日这么辛苦,晚上好好休息才是,免得把自己累垮了。”
“我也会留下来照看扶玉姑娘的。”程星卿怕她不放心,也跟着说着。
容宓不等宁汝姗有什么反应,强硬说道:“听话,回去休息,这里我让春桃看着,不会出事的。”
宁汝姗看着她,眼尾还带着不曾散去的红意,湿漉漉的,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猫。
“乖孩子,我让二郎陪你一起回去,好好休息,后日我就要走了,以后的事情可要你自己支楞起来,万不能如此,你只有自己站起来才能保护你要保护的人。”
容宓看着她认真说道,伸手捋了捋她凌乱的鬓角,凤眼扬起,大方夸道:“阿姐知道你可以,只是一时没想明白,我让容祈先带你回去休息,等你一觉醒来也该水落石出了。”
容祈抬眸看向两人,最后缓缓伸出手来。
手心干燥白净,一丝烛火落在掌心,晕开一片光。
宁汝姗眨眨眼,咽下眼底的湿润,长长的睫毛晕上一点泪光,鸦黑浓重,扇动间如骤雨打湿后的花瓣,映着烛火多了点风雨摧残后的旖旎艳丽。
“去吧。”容宓对着她眨眨眼,“一定要盯着阿姗休息知道吗。”
这话是盯着容祈说的。
“谢谢阿姐。”她低声说道,低头看着容祈摊开的手,嘴角露出一点小小的梨涡,“我推世子回去休息。”
“恩。”容祈手指微僵,缓缓蜷起。
容宓突然下巴抬起,指了指主屋的方向,“别露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