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生瞧瞧她,“怕什么?还能叫人欺负了不成?”
青瞳一笑,“你不被人欺负我也就放心了。”
两人坐着又说了些许话,青瞳便回去蒋氏的院子里,说今日还有功课要做。她一走,那边儿高老太太就问宝娟:“那叫青瞳的,怎么日日往咱们院子里来?”
宝娟道:“想是与四姑娘亲厚,常来找她说说话。此前在外头相处那么多时日,又被他所救,亲厚些也是应该的。”
高老太太这会儿身子好了些,不似之前那么疲软,抬手让宝娟搀着自己,再拄着拐杖到院子里走两步,一面说:“什么叫应该的?往后叫他离咱们荀儿远些,再是有恩情的,留了他在家中,给吃给喝给住还给了身分,也该算清了。咱们荀儿还没出嫁呢,不好这么与他这样。若生出不该生出的想法来,更是该死!”
宝娟看高老太太在担心这个,只是应了,说待会自己去跟青瞳说说去。他与顾长生走得过近,确不是什么好事儿。高老太太点头,走了两步又说:“原来去年想物色个人家,把荧儿婚事给定下,一直没着手做。后来就碰上了荀儿出事的事情,也就搁置了。到了今年,荧儿也有十六了,再不能耽搁了。这么耽搁下去,怕是难嫁了。你去问问老三家的,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宝娟又应下,扶着高老太太在院子多走了几步,最后扶到房里坐下。叫了别的丫鬟上来服侍,自己便抽身出去。先往蒋氏院里去,与蒋氏寒暄一句,自然是找了青瞳把高老太太的意思说一番。青瞳听得明白,点头应下。交代罢青瞳,又往三房去,找到阴氏,问她:“太太,三姑娘不小了,您没想过她的婚事呢?”
阴氏怎么没想过?眼见着自己这闺女年岁渐长,就差急白头了。只是之前家里一直气氛不对,她又怎么敢拿这事儿到高老太太和蒋氏那边儿说呢?便是自己私下着手,也怕惹得高老太太更不痛快。若是死了,那就彻底没的嫁了,还得守三年的孝。
“老太太怎么说呢?”阴氏知道宝娟多半时候代表的就是高老太太,自然要问她。
宝娟笑着道:“老太太可急呢,说姑娘年岁大了,可不要再拖了。”
“我也正是这么想。”阴氏道:“只是……确实没想好谁家合适。”
“着人打听打听,有合适的,找媒婆在中间走一走,能成的就定下。”宝娟道。
阴氏这会儿寡妇人家的很多事都不想出头,当然也希望高老太太和蒋氏那边儿出点力气,给顾荧找点好的人家,遂道:“劳烦老太太和太太也帮着瞧瞧,就我一个人,怕是力不从心。那找的人家,想来也没有老太太和太太面子大,不如她们找的好。”
宝娟自然明白,叫阴氏放心,自己帮她跟高老太太和蒋氏说说云云。说罢这些,也就去了。
阴氏刚把宝娟送走,顾荧就来了她房里,问她:“太太,宝娟姐姐来做什么来了?”
阴氏瞧着她,不知不觉自己这大闺女都长这么大了,出落得越发俊俏,那眉眼间还有点她年轻时候的气势,忍不住就要感慨。半晌压了心头怅然,看着她道:“你也不小了,老太太焦心你的婚事,叫宝娟来问问。”
“总算想起我来了?”顾荧的不悦溢于言表,在自己亲娘面前并不遮掩。从小到大,她一直活在顾长生的影子大。就连婚姻大事,都因为顾长生被一拖再拖,拖到现在年岁上身,不知道要找什么样的人家呢。
阴氏知道她不高兴,她自己又何尝是高兴的?叹了口气,拉了顾荧的手哄道:“罢了,咱们又能说什么。还不得忍气吞声,叫她们给咱们找个好人家。我瞧着子晏那孩子甚好,只是封夫人与你大婶子亲近,还得她从中说和呢。”
“不需她们,不定就找不到好人家了。”顾荧道,像是在置气,却又有些不像。
阴氏瞧着她:“怎么讲?”
“明儿就要去女学了,太太也知道那国子监里读书的都是什么人。但凡相中了一个,成了亲事,都不差。封家又如何,许家又如何,难道没有比这两个再好的了?”
阴氏看顾荧十分有志气,自己也有底气来了。虽说自己这闺女这会儿年岁上了身,但毕竟出落得好看,又是从小到晚苦学苦练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在顾长生玩的时候,她全数在用功。或许小时候不如顾长生,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顾长生又怎么能比得上她日日苦练的?
去了监学,她顾荧必是要成为那颗最闪耀的明珠的!
而说到许家,顾荧心里其实有一个心结,那便是小时候见过的那个许公子。自从元宵节那次见后,之后便再没见过了。阴氏也帮她打探了许多时日,却也没打探出来那许公子是谁家的。想起来的时候,不过暗想:若是有缘,相逢的人会再重逢。
而阴氏的想法十分简单,不过是想用许琰这个根本不可能触及的存在,激一激顾荧。让她好好学习,苦练琴棋书画,再养一养身上的气质。许琰那样儿的,哪是一般女孩子能配得上的。即便最后顾荧也不能嫁给许琰,但起码自己已经变得异常出色。这份出色,会让她以后的人生都有色彩一些。
如今瞧着,阴氏的方法显然是很对的。顾荧在顾家这深宅大院里,便是这么一日一日长成了端庄沉稳,投手投足间皆见从容和贵气的大家闺秀。而那个一直被顾荧拿着比较的四姑娘顾长生呢,因为寻仙受了一遭罪回来,不如顾萱顾荧等瞧着细皮嫩肉了,浑身气韵自然更是不及顾荧。身上多了一丝乡野气,怕是要养半年,才能给养细了。
顾荧和顾萱能入监学,是皇上特准的。实在是顾国坤劳苦功高,与庄穆帝出生入死,还把小闺女搭进来,所以顾家孩子入监学,自然就是皇上动一动嘴皮子的小事儿。就连青瞳那干儿子,也是没甚门槛就入了监学。自然,入了监学之后怎样,皇帝老人家是不管的。
次日上京十分热闹,达官贵人家有闺女的,都张罗了排场往监学里送。那些小家小户上不了监学的,便都看热闹。太学里也开辟了女子班,但到底穷人家有穷人家的想法,不想费那些钱给闺女读书。又不能考状元,不能光耀门楣,读它作甚?因而那太学里的女学生,多半都是家中有钱,但父母没甚地位的。想着闺女要是能通过读书找到更好的人家,抬高自家的地位,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儿。如今大庄朝开放,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顾长生与顾萱一道,同乘一轿,轿子外跟着丫鬟。顾荧则自己乘一顶轿子,带了三四个丫鬟在轿子外头服侍。一直到了国子监门口,下轿入监学。顾长生只留了墨书和如画,丝琴仍回家,看顾些家里的事情。
入了监学,自有一个个公子哥充当侍者来接待,带着到来的女学生往新置的学堂里去。顾长生、顾荧和顾萱乃为顾家姐妹,自然一道,刚入了门,就有人上来招呼引路。瞧清楚了来引路的公子哥的脸,顾荧怔了——万万没想到,是自己都惦记得快忘了他形容的许家公子!
☆、第八十九章
顾荧余怔未消,顾长生和顾萱已经跟着许琰往里面而去。顾长生与顾萱闲说着话,却是满心疑惑——怎么皇子也来监学读书了?疑惑还没尽,又见得三皇子迎面而来,顾长生瞧了瞧许琰再瞧一瞧许璟——怎么?都来体验宫外求学生活了?
许琰和许璟也确实是体验生活来了,庄穆帝现今的心思除了在兴女学上,而兴女学其实花不了多少功夫。经过这么多年的预热,这会儿早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而余下的心思,自然都在大皇子身上。这与之无关的三皇子和五皇子,且先放着,随他们的愿,去监学读书识人,也好再看一看两人谁更适合做储君。也算,是场放养式的考验了。
把三皇子和五皇子的事情安排妥当,女学也差不多妥当下来。庄穆帝把矛头一转,对准了秦淑妃和大皇子。两人作恶多端,想抓不出证据来都不可能。大皇子在朝中所有的动作,一一都有人暗报给庄穆帝。
擒了大皇子来问,不认就打。打得他皮开肉绽,半死不活,庄穆帝也不心疼。庄穆帝不心疼,秦淑妃心疼啊,哭着喊着求“皇上饶命”,皇上偏每次都故意拉了秦淑妃来看大皇子被打,皮开肉绽都在她眼前。见秦淑妃扛不住求他,皇上说:“我得感谢你们留我们的命呀,我这哪是要他的命啊,是他自己不认罪,不想要自己的命啊!”
秦淑妃哭得厉害,就说:“儿啊,你就认了吧!那派兵截道的事情、独断专权的事情、结党营私的事情……都认了吧!”横竖你都是逃不掉的啦!与其被打死,不如认罪得条活路哪!
秦淑妃这么一说,大皇子再是不想认的,也是不能了。都叫她亲娘招出来了,还要他招什么?庄穆帝甚是满意,呵……养了这么一个好儿子!
从此,大皇子被软禁了,终生的。至于同党,又有处理同党的法子。不是割了脑袋就是割了官职,总归没有好的。
大皇子的事情处理好,庄穆帝又问女学的事情如何了。顾国坤以前管方士,现在专门管女学诸事,跟皇上汇报道:“甚好,女孩子们皆聪慧,说起来,与男孩子不同,倒是说不出不好来。再有,女孩子心细踏实,学习总比男孩子好些。”
庄穆帝甚是满意,又把皇后的话与她说:“留意些,仔细瞧着,看哪个出色的,能配得上咱们璟儿的,给定下。”
顾国坤应是,心里却道:他可不会这牵红绳儿的事!
入监学读书的女孩子,算起来顾荧年纪最大,瞧着也更明艳出色些。自也有郡主之流,却都不比顾荧瞧着端庄大气。偏她又是个优秀的,平日在学堂里总能把别个比的渣都不剩,故而瞧着生冷,也便导致了许多女孩子不爱与她在一处——被一个身份地位没自己高的人衬得没彩,能是多高兴的事情?
而顾长生呢,原本容貌超逸惊艳,却被这一年的寻仙镀了一层邻家气质。又因顾萱时常跟在她屁股后面,四姐姐长四姐姐短,问她这个问她那个,便更显出亲近来了。其他女孩子在家也都学习,自然像顾萱这么好学的仍是不多。如今入了监学,总要比起来的,便也都上了心。遇到不懂的,又不想去找博士,便也跟着顾萱问起顾长生来了。顾长生又是有问必答,耐心详解,不多会,就俘获了一众姑娘们的芳心。
姑娘们也都爱听故事,知道她出去过,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便也爱缠着她讲寻仙路上遇到诸多的事情。顾长生避重就轻,添油加醋,每次都是混讲一番,倒是惹得姑娘们十分开心,无一不拍手叫好。
顾荧生了一肚子气,回家就摔东西,房里花瓶被摔了三四个,那心里的气也没压下去。把顾荧气到回家摔花瓶,自然也就不止学堂里的姑娘都围着顾长生转这一件事情,还有的,便是男学生里的两位许姓公子,一个许琰,一个许璟,都跟苍蝇见了臭鸡蛋似的!
最关键的,那许琰居然是五皇子!他妈的!他妈的!顾长生那个小王八羔子当初告诉自己五皇子是个傻子,她居然相信了!!!
把五皇子当了十多年的傻子,这也一直是她顾荧觉得顾长生可能会弱于自己的地方。可就是把脑袋砸破了,她也没想到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许家公子就是五皇子啊!
顾荧把自己往床上一扔,长喘气道:“这日子没法过了。”遂请了几天的假。那个破监学,她不去上也罢,没的去了,瞧着都是生气生气生气!
在顾荧请假的期间,顾萱还来探望她,问她:“三姐姐,你是怎么的了?瞧着也没什么呀,何故就请假不上学了?”
干你屁事!你个顾长生的小狗腿!
顾荧淡淡飘了顾萱一眼,把衣襟拉一拉,又慢拂一下袖子,看着顾萱道:“怎么?还记得你有个三姐呢?”
被顾荧这么一说,顾萱略有些尴尬,不过笑了笑说:“三姐姐你歇着吧,我去看看娘。”说罢也不等顾荧说话,拔腿就走了。再要说下去,不知还要说出什么话来,不如不说。
顾萱一走,顾荧又没力气地往床上一倒。望着帐顶,心里五味杂陈——不能这样下去,不能一直这么被顾长生压着!她一定要想办法,叫顾长生在监学呆不下去,叫她在众人心里坏尽名声和形象!
于是,几日不出,监学里就传开了一个说法:顾长生与青瞳非同一般!顾长生寻仙遇难被青瞳所救,同吃同睡,同床共枕,过上了男耕女织的生活。要不是命大被三皇子五皇子带了回来,这会儿怕早儿女成群了。
这说法越传也越有了样子起来,乃至于顾太师被蒙在鼓里,五皇子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都传了出来。又有人说,那五皇子应该也知道顾长生和青瞳的事情,为何不把婚事给退了呢?想来,因是顾长生救了皇后娘娘的缘故。五皇子瞧着不悲不喜的,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想法。兴许也是知道,却没想好怎么退掉这门婚事。
传至后来,又有说顾长生现今与青瞳仍是十分亲厚。有下学后一起回家的,有一起上学的。两人迎面打招呼,也是较别人亲近上许多。估摸着,这私下估计还是不干不净的。
许琰不知监学里传出了这样的事情,只觉得突然从哪一日开始,大家看他的眼神变了。以前是避而远之不说话,每每提到他都是代号“许三火”。如今却变成了,瞧见了他就要多瞧两眼,再嘀咕一番,然后有窃笑。
许璟也觉得了不对来,揪了一人问:“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说与我听听。”
那人哆哆嗦嗦不敢说,被踢了几下膝盖“扑通”一声跪了,只是求放过。许璟见人怂包,也就没太难为,放了人。那边儿封子晏却是把这些都听在了耳朵里,听完还要骂一句:“你等不要命地嚼舌根子,小心被皇上和顾太师知道了拔了你们舌头!”
封子晏是一百个相信顾长生的,只是一直在踌躇要不要把事情告诉许琰和许璟知道。若不告诉知道,这事儿只怕还要传下去,若是传得满上京官家子弟都知道,那顾长生还怎么嫁人?因而,他还是拉了许璟和许琰说了这事儿。
听完封子晏的话,许琰的脸当场就绿了,然后甩袖就去找顾长生——事情都传成这样了,她怎么还坐得住!
许琰去找了顾长生,许璟自然就去找了青瞳。四人在监学后院聚头,许璟把青瞳往前一搡,开口道:“说罢,谁把这事儿传出来的?”
青瞳简直冤死了,自打上回宝娟找了她让她和顾长生保持距离开始,她就没怎么再和顾长生亲近。而且这名誉的事情,她要毁也不能拿自己毁啊。顾长生就更是了,虽给女学生讲了许多故事,但多半都是假的,她又哪里会真讲自己在外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