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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较年长的一方,陶然在他们之中总在扮演宽容、忍让,甚至教导的角色,陷入僵局的时候,也总是他主动给徐远台阶下。如果对方还在情绪里,可能还需要他哄着他笑一笑。
    这是他的初恋。徐远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感情里的个性还是共性。陶然愿意宠着他的时候,他闯下天大的祸事都理直气壮,心有倚仗。只是有一天,这一切都被他收回了。
    真是不习惯啊,连这样普通的沉默,他都没有处理的经验。潜意识里,他依然在期待,陶然会像过往无数次曾经做过的那样,把他拉到怀里来,笑着说他像个小孩子一样难缠。
    陶然一脸疲惫坐在那儿,像是被自己刚才那番话消耗了太多力气。徐远愣了很久,终于不得不开口。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白天又不是看不见。言辞拙劣,陶然没理他。
    “年前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我已经知道错了。现在你已经不在公司了,我们都没有顾虑了,我想或许……你能够原谅我。我想跟你重新开始。”
    又是一阵火气上涌,陶然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说不出的烦躁:“徐远,这些上次我们都谈过了,我真不知道你要我怎么说,你才能听明白。你要的我和吴越吟给不了,那边能给,你去帮他们,无可厚非。但你既然做决定的时候没考虑你我之间的事情,那就不存在什么原谅不原谅……”
    还能怎么说,无从说起,无话可说。
    徐远的眼睛里已经开始有水光,陶然告诉自己别去看,仍然把话说死:“我们已经分手了,。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重新开始。”
    主人喜静,家里连钟的声音都没有。穷途末路的死寂里,徐远哑着嗓子轻轻地说:“你一直心很软,陶然,为什么要逼自己说得这么绝。”
    万千眷恋,逝如灯灭。但他对一线光明的渴望,准确地击中了陶然心底还来不及清理完毕的伤感。
    先做决定的人,不是不会痛。
    当年靠着人傻情真打动他的徐远,和眼前硬撑着不肯抬头的徐远,一起狠狠捏住了他的心脏,从里面挤出酸涩的汁液。
    唯今之计,只有让他从自己眼前消失。
    “你知道我为什么辞职么。”
    徐远一言不发。
    “我再教你最后一件事。适当的时侯,要懂得认输。不要自取其辱。”
    徐远夺门而出。
    在他身后,陶然慢慢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城市够大,万家灯火,每盏灯下都在上演不同的剧情。
    夜深了,常铮睡过几个小时,十分神奇地清醒起来。他尽量轻地翻了个身,杜梁衡还是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念叨:“我该走了……”
    被窝还是暖的,窗帘缝里倾斜的一道月光柔情似水,常铮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渐渐开始心软。舒适的卧室和一个可以安眠到天明的夜晚,也许是他能给杜梁衡的全部了。
    几个小时前酒吧里的对话,他已经掐断了彼此深谈的可能性。他的分寸就在这里,但愿杜梁衡聪明且识相,听得懂人话。
    一巴掌之后,总要发个甜枣。
    “走什么,已经半夜了,你就在这儿睡吧。”
    杜梁衡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我明天要上班。让同事看到我没换衣服,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常铮躺着没动:“你一个单身男人,偶尔一天夜不归宿,有这么奇怪吗?”
    杜梁衡回头冲他笑笑:“所以,你这儿有衣服让我换吗?”
    青年英俊的侧脸轮廓,像漩涡一样捉住了常铮的注意力:“所以,有你就不走吗?”
    话说到这里,接下来,自然是和风细雨。
    杜梁衡彻底放松的身体,像一叶随他操控的小舟,任意东西。光看脸,其实他并没有多像他。只是这心事重重的忧郁,和仿佛含情的眼神,实在太容易让常铮想起少年时代的小镇生活。
    在卧室里这点事上,常铮自认十分温柔体贴。杜梁衡是个享乐主义者,他的沉迷和主动缠上来的动作,似乎能弥补一点点常铮心里巨大的空洞。
    可每次他离开,这空洞又变得更加狰狞。
    平心而论,其实常铮也想问,杜梁衡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态,一次又一次跟他滚在一起。有时候杜梁衡会好奇,他不想作答,有时候他又会心软,杜梁衡碰巧冷静。
    在这样循环往复而又岌岌可危的平衡中,游戏双方各怀鬼胎,却乐此不疲,由此构成一段十分有趣的孽缘。
    夜里戏份太多,次日常铮和陶然在客户公司的会议室里相见,立刻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与自己多少有些相似的疲惫。
    不是单纯的劳累,是人到中年心照不宣的,纷繁生活里的倦怠。
    认识没几天,之前还在不对付的两个人,忽然相视一笑。
    “按我们现在的速度,还要在这儿待几天?”
    陶然一边等着上午安排的第一个访谈对象进来,一边顺手翻看之前的记录。没几个人说实话,问来问去,都是小心翼翼的应付和自以为是的试探而已。
    “就访谈这点事儿,至少做到明天吧。”
    “什么叫就这点事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消息?”
    跟聪明人说话,真是省事极了,常铮笑答:“对,我正想告诉你一个可怕的新闻。你们那个老妖怪,半小时前发邮件给我,说要继续雇我们做二三线城市扩张计划的项目。”
    陶然僵住三秒,然后长叹一声:“这还有完没完了。”
    “怎么,他以前不是这样?”
    “从来不是。”陶然不介意多分享一点过去的故事,看来他们两个至少一两个月都未必能从这个项目脱身了,多知道一点,对常铮也是好事:“以前这家公司里,包括我在的人事部门,好几个核心部门都在斗。老头子坐山观虎斗,一直在中间看戏。到去年年底,好几场都分出胜负了,然后他才开始有作为。我猜,要么是时机到了,要么是总部给他压力了吧。”
    “恕我直言,你们这个行业,到现在这个时候才想起向二三线扩张,真的是晚了。”
    陶然笑笑,并不在意:“那你也恕我直言。现在可没有‘你们’了,只有‘我们’。”
    哦,我们。
    这个陶然,认真起来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笑一笑或是遇上私事,眉宇间又全是看不完的故事。
    那一点微妙的反差,居然使他心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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