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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遥清,遥清!你这是怎么了,怎的又咳起来了?”
    魏延曦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汤碗,将他揽靠在自己身上,替他一下一下的抚着背脊顺气。
    齐遥清咳得脸都红了,等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眼角都含上了泪。那苦味实在是太冲鼻了,直到现在还残留在他的口腔中挥之不去。
    不过饶是如此,他还是抱歉的朝魏延曦笑了笑,摇头道:“不,王爷,我没事。一口喝急了,被呛到了。”
    听他这样说,魏延曦稍稍放下心来,低头在他额角亲了亲,道:“你瞧你,这么急做什么,你如今既是回到了我身边,便什么都不要怕,天塌下来有我扛着,你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了。”
    他有这个自信也有这个决心,誓要保齐遥清一世安稳。
    “嗯,我知道。”
    齐遥清点点头,虽然口中苦味依旧,但心里却跟抹了蜜似的。天牢数月里受的苦可比这一碗鸡汤苦多了,更何况如今还有魏延曦在身边,他确实没什么好再担心的。
    这样想着,他主动伸手将放在床头的那碗鸡汤又取过来,对魏延曦莞尔一笑,“这么好的汤,再放就凉了。”
    说罢,竟是毫不迟疑的仰头将它喝了个干净。
    “哎哟,慢点,你慢点喝。”魏延曦被他这豪迈的架势吓了一跳,劝道。不过等齐遥清把碗放下来时,里头已经空了。
    一碗鸡汤,半碗三七,那苦岂是一个字了得?齐遥清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迫切的想找杯茶压压味,但是碍于魏延曦在,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能憋屈的扁扁嘴,面上还得保持微笑。
    看他一口气全喝完了,魏延曦心底还是高兴的。也亏得他有良心,将空碗拿去一边时顺道给齐遥清倒了杯茶过来,说:“你这一口气喝的太急了,一会儿胃里可别不舒服。来,喝口茶,冲淡一下鸡汤的油性。”
    这对齐遥清而言可真所谓是杨枝甘露了。一杯茶下肚,齐遥清觉得自己整个胃都被水泡肿了似的,他不动声色的轻轻揉了揉,顺势倚在魏延曦怀里,慵懒而随性。
    因着之前睡了太久,齐遥清这会儿精神很好,魏延曦便揽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起了话来。
    “所以说王爷,若是皇上真把你囚在京中,你真的打算就这么放下北狄不管不顾了么?”谈起之前魏延曦在宫中与魏承天说的话,齐遥清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呵,怎么可能呢。”魏延曦倒是满不在乎的摇摇头,“我跟北狄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北狄王阴险狡诈,如今好不容易为个女人发一次疯,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那你跟皇上说的退兵……”
    “唬他的话你也信?”魏延曦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家王妃纠在一起的眉头,“我若不那么说,他又岂会有怕劲,又岂会乖乖放你我离宫、按兵不动?”
    看齐遥清闻言瞪大了眼睛,魏延曦只得任命的继续解释道:“当初朱耀紫给我来信,上头只写了‘京都异变,小清有难,速回’几个字,我纵是有通天本事也不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本以为皇兄看在我出征前跟他定下的约定的份上不敢轻易动你,加上隐四也从来没跟我汇报说你有难过,我以为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应该也不是大事,所以离开的时候只让梁威领着隐二隐三他们守在那儿,防着北狄,等我回去就好。哪晓得……”
    他话没说完,眼中滑过一丝愤懑,齐遥清见状安抚性的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让他放宽心些。
    幸好,魏延曦很快便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收了回去,反握住齐遥清的手,道:“放心,我只是替你不平罢了,断不会做出什么弑君祸国的事来的。”
    一听这话,齐遥清大惊,连忙瞪着他道:“王爷莫要瞎说,这话若是传去了皇上的耳里,只怕,只怕……”
    “只怕什么?”魏延曦宠溺的刮了刮他的鼻梁,看了看,忍不住,又凑上去亲了口,“这里是雍王府,不是皇宫,只有我的人在,你且放心就是。”
    “皇兄既然先违背了我与他的约定,他不仁,就不能怪我不义。其实我知道,我手握重兵,就算是他的亲兄弟,他多少还是曾猜忌过我,只是因为掩藏的好,阑朝江山又不能没有我守着,这才从来没表现出来罢了。”
    “如今经此一战,敌我实力悬殊,若是不出所料我阑朝军队定能把北狄打的元气大伤,至少几十年缓不过劲来。我替他解决了北狄这个大患,南边沿海那些小患根本不足为惧。他皇位坐稳,江山得保,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自古以来功高震主的臣子从来就没有过好下场,尤其魏延曦还是魏承天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身份高贵,说得大逆不道一点,就是继承皇位那都是名正言顺的,魏承天不可能一点都不忌惮他。
    只是因为北狄外患严重,南海小患又接连不断,战争不可避免,魏延曦不可或缺,是以魏承天才一直不动他,任凭他手握重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是,一旦北狄的祸患得到根本的解决了,又会如何?
    这点,从这次魏承天对齐遥清做的事上便可见一斑。
    魏延曦固然心寒,可却觉得这仿佛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现在不作他想,只盼着尽快带齐遥清离开京都,从此隐姓埋名,再不踏入皇城一步。
    “王爷就这么有把握北狄会从此一蹶不振?”
    齐遥清毕竟是没上过战场的人,虽然对魏延曦无条件的有信心,却到底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那是自然。”魏延曦笃定的点点头,忽然狡黠一笑,“我也不瞒你,其实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和北狄的战事在一月之内就该有结果了。只是我传军报的时候从来会稍稍延迟一些,战果也会说的少一些,以免有心人惦记,所以直到现在,皇兄恐怕还以为北狄来势汹汹。”
    这其中的弯弯绕齐遥清自是弄不清,也没有必要弄清,他只需知道魏延曦永远不会骗他,这就足够了。
    ☆、第115章 探望
    两人又随意的说了些话,直到最后齐遥清能够确定阑朝与北狄之战大局已定,魏延曦在与不在都必胜无疑,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们在王府中好好歇了两天,等齐遥清面色红润些了,魏延曦才总算歇下心思,不每天大大小小汤碗的补药往他嘴里灌。
    魏延曦深知离开京都一事刻不容缓,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生变,是以等齐遥清好些了便独自又进宫了一趟。
    齐遥清自然知道他进宫是为了什么,不过如果魏延曦真的下定注意要离开京都,他多少还是有些事未做的。譬如,再见朱耀紫一面,又譬如,关心一下狱中齐萧肃他们的现状。毕竟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纵使多少年的苛待,齐遥清到底还是忍不下心对他们彻底不管不顾。
    他先约了朱耀紫见面,然后在朱耀紫的陪同下,一起去了齐萧肃他们所在的牢狱。
    “你真的打算跟他走了?”去的路上,朱耀紫抿唇思考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齐遥清。
    “嗯。”齐遥清点点头,“我既已嫁给了他,自然会跟着他,他若是想离开京都,我自当相随。再说……呵呵,腰子,你不是不知道,京都早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我又何苦再守在这里,哪天连命丢了都不知道。”
    他这说的就是大实话,魏承天如今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只是碍于魏延曦夹在中间,才迟迟没有动作罢了。
    不过说到这点,齐遥清心中却始终存了个疑惑。按理说魏延曦离开京都多久,他就在天牢里关了多久,魏承天若是真心想要他的命,这几个月大可以动手,没必要一直拖着,拖到魏延曦得到消息从北边赶回来。
    魏承天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位一向雷厉风行的帝王为何这次要这么优柔寡断,迟迟不肯对他下手?他是还有什么顾忌么?
    齐遥清想不明白,他现在脑海中唯一想的,就是魏延曦。不论魏延曦去哪儿、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会服从,这是他身为雍王妃的觉悟。
    当然,也许不久之后,魏延曦将不会在是雍王,而他这位雍王妃,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吧。
    “唉,你既然决定了,我也不多说什么,总之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就是了,我总归是支持你的。”
    身边,朱耀紫轻叹了口气,看齐遥清那张明显比之前在天牢中要红润许多、精神许多的脸,朱耀紫忍不住唏嘘,这雍王还真有本事,不出几日就把他养回这样,看来果真唯有他才是治齐遥清的良药啊。
    “嗯,我知道。”
    齐遥清欣然颔首,面带微笑,显然不为朱耀紫这话感到惊讶。二十几年的好友,彼此之间仅是一个眼神,便什么都明白了。
    “王爷与我说,以后游山玩水,誓要走遍这阑朝大地,唯独不再回京都了。你是首辅之子,不出意外日后必是要踏上仕途、留于京都的,若是这样,可能我们便真的……不会再见了。”
    说到这里,齐遥清的声音微微有些低落,不过很快又朝朱耀紫眨眼笑了笑,颇显豪放的说:“不过正所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腰子,你我二十年的交情,纵使不见,心却还是近的。”
    听他这么说,朱耀紫面色也柔和了不少,点头道:“嗯,正是这个理,要是日后我能外放为官,遥清,你可得记得时不时来看看我,不然我可太寂寞了。”
    “哈,以你朱少爷的本事,哪里还会觉得寂寞?”齐遥清不禁失笑,“你若真被外放做官,只怕那地方头一个兴盛起来的就是青楼楚馆。”
    “嘿,你怎么这么说话呢。”
    虽说自己确实是喜欢闲着没事去逛逛青楼不假,但被齐遥清这么直截了当的指出来,饶是厚脸皮如朱耀紫还是有些挂不住的。
    “我又没说错。”齐遥清满不在乎的摆摆手,“你那点爱好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你就省心点心思吧。”
    “你……”
    两人就这么磕磕碰碰,时不时扳两句嘴,转眼间便到了关押齐萧肃他们的大牢前。
    朱耀紫跟看守的人说了两句,因着这里不是天牢,戒备没那么森严,所以朱耀紫只塞了点银子就成功疏通了他们,让齐遥清进去。
    “你……真的自己一个人进去?”临进门前,朱耀紫拦住齐遥清,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有些犹豫的问。
    “嗯。”齐遥清点点头,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没事的,再者说,他们如今落魄,应该也不愿意过多人看见。”
    朱耀紫虽然有些不放心,但到底还是没拦着,只又塞了些银子给守卫,让他们好生看顾着齐遥清,这才站在原地等他出来。
    阴森森的大牢里没有亮光,到处都充斥着腐败与发霉的气味,并不好闻。齐遥清跟着守卫绕过两个弯,终于看见了不远处牢门里坐着的,那个熟悉的人。
    是齐萧肃。
    因为齐萧肃是曾经声名显赫的盛国公,又是男子,自然没有与赵氏那些女眷关在一起。而齐遥清那几个庶出的弟弟和齐皓远一起被关在齐萧肃的隔壁,一见到齐遥清来,立刻连滚带爬的跑到铁门前,嘴里一边含糊不清的喊着一边伸手想要抓齐遥清的衣摆。
    “二……二哥,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他们的喊声此起彼伏,原先的富贵公子模样全然不再,如今要多落魄有多落魄。
    齐遥清望了他们一眼,脚步顿了顿,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中途折了个弯走过去,不折痕迹的解下自己腰间的钱袋,塞进那个披头散发的弟弟手里。
    他如今也是戴罪之身,能帮他们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这边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正闭眼盘坐的齐萧肃,他缓缓睁开眼,当看见与他只有一扇牢门之隔的齐遥清时,瞳孔明显缩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会毫发无损的站在他面前。
    “王妃,这里关的都是重刑犯,按照规矩是不该给您进来探望的,不过……呵呵,您既然来了,哥儿几个也不拦您,只是您不能进去,还望您宽恕则个,有什么话就隔着铁门说吧。”
    齐遥清知道这些守卫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此刻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感激的冲他点点头,道:“有劳了,多谢。”
    守卫离开,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隔着一扇铁门的齐遥清和齐萧肃,还有隔壁一直在哭闹的几个庶子。
    “父亲。”
    两人沉默的对望了许久,最终还是齐遥清先开的口。
    “嗯,你来了。”
    齐萧肃闷闷的哼了一声,将眼睛偏向了地面,表情有些僵硬。
    齐遥清静静望着老父,只觉得他数月之间竟是苍老得几乎认不出来了。齐萧肃两鬓斑白,面色蜡黄,上头布满深深浅浅的褶子,再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国公爷。
    齐遥清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父亲,儿子听说,圣上下旨,待来年春便要将你们流放边疆。父亲,是这样么?”
    “……嗯。”齐萧肃简单的一个字,但终究压抑不住其中的颤音,流露出他此刻内心所想。
    齐遥清点点头,沉默片刻后,轻声道:“抱歉,父亲,这事……儿子没法帮你们。”
    他如今自身难保,能留的一条命都是不易,又岂会还有余力再替齐萧肃他们做打算?只是毕竟是生他养他的父亲,齐遥清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彻底放任他们不闻不问。
    “不过父亲,儿子有跟王爷提过,他应该事先安排了些人手,你们去了边疆自然不会有京都的日子这般好过,但多少……应该还能过得下去。”
    他再了解自己这些家人不过,赵氏入门晚,当她嫁给齐萧肃的时候他都已经在京都站稳脚跟了。而柯氏那些妾室更是后来才纳进门的,都没吃过什么苦,所以连带着她们的子女也都一个个养的精贵,吃不得一点苦。此去边疆路迢迢,只怕他们还没到目的地就会一个个坚持不下去了。
    齐萧肃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齐遥清会拜托魏延曦关照他们一些。他自认为并未善待过他这个次子,哪怕他曾是他唯一的正统嫡子。
    思绪不由自主的飘回过去,齐遥清他生母温氏还在的时候,那时夫妻和睦、琴瑟和鸣,温氏一直是个温婉性子,贤惠和善,终日相夫教子,虽然日子过的清淡了些,倒也其乐融融。
    只是因为自己日益膨胀的野心,纳了那些女人进后院,虽然体会到了别样的风情,却到底找不回从前那种温馨美满的日子了。
    人老了就总是喜欢回忆过去,尤其现在齐萧肃身为阶下囚,尊严地位通通不复,就更是忍不住唏嘘感叹,自己当年的意气用事,毁了原本应该美满、安逸的一生。
    看出他的质疑,齐遥清无奈苦笑,果然在他父亲眼中,自己这个当儿子的就只有恨他的份么。
    “父亲不必觉得奇怪,我也是齐家子,是您的亲儿子,齐家有难,我自然不会不管不顾。只是如今我自身难保,也只能为你们做这么多了。”
    “雍王……待你如何?”顿了顿,齐萧肃忽然抬脸问他。
    齐遥清一愣,不知他问这个是何意,不过没多思考他还是点了点头,“王爷待我很好,我先前被拘于天牢,就是王爷不眠不休赶回京都,救我脱困的。”
    说到魏延曦,齐遥清的表情都柔和了许多,眼中慢慢的是信任和眷恋,落在齐萧肃眼里,竟是让他松了口气。
    “好,那就好。”他深深吐了口浊气,叹道:“我齐家一夕之间彻底败落,牵连到你,为父着实不忍。如今幸得王爷回护,你此生应当无恙。”
    说到这里,他露出自嘲一笑,忽然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牢顶,道:“就当是你已故的母亲在天有灵吧,呵,可笑,可笑,没想到你那惨死冷宫的姐姐当初倒真替你选了门对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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