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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稷乖乖杵在原地不动,朱廷佐偏头瞥了瞥她,又别过脸,与王夫南打起手语来——
    “他怎么还回来拿伤药呐?
    “我的药盒子伙计没给他们?
    “难道伙计私吞了?!
    “都怪你啊害我白白损失了一只药盒子。”
    王夫南看朱廷佐自顾自地打手语,余光则瞥见了一直看着这边的许稷,花白头发因光线朦胧看起来竟没那么刺眼。
    重点是,她看着看着竟笑了一笑。
    看懂了吗?
    王夫南不确定。
    按说军中暗语一般人不会懂,但许稷那蕴着“看穿”意味的笑容,却着实令人琢磨不透。
    许稷转移了视线不再关注他们,而朱廷佐也因觉无趣拍了拍王夫南的肩:“今日不尽兴,改日校场认真比比,先走了。”
    “夜路慢行。”王夫南目送同僚走远,重新将视线移回许稷身上,甚至迈步走了过去:“妹夫不回府么?”
    许稷闻声侧过身,抬首回道:“有点事,打算外宿。”
    直接坦荡,双颊梨涡却深藏心机。
    于是王夫南比她更直接地开口:“五叔为今日宴席上的事生气,所以不让妹夫回去住么?”
    许稷但笑未语。
    王夫南目光落在她前额的伤处,这时千缨却从门内火急火燎地冲了出来。千缨瞧王夫南就站在许稷跟前,竟还离得那么近,瞬时就拉下脸走过去,将药盒和换洗公服往许稷手里一塞:“我不送你了,快些回邸店歇着,记得上药。”
    许稷轻应一声,正欲转身走,却被王夫南喊住:“头面要部,留疤不大好,伤药宜谨慎用之。”
    千缨已很多年没与王夫南讲过话,听到他这话倒是很想破这个例,于是转头瞪住王夫南,语气不善:“听十七郎这话是觉得我的药不太好咯?可我的药是好是坏、会不会留疤与十七郎有甚么关系?十几年前不管的事,现在倒是管起来了。多谢好意提醒,但留疤就留疤好了,谁让我们既贫且困呢。”
    千缨毛剌剌的,活生生像极了抱团御外的刺猬。
    许稷察觉到了这其中一触即发的熊熊怒火,瞬时握住千缨的手,转头对黯光下的王夫南淡声说道:“千缨是许某夫人,处处为某着想,自然不会随意拿伤药敷衍,王都尉过虑,许某先行一步,再会。”
    作者有话要说:  ①铨选四才:参考唐时《选举志》,一曰身,体貌丰伟;二曰言,言辞辩正;三曰书,楷法遒美;四曰判,文理优长。这四法第一是长相,第二是语言表达能力,第三是书法,第四才是文章。以这样的标准来选人,有才而貌陋者就要say NO啦,不过实际操作上也未必真是这样,私以为后边的才能才是重点啊(不过规章制度里总这样以貌取人是闹哪样?前面千牛备身也要英俊美少年才可以荫任,心塞
    在许稷君眼里果然还是老婆比较重要2333
    千缨如手足
    男主如衣服
    ☆、【零四】兄弟约
    千缨狠狠给王夫南白眼看,许稷则帮着夫人让他吃瘪,弄得他“一片好心”都付了黄鼠狼。
    但这对于王夫南而言,却算不了什么。
    在千缨紧紧反握住许稷手的同时,王夫南毫不在意地取出自己的药盒打开,指腹蘸了膏药,径直搭上了许稷额头,在其伤处抹了抹。
    许稷不落痕迹蹙了下眉。
    王夫南的注意力全在许稷额头上,却还不忘分心说道:“千缨哪,许多时候嘴硬除了保住些不必要的意气,什么实质好处也捞不到。承认事实没有那么难,你家的药是不是差劲,你额头上的疤便是最好的证明。”
    王夫南坦荡自然地收回手,表情平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挑衅意味,但言辞上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千缨方才给的药是十多年前的,妹夫若觉得还能用便接着用,觉得不好用便换这个。”王夫南说着将自己的药盒塞给了许稷,随后就不再赘言欺负千缨,腰间银鱼袋一晃而过,转了身穿过小门便往家里去了。
    “他算甚么哪!”千缨气鼓鼓地对关上的门骂了一声,狠皱着眉转向许稷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药盒:“不许用!”
    坊间响起“汪汪”两声犬吠。
    许稷低头轻咳一声,看看千缨拿来的药膏盒:“这确实是十多年前的吧。”
    许稷说着抬起头来看向千缨,千缨瘪了瘪嘴,不甘心地承认道:“我们家又没人常用这个,所以放得时间有些久了,可他怎么知道呀?!”
    许稷看着摇摇头:“盒子太旧啦,且这样式也很过时,所以……”
    千缨抿唇琢磨了会儿,犹犹豫豫说:“膏药应当没事罢?放个十年二十年的……也能用的吧,我……”
    “先等等。”许稷伸手示意她先打住,“这是你当年用过的药膏?”
    千缨点点头。
    “你最后留了疤,然后现在你又拿给我用。”
    千缨又点点头,转瞬就发觉不对劲:“是哦,天呢……我今日脑子坏了么?所以这药也不能用了,可是……”她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王夫南给的药盒:“我又不想让你用他给的。”顿了顿:“但我又怕你留疤……”
    “不妨事。”许稷看出她心中万分纠结,遂笑着替她做了决定:“都不用给了,我有解决办法,你先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真的有吗?别骗我。”
    许稷点点头:“快回去吧,再不走天都亮了。”
    千缨一步三回头,最后终于是开门进去了。灯笼随朔风轻晃,一只老鼠一窜而过,巡夜的武侯正往这边来,许稷弓腰低头脚步飞快地回了邸店。
    邸店的热闹终于歇下来,伙计在堂间忙着收拾打扫,许稷进门走到柜台前同店主人要了一间房,这还没完,她竟然找出那个收了药膏的伙计,并且顺利拿到了朱廷佐托在这的药盒。
    诚然,许稷看得懂军中手语,知道朱廷佐与王夫南打的那阵手势是什么意思。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朱廷佐与王夫南留下这个药盒是要转交给她,这意味着他二人方才也在这邸店待过,甚至极有可能就坐在她与千缨附近。若当真如此,那么她与千缨的对话也很可能被听去了。
    而彼时千缨又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就算当时她圆过去了,但若对方有心,起疑也不是不可能。
    许稷想着王夫南那张难揣摩的脸回了屋,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
    天气越发冷酷,钱袋子也学天气变得冷酷。
    许稷囊中羞涩,住邸店太过豪奢,加上年底比部确实忙得要命,她索性就吃住在了公房。
    一连好几天比部都是灯火通明,算盘噼里啪啦声响个不停。隔着一条顺义门大街的礼部南院都快看不下去了,年轻的值夜官员忿忿抱怨:“比部是最自私的衙门没有之一,深更半夜干个屁活啦,让不让人睡觉”、“不能好好睡觉我脸都发青了”、“比部的人活该白头发”、“比部的人一扎进公房就十七八天的不洗澡,都臭臭的!”
    跟着许稷一块儿值夜班的吕主簿表示不服:“放他们的狗屁,隔这么老远都能听见算盘声千里耳啊!谁吵他们睡觉呀!值宿还睡个屁!”
    许稷听着嗤笑一声,吕主簿一改往日虚伪和善的言辞,忿忿说:“笑屁,骂的就是你,扎进公房不回去不洗澡,都快臭成死尸了!”
    “哦我明日休沐就去洗。”许稷心不在焉地回应道。她像只黄老鼠,提着细头笔凑近了写,鼻尖都快挨到账本了。
    “你那眼睛要坏了!”吕主簿躁狂地提醒她,随后蹭蹭蹭跑去许稷的橱子,声音和缓:“从嘉我吃些你的杂馃子啊。”
    “哦。”许稷毫不在意地说。
    吕主簿满心期待打开橱子,搬出食盒一瞧,顿时“嗷”了一声:“空的!你夫人要与你和离了吗?怎么连杂馃子都不给做了?”
    “铨选若是有了好结果就重新给我做。”许稷仍低头做事。
    多年任比部基层官员而得不到升职的吕主簿闻言忽有同感,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被家人期待着加阶升职,但铨选结果却一直令人失望。他摇摇头哀叹:“铨选复铨选,铨选何其多,加官升职总是轮不到我,今年更是连资格也没了。”
    十月份“冬集”①时间一过,便意味着铨选进入了资格审查阶段,错过这时间自然就跟铨选没甚关系了。而许稷作为今年的选人,其“甲历”②等文书也早早送到南曹③进行检勘,若出身、课绩等等都检勘合格,才可参加吏部或兵部尚书主持的铨选。不过许稷乃文官,便只是参加吏部文选了。
    铨选考试也甚严,清场搜身一样不缺,但比较之下,还是要比制科要松一些。所以许稷想通过铨选来小翻个身,并不是一点风险没有,只是比制科相对容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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