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气就娇气吧,大不了天天哄着。”何然想得挺开,“虽然总是爱发脾气,但是毕竟也是一个小少爷嘛,忍一时身家亿万,值!”
戚林间的神色寡淡,眼角眉梢全是不上心的漠然,“太麻烦。”
何然用手肘撞了撞戚林间,“麻烦你还跟他在一起?”
戚林间向来不喜欢别人的碰触,何然的举动让他不悦地蹙起了眉,戚林间冷冷地扫去一眼,半晌才为冷淡地开口道:“打发时间而已。”
说着,他抬起眸望向长街的尽头,漫不经心地说:“从小就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小少爷,永远也长不大,天真得过分,我只是陪他玩一玩过家家的小游戏罢了,至少……我不会有耐心陪他玩得太久。”
何然笑嘻嘻地评价:“老大你真是个爱情骗子。”
场景在瞬间转换,时间又回到了那天他们重返校园,坐在湖边的那一刻。戚林间剥开一颗草莓味的水果硬糖,喂进了鹤岁的嘴巴里,他眸色深深地望着鹤岁说:“你是草莓味的就够了。”
他眼中的深情与方才的冷淡让鹤岁有点没反应过来,鹤岁下意识地咬住了戚林间的手指,戚林间对此却没有什么反应,他沉声说:“你尝起来很甜。”
鹤岁眨了眨眼睛,他努力地回想着自己那天说了些什么,“你要是再欺负我的话,我就让我哥来揍你。”
鹤岁听见戚林间说:“你喜欢。”
无论是戚林间的言行举止,还是他的眼神与语气,都与那天下午一模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区别。鹤岁磕磕绊绊地给予他回应,直到戚林间的光脑响了一下,戚林间说:“我要去一趟……”
玩得还有点开心的鹤岁立马睁圆了水汪汪的眼瞳,他抬起白生生的小手一把捂住戚林间的唇,撅着嘴巴说:“我不听!”
戚林间的嗓音在鹤岁的手心里模糊,通过连接着的屏幕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王尔牧紧皱眉头,他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信息而戾气更盛,王尔牧说:“调整强度,再来一遍。”
模拟场景一遍又一遍地重新来过,戚林间从最开始只是说鹤岁的坏话,到后来他俯下身与别人耳语,亲昵得不得了,即使系统对鹤岁交待过——这是模拟程序,所有模拟出来的场景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你千万不要当真。
道理鹤岁都懂,可他还是从扁嘴到撅嘴巴,再到嘴巴撅得都可以挂油壶了,只想冲过去揍人。就算是假的戚林间,鹤岁也不乐意看到他跟别人这么亲昵。
于是鹤岁再度抬起手捂住戚林间的唇,这回他实在忍不住咕哝着抱怨:“讨厌你。”
……讨厌你。
讨厌你。
不过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讨厌你”,却无端地在鹤岁的脑海里带出了许多遍回音。一声又一声,那是带着哭腔的抽噎,也是泣不成声的呜咽,鹤岁听见那道声音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讨厌你,声音的主人显然在哭,始终在哭,可是记忆里有一只手却一遍又一遍地抬起来,而讨厌你的后一句是:“不许说。”
鹤岁认得出那是自己的声音。
遗落三年的记忆在这一刻如同潮水向他席卷而来,过去那么多年的空白终于被逐一填满。那时候的鹤岁没有系统,向父母与哥哥撒娇,不讲道理地缠着戚林间要抱要亲就是他的全部,没有人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没有人可以告诉他虚拟场景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谎言重复一千遍就可以成为真理,而三年前的鹤岁则一遍又一遍地听着戚林间说自己太娇气,不过用来打发时间的小公子而已,他终于信以为真。
鹤岁不知道为什么前几天还在要自己等他回来的戚林间会和自己翻脸,也不知道戚林间为什么会说自己的坏话,他看着俯下身与别人举止亲昵的戚林间,一颗又一颗滚圆的泪珠啪嗒啪嗒地往下落,鹤岁用手背蹭掉眼泪,再难过也哭着捂住了戚林间的唇,“讨厌你。”
他抽泣着说:“不许说。
过去回忆终结于此,千百遍的模拟运行让鹤岁有点体力不支,他的意识也跟着逐渐模糊起来,没有什么耐心的系统干脆对他动了一点手脚,它让鹤岁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鹤岁做了一个梦——一个或许并不能称得上是梦的梦,因为一切都曾经发生过。那是他被人从王尔牧的手中救出去,已经在家里休养了一段时间以后的事情了。
他就乖乖地坐在床上,鹤母喂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乖得不像样子。蛋糕的果酱不小心沾在了嘴边,鹤母起身出去给他找抽纸,只是鹤母才将门打开,站在外面的戚林间没有来得及避让,就被鹤岁看了个正着。
分不清虚拟与现实的鹤岁开始哭,他捂住耳朵不停地哭,扑簌簌的眼泪把薄被打湿,鹤岁几乎哭成了一个泪人。他抽抽噎噎地说:“讨厌你。”
鹤岁不能听见戚林间开口说话,他甚至不能见到戚林间,鹤母只得把门再度合上,她抱住鹤岁心疼地说:“我让他走,我让他走,岁岁别哭,别哭了。”
鹤母说着,自己也哭了起来,她把鹤岁抱得紧紧的,低喃道:“岁岁,我们把他忘掉好不好?把他忘记了,你就不会再害怕了。”
向来都是优雅而精致的鹤母哭花了她的妆容,鹤岁把脸埋进鹤母的脖颈里,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他揉了揉眼睛,抽泣着说:“我不要记得他了。”
……
再次醒过来,鹤岁已经不在王尔牧的飞行器里面了。
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隔断了肆无忌惮的风流光影,鹤岁还没有完全从梦中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的自己那边回过神来。他把自己裹成一个蚕宝宝,在床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最后一没留神就骨碌碌地摔到了地上。
“痛。”
鹤岁撅着嘴巴痛呼,他揉了揉被撞到的额头,捂着伤处从地上慢吞吞地爬起来,然后一路拖着披在身上薄被蹭到门口,鹤岁把房门开出一条小缝,偷偷摸摸地往外瞄。
戚林间既然不在卧室里守着自己,那么就应该待在这里等自己醒过来的。
鹤岁到处乱瞟了几眼,可是他怎么也找不到戚林间,一张小脸都垮了下来。鹤岁终于忍不住探出一颗小脑袋再张望几下,结果他才偏过头,就望进了一对黑沉沉的眼眸里。
是戚林间。
这个人故意躲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害得鹤岁都不可以捂着脸呜呜呜地装哭,再来吓唬他一回了。鹤岁的鬼点子没能得逞,他鼓起两腮不讲道理地指责道:“你耍赖。我都没有躲起来,你也不可以躲起来。”
戚林间垂下眼眸,他没有向鹤岁解释什么,只是深深地看着鹤岁。他看着鹤岁眉眼间的鲜活与生机,看着鹤岁黑白分明的瞳眸里的天真与纯粹,这是他甘愿捧在手心里疼爱的人。
沉默了许久,戚林间终于开口唤道:“岁岁。”
鹤岁抬起眼茫然地问他:“怎么了?”
戚林间伸手把面前的人拥入怀里,他生性冷淡,世家子弟与生俱来的矜贵让他向来将姿态放得极高,仿佛万事万物都不值得入眼,低微得如同尘埃一样。
而怀抱着鹤岁,即使戚林间耐心地等待过三年,他也还有许多个三年可以用来等待,但是他却不由自主地一再收紧力道,不想让怀里的人逃开。
想到这里,戚林间的眼帘半阖,那对深黑的眼瞳里沾满怜爱与不舍,他嗓音沉沉地开口道:“不要忘记我。”
鹤岁睁圆了眼睛,他歪着脑袋不解地问戚林间:“为什么要忘记你?”才把话说完,鹤岁就想起了什么,秀气的眉心都被他拧出了一个小八字,鹤岁跺着脚说:“是不是我哥趁我没有醒过来,用5%的股份诱惑你跟我分手?”
“我不同意!”
鹤岁不太高兴地揪住戚林间的衣摆,他一生气就开始口不择言:“你都睡过我好多回了,我要是可以生小孩儿,早就给你生出来一窝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
鹤岁跟个小炮仗一样,噼里啪啦就炸开了,他倒是气得小脸通红,戚林间闻言却低笑了几声,“鹤家最值钱的只有你这个大宝贝,我只要你这个大宝贝。”
听见他这样说,鹤岁的脸上还是红扑扑的一片,但是这回就不是被气的了,是戚林间被哄的。鹤岁拿那对黑白分明地眼睛瞟了一眼戚林间,他被哄得心满意足了就哼哼唧唧地说:“我是鹤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