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遥清又简单嘱咐了几句便赶她们回去,然后自己一个人静静坐在偌大正厅中等着看雍王殿下接下来的招。
“咦,王妃怎么还在这儿坐着呀?”
梦寒和梦琪刚走没多久,先前匆匆离开的管家就去而复返了,脚还没跨进门就惊讶的问齐遥清。
齐遥清兀自垂眼抿了口清茶,并未答话。
看他这样淡定,管家倒有些不淡定了。他尴尬的抓了抓脑袋,一脸讪笑道:“那个……王妃,时辰也不早了,王爷先前已经骑马出发了,您看……您是不是也……”
“那便走吧。”
齐遥清没问魏延曦为什么要独自先走,也没问为何自己贵为王妃,却在坐了这么久之后连早膳都没用上一口就要赶着入宫,直接起身朝门外走去。
“对了,”谁知刚走了两步,齐遥清忽然停下来,偏过头看向管家,唇角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容,问他:“不知我该如何进宫,可要自己从王府走过去?”
管家被他问的一愣,赶忙垂首道:“不,这怎么会呢,门口候着您将乘坐的马车,王妃请。”
“嗯,那再好不过。”齐遥清笑意不减,衣袖一甩便朝大门走去,只剩下管家一人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个王妃……好像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无能……
其实齐遥清是这样想的:虽然占了王妃的名头,魏延曦心有不满可以理解,但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受害者啊,他也不愿就这么嫁入雍王府与仕途无缘。既然雍王殿下不愿意好好相处那便罢了吧,左右自己也没欠魏延曦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就是了。
☆、第一次相见
“他走了?”
雍王府主院正厅后面隐蔽的雅间里,雍王殿下一边悠哉的剥着橘子一边问刚进门的管家。
“是,王爷。”管家在他跟前站定,恭顺的垂首回道:“王妃刚刚独自乘马车离开了。”
“哦?自己走的?没带上那两个奴婢?”
“嗯……没有。王妃似乎不大愿意她们过多涉入这些事,依老奴看是怕她们把握不好情绪,再像早上那样。”
关于今晨园子里梦寒情绪失控的事早就有人告诉魏延曦了,所以乍一听到管家这句话他也没觉得惊讶。
“哼,没想到他还挺爱护手下的嘛。”魏延曦挑了挑眉,“他们在前厅待了那么久,都说了些什么?”
“这个……”管家顿了顿,但很快还是决定如实禀报:“老奴生怕王妃发现,没敢靠的太近。只依稀听到那个叫梦寒的丫头一边哭一边跟王妃说了您早上吩咐传出去的事,而另一个叫梦琪的自始至终都没说过话。”
魏延曦随手将一片晶莹剔透的橘瓣塞入口中,若无其事的问:“他可有什么反应?”
“老奴站在后头,没看清王妃的表情,不过听声音还是挺镇静的。”
“他说了什么?”
“王妃说王爷一定有自己的考虑,让那两个丫头莫要随意议论主子,不然便把她们送回国公府去,不准再跟着了。”
“哈,送回国公府?”魏延曦闻言忍不住笑出声,“他还真是狠心啊,连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丫环都舍得送回去,以后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岂不是真要成孤家寡人了?”
管家看自家王爷嘲讽起王妃一点情面都不留,犹豫再三后还是试探着替齐遥清辩解了句:“其实……王爷,依老奴看,王妃这么做应该是想保护那两个丫头……”
“这个本王当然知道。”谁知等老管家提心吊胆的替王妃辩解一句后,魏延曦居然一脸理所当然的点头道:“所以本王才觉得有趣啊,他宁可自己一个人住在王府里也不要两个丫环留下来陪,真是有意思。”
将最后一口橘子塞进嘴里,魏延曦掸了掸手站起身,一边朝外头走一边轻描淡写的道:“行吧,既然王妃都出发了那本王也不好去的太迟是不?梁威,取本王的马来!”
魏延曦意气风发的走了,只剩下管家一人站在那儿无奈不已——王爷到底是怎么想的,难不成比王妃迟出门两步竟能这么开心?
管家觉得自己越来越摸不透主子的心思了……
而此刻宫门前。
面对着高大雄武的南宫门,齐遥清就这么笔直的负手站了半刻钟,不言不语,面无表情。
他明明记得管家说王爷先行了一步,对吧?况且王爷骑的是马,而他坐的却是马车,没错吧?他就不信雍王座下的千里良驹居然跑得还没他的马车快!
先前他问过守门的侍卫,本以为魏延曦来的比他早,应该已经进去了,谁知两个侍卫都说今早根本就没看到雍王的影子,更在齐遥清询问自己能否先行入宫之后一脸歉意的告诉他最好等雍王来了之后一起进去,毕竟齐遥清现在的身份是雍王妃,若无传召独自入宫总是不好的。
这下齐遥清总算明白了,雍王这是又在给他使绊子呢!盛夏的天气本就炎热,这会儿太阳高悬,宫门前连个能挡太阳的阴凉地儿都没有。送他来的车夫早跑的连影子都看不到了,于是齐遥清没得选择,只能这么在灿烂的太阳底下硬扛着。
关键他还连早膳都没用过一口!
齐遥清这会儿又热又饿,对魏延曦折磨人的手段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当细密的汗珠在烈日的烘烤下逐渐凝聚成一整滴,顺着那瘦削的下巴滑落至地,晕出一朵水花后,齐遥清终于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他在心中冷哼一声:终于来了?自己都快等半个时辰了吧。
魏延曦驱马而至,遥遥一望便看见了宫门前那抹负手而立的清瘦身影。他今日穿了件月牙色的广袖长衫,在涂满红漆的宫门衬托下格外显眼。他就那么笔直的站立在那儿,像棵青松一样,仍由烈日曝晒,热浪袭来,夏风卷起他的衣摆,岿然不动。
在这炎热的夏日里,仅仅看着齐遥清那抹月牙色的身影竟然就让魏延曦有一种……清凉的感觉……
甩甩脑袋,抛去这些乱七八糟的杂念,魏延曦一个翻身从马上跃下来,朝不远处的齐遥清走去。
“王妃来的这般早,倒是本王迟了。”
齐遥清微微侧过头,果然瞥见一抹黑色的身影正朝他走来。
看来这位雍王是真心喜欢黑色的衣服嘛。齐遥清忍不住在心中嘀咕一句,不过面上还是先前那副无波无澜的样子,转过身来恭敬地行礼道:“臣见过王爷。”
他垂着头,眼睛直直的盯着魏延曦脚下绣着细细一道金边的墨色衣摆,谁知等了半天都没听到魏延曦的回应。
直到脖子都酸了,齐遥清终于试探的将头抬了抬,想看看魏延曦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晓得他刚一抬头便对上了魏延曦那张因为惊诧错愕而变得扭曲的脸。
“小……小七……姐姐?”
魏延曦这会儿实在是太震惊了,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王妃居然会拥有这样一副容颜!
记忆中那张熟悉的脸孔跃然在眼前,相似的轮廓,相似的五官,只不过十年前的女孩眉眼还未长开,容貌虽然绝色却终究稍显稚嫩。不像眼前这人,眉如春山,眸若凤尾,时不时有几缕青丝被夏风拂至耳畔,微微遮住那瘦削尖俏的下巴,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绝代背后更添风华,飘然若仙。
可他是“他”,不是“她”。
“王爷?”
齐遥清眉头不由得蹙起,在魏延曦热切目光的注视下不自在的抿了抿唇,不明白他这又是在演哪一出。小七姐姐,小七姐姐是谁?魏延曦又为什么要对着他喊出这么个名字?难道自己长得很像他熟悉的某个女子吗?
齐遥清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心说不应该啊,虽然自己年幼的时候长得是有那么点秀气,但随着年龄增长明明好了许多啊,这点就连那个向来以讽刺他为乐的死猪腰都承认了!
其实当初朱耀紫的原话是这样的:“唔,我估计现在出去应该没人会再用‘漂亮’形容你了,虽然跟我比还是秀……清秀了些,不过比起小时候那已经好的不是事啦!”
所以说,齐遥清还是把他那位至交好友想得太善良了……
目光回到现在,魏延曦看到齐遥清下意识摸脸的动作之后恍然从梦中惊醒,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这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新娶的王妃竟然会和寻了近十年的小七姐姐有着一张八分相似的脸!若非齐遥清确定是男子无疑,恐怕自己真要以为他就是小七姐姐了。
不过……
魏延曦盯着齐遥清的脸庞出神。
如果齐遥清长得跟小七姐姐如此相像,那小七姐姐莫非是齐家人?
“你家中可有姊妹?”
魏延曦忽然发问,他死死盯着齐遥清,语气焦急而充满期待,像是迫切的想要证明什么似的。
齐遥清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他究竟想干嘛。自己家中有无姊妹与雍王有什么关系?难道他还打算从盛国公府再纳个妾不成?
勉强压下满腹狐疑,齐遥清定了定心神,平静的道:“家中长姐只有一位,便是如今的皇后,王爷也是知道的。至于妹妹……父亲的两位侍妾各育有一女,年岁一为十三,一为十五,皆可算是……我的妹妹。”
“她们长得与你可相像?”魏延曦立刻追问道。
齐遥清皱着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心说雍王今日这是怎么了,竟然有兴致跟他打听盛国公府的事。不过没多犹豫,他还是耐着性子答道:“不像。臣长相随母亲,与父亲只有三分相似,而家母直至逝世都只育有臣一子。”
“啊,不像啊……”魏延曦闻言垂下了眼,看上去很失落的样子,“是了,一个十三,一个十五,又怎么会是呢……”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齐遥清忽然觉得向来威风八面的雍王殿下这会儿好像矮了一截,他那一脸落寞、患得患失的模样倒让他看上去不再高高在上,倒有了几分寻常人的生机。
“嗯……如果说像的话,舅舅家的两位表妹倒与臣有几分相似,她们两个如今一个十八,一个二十,只不过二十的那位一年前便已经嫁人了。”
综合魏延曦前后的言语与表情,以齐遥清这般玲珑剔透的人岂会看不透?恐怕这位雍王早年遇见过某个与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并暗自倾心于她,这才导致了他一直未娶,独自守身多年。
只是舅舅家那两位表妹真的曾见过雍王吗?为何自己从未听人提起过?
齐遥清望了望天,眼见太阳升的已经很高了,如若再在宫门口耗下去只怕会被自己那位小心眼的长姐怪罪。他暂且抛却这些疑虑,恭敬地朝魏延曦行了一礼,劝道:“王爷,恕臣多言时辰也不早了,王爷与臣……是不是该尽快进宫面见圣上为好?”
他说的谦逊,生怕魏延曦会因为他的自作主张而迁怒于他,届时若被里头那位听到免不了又要一通冷嘲热讽。
可惜齐遥清前瞻后瞩半晌,好不容易想好措辞,殊不知魏延曦这会儿满心满脑都是他的小七姐姐,根本没在意齐遥清说了什么。
“好,走吧。”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朝宫门走去。
☆、第15章 入宫
“哎哟,王爷您可算来了,皇上早就在凤来宫等着了!”
远远看到魏延曦和齐遥清从宫门走进来,皇宫领事太监季宏赶忙满脸笑容的迎上前,领着他们朝凤来宫的方向走去。
“哼。”
魏延曦瞥了眼满面堆笑的季宏,不屑的哼了声。他平日里最看不惯这些宫中太监虚伪做作的嘴脸,也不知皇兄日日被这些人围绕着伺候会不会觉得难受。
季宏见雍王不屑于搭理他,也不多往上凑,讪讪的笑了声便将目光投向跟在他后头一步之遥的齐遥清身上。
“这位想必就是雍王妃了吧,啧啧,真是位绝佳的妙公子,难怪皇后娘娘之前把您夸的跟谪仙似的呢!”
齐遥清以前从没见过季宏,对他的身份也丝毫不知,只不过看他那一身精致锦服和跟魏延曦熟络的样子,想来在宫中应该地位不低,是位轻易得罪不起的人物。所以即便这会儿被夸的云里雾里,齐遥清还是很礼貌的冲季宏点了点头,微笑着道谢:“多谢公公夸赞,只是这‘谪仙’二字遥清实在是愧不敢当的。”
清冽如山涧溪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在夏日里听来很是舒服。
见齐遥清这样谦虚,季宏也没再难为他,露出一个同样充满善意的笑容后便转身专心带路了,只是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位王妃看上去倒真是个有涵养的谦谦君子,没想到皇后娘娘的弟弟竟是这样一位出众的人物,也难怪她之前敢那样信誓旦旦的向圣上举荐。
兴许……雍王娶了他也没想象中那么坏吧。
有时候仅仅一句话或是一个动作便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齐遥清因为自己的儒雅谦逊给季宏留下了一个大气内敛、温润有礼的好印象,而直到多年以后他才恍然明白,今日这句看似不经意的道谢在未来的岁月里将会帮他多大的忙。
当然,眼下季宏在想什么齐遥清可是一点都没精力去理会,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与他不过一步之遥的魏延曦身上。
也不知魏延曦受了什么刺激,自打他与季宏说了一句话后便一直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像是想在他身上看出朵花来。
齐遥清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假如魏延曦是在暗自打量也就算了,偏偏他的眼神丝毫不加掩饰,就这么直直的盯着他,让他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王爷,臣身上……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眼见着凤来宫已经近在咫尺,可魏延曦的眼神还是直勾勾的落在自己身上,一点转移的迹象都没有,齐遥清终于忍不住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