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公子接过那半张纸放入怀里,不动声色。
黄河没盖,人心没底。
李延心里还有疙瘩,苏银的心思,宝公子又捏不准;所以,大家默契地不说,保持愉快心情,继续做豆腐。
隔了会儿,李延被呛得又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头,却见阮宝玉开始流鼻血。
“好端端的,怎么流血了?”
宝公子抬头笑笑,花痴开始了闺怨,“想侯爷了,想他怎么还不回来。”
“你就这点出息。”李延麻利地起身,想搭个手帮忙。
恰时门被推开,风雪忽而蛮扫进来,要命的帛泠出现了,不动如山的身形。
三尺寒刃,触目惊心的阴森。
阮宝玉大骇,张口欲呼救。
略带潦倒的帛泠面带浅笑:“尽管呼救,看看朕能不能让你一鸣成尸!”
外头风雪肆虐,无情地掩盖住稀拉的暗杀声,里头气氛凝固。
帛泠进屋,眉峰的雪融化,化成了水。冰凉凉的水珠慢慢顺脸膛落下。
李延悄悄后退,半躬身似乎要行礼,高呼:“陛下。”
趁帛泠迟疑那瞬,李延劈手抓起一大把辣椒沫子,向帛泠猛撒过去。
刺激的粉屑喷薄开来,入了帛泠双目,辛辣火痛直通过眼睛钻进心里。
帛泠紧闭眼,杀意依然澎湃,凭着先前的印象,挺剑向李延刺去。
李延侧身扭头避开,脖子仍是一凉,他捂住后颈,满手鲜血。帛泠不解恨,将剑原路回撤。
李延松开手欲夺剑,功夫还是不到位,剑没抢到,人也没躲开。
后脖子不幸连伤两次,划口虽没伤至要害,口子却不小,皮肉外翻,血淋漓了整个后背。
“李延。”宝公子扑过来,横抱住帛泠腰。鼻血未止,血线一路笔直拖地。
被刺激得泪水纵横的帛泠,费力地撑高一点点眼皮,咬牙狞笑,恨意熊熊:“死花痴!只要你死,我就会觉得非常舒服了!”
是的,非常舒服。
舒服无比。
只要这无耻的阮花痴死,帛锦必定记得他了,时时刻刻都记得他,记得恨他。
这样——很好!
足够了!
话音未落,利剑凛冽刺下。
一剑洞穿!
李延惊呼。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血雾,耀眼。
这一剑,全然洞穿!
剑,直挺挺地刺穿了阮花痴为保命高提举刻有自己名字的木牌。
剑,斜斜地刺穿帛锦肩膀。
宝公子,无恙。
帛泠揉眼,心里一阵锐痛。
剑不能用了,他便随手操起庞大的石磨,对宝公子的头劈砸。
一声闷响。
沉甸甸的石磨全然砸到了李延的后心上。
阮花痴,无恙。
“我就不信杀不了他!”帛泠左右张望着,“来人!”
此时,帛锦站起身,吸声拔出剑身,毅然折断:“我以为你到管铭那边哭了次灵,就会离开。没想到你会带羽林兵来这里让他们送死,你还想怎样?”
帛泠一顿,抹干被辣椒粉逼出来、没出息的泪迹,深深望向帛锦:“很简单,我要这花痴死。”
“不可能的事!这天下已经不是你的天下了。”
“即使不是我的,为何不是你来拿玉玺?”帛泠怒目。
帛锦骤然露笑,笑意并不阴霾:“你说为什么?我从来没在乎过什么皇位,但,最终成全这事的人是你。”
如果不是那龌龊狠招,帛泠阴冷地看人割断帛锦的雄威,事情又会如何发展,谁都不知。然而,绝对不该是今朝的局面,帛泠暗地握拳,指甲深掐入掌肉。对,是他自己作茧自缚了。
“来人,将他带走。”帛锦向外挥手。
“等等,我还有句话对你说。”帛泠眼露坦然,微微靠近帛锦。帛锦双肩的雪花也已经融开,雪水溶裹着血水滴落。
帛泠食指接住帛锦肩头快要坠下的一滴血水,细看。
血毕竟浓于水。
帛锦皱眉:“你说。”
“段子明不是我杀的。”
未定天子位,先定杀人刀。这样的人物是谁,不用帛泠点名,帛锦也该明白。帛锦闻后,果然一怔,帛泠乘隙出掌,又奔宝公子。
帛锦当然不会让其得逞,帛泠转掌伺机打倒几名帛锦手下护卫,奔窜出门。
帛锦拧眉,命人去追。
他留下查看宝公子与李延的伤势。
“侯爷,我没事,只是鼻血被这么折腾,还没止。烂李子你呢?”
烂李子李延,后脖子肉有点刮烂,身子骨硬朗没烂一点。
挨了帛泠一下闷砸后,脖子伤止完血后,李延恢复龙马精神,雄状汹汹,一点事儿都没。
“我没事没事。”李延瞧帛锦忙着帮宝公子止血,压根没自己插手的余地,便摸摸鼻子,笑道:“侯爷,时辰不早,李延告辞!”
“你确定没事?我已经命人请大夫去了。”
“皮肉外伤算点啥!”李延哈哈,“侯爷,我人虽然不好看,但结实皮糙肉厚的,死不了,就算是死也……”
“是是是,就算是死,你也会抽打着牛头马面风光上路的。”宝公子高昂头,捂着鼻子道。
“如此多谢,恕帛锦不远送了。”帛锦施礼。
李延借了柄伞,客气地出了侯府,老天爷开始帮忙,雪下小了很多。
李延举着伞,单手悠悠敲敲后背。
鬼天气贼冷,他手脚冰凉,心口倒热血沸腾。
走着走着,想起了苏银的那半截纸条。
反正留了半张,看看写啥该是无妨。
可是,万一自己心痒了,想要看宝公子那半张了,怎么办?
左右为难了一口茶的工夫,李延还是决定瞧瞧。瞧上一眼,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否则他会一直心神不宁。
气有点喘,心口闷热,他去将半张纸条取出,谁知纸条没掏出来,满口血腥的甜腻先一步,轰然滚出了喉口。
雪伞掉地,随风滚远。
紧接着喉口甜腥味又起,李延强咽不下,血又喷吐出喉,第二口。
李延闭眼,沉了沉心绪。
掏出半截纸条。
第三口血。
夜里颇黑,笺上还沾了血,李延死眯着眼,费全力也瞅不清什么。隐隐只瞧出“树下”二字。
苏银真小家子气,把简单的事情搅得很复杂。
简单的几个字还要传个纸条说,李延微微抱怨。
血已经不吐了。
体内的血,已经不受人控制地从喉咙向外冒,越冒越多。
李延头有点眩晕,他一步步,深深浅浅地路边的大树走去。
血滴答拖了一地。
手已无力握起,带血纸条也随风逝去。
因为实在忒累,李延觉得神智都开始模糊。于是,他背靠大树坐定身子,琢磨着,苏银到底是哪棵树呢?
应该不是这棵,可他挪不动了。哎,这苏银就不能将就点?讲究那么多!
破晓的光,居然开始让人泛困,连眼皮子都跟着带沉。
真是的,真是的。
真是他令堂的……
眯一下,应该不会死。
就算是死,他也会抽打着牛头马面风光上路的。
“苏银就是小家子气,真是的。”李延闷哼了声,这风雪夜里的最后一声。
翌日,雪停了,天出奇大好,竟然出了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