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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话……要算话。”罗宜宁喃喃着说。
    “自然算话。”他回头对丫头道:“还不快把药端上来!”
    京城中,罗慎远在书房里,顾景明还在跟他密谈:“你找的那个仙师皇上当真喜欢……宣我进宫数次跟他讨论道法,如今他开始给皇上讲扶佔之事,差不多可以开始准备了。倒是我看汪远那老头,似乎不完全信你。”
    “他谁都不信,不过只要清流党一天不倒,他就会助我一臂之力。”罗慎远手里拿着本折子说。
    顾景明看他拿在手里的折子,啧了一声:“如今清流党骂你骂成这样,你就没关系?我听着都气!”
    “有什么好气的。”罗慎远把折子扔到一边,“我的确见死不救,背叛师门。又与汪远搅合在一起。骂吧,反正他们除了骂之外也没有别的本事了。”
    顾景明有点无言:“我怎么觉得你今日有些暴躁,白天那位司庾郎中不过犯了小错,叫你毫不留情地骂了一通,人家差点跟你求饶了。”
    罗慎远抬起头,他缓缓道:“是吗,我没觉得。”
    他还得快点把表妹找回来才行,顾景明突然想到。
    “明日我要去一趟大国寺。”罗慎远说,“去敬两柱香,你不用过来了。”
    顾景明惊讶:“你开始信佛了,我怎么不知道?”
    罗慎远沉默地笑了笑,他随后说:“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信的。”
    无处可求,无能为力的时候。只能求于佛了。
    “那我先回去了。”顾景明抱怨说,“总是半夜来跟你见面,我夫人都疑心我养外室了!”他才成亲不久。
    他开门走出去,罗慎远才回正房准备睡觉了。靠着床上,把她惯用的锦被放在旁边。锦被上已经没有她的气味了,但他还是要看着,才能睡得着。
    而金陵城里,府内到天亮,才终于得了好消息。
    不知是不是陆嘉学的话起了作用,情况有所好转。
    “侯爷,宫口开了!”稳婆激动道,忙让人把宜宁的腿分得更开些。她伸手去助。
    陆嘉学退回了屏风外,已经陪了一夜了,脸色难看得可以:“你协助就是了,不必跟我说!”
    稳婆连忙躬身看:“给夫人喂口参汤,看着孩子的头了!”
    罗宜宁痛得什么都顾及不了,她浑身的汗,发抖喘气。生个孩子如何这么艰难!她紧紧地抓着被褥,好像又感觉到那个人坐在床沿,伸手环抱着她。有他在就是最安心的,什么都不用担忧。她紧紧地闭上眼睛。
    喝了汤之后似乎是有了些力气,她其实什么都想不了,猛地一咬牙!
    突然,她的体内一松,屋子里的人都发出了惊奇喜悦的声音,她却好久没有反应过来。
    “男孩,是个男孩!”有人说,“孩子怎的不哭?”
    婆子就上前来啪啪拍打了两下屁股。
    宜宁听到屋内响起了一声孩子的哭声,哭得像猫叫一样。在这周围乱糟糟的声音里,这哭声却显得格外的清晰,好多人惊奇地围上去看。是宜宁躺在罗汉床上喘气,她想看看孩子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她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
    那肉团子被早准备好的棉布擦了擦,裹在了薄薄的小被里,先送到了陆嘉学手里。
    陆嘉学接过那个软得不像话的小团子时,感觉很奇怪。孩子的小脸只有拳头大,皮肤红彤彤的,五官小小的皱成一团。软嫩的嘴唇轻轻蠕动着。好像因为不满,小眉头皱着立刻就要哭了一样。稳婆立刻指导他:“侯爷,您要托着他的头,他还小……”
    婴儿只有只手臂这么长,陆嘉学抱得不太适应,拿刀剑的手抱不住个软趴趴的孩子。
    他干脆把它放到了宜宁的枕侧,伸手摸了摸宜宁的脸蛋:“宜宁,你看看你的孩子吧。”
    宜宁侧头就看到了他在小被里轻轻扭动,他终于不高兴了,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她想把它搂进怀里,但是身上已经没有力气了。小团子这么小,他刚出生,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他才好。
    雪枝说:“夫人,把孩子给乳娘吧,还要给他洗澡喂奶呢。”
    宜宁太瘦,稳妥起见还是从乡下的田庄里选了两个白净丰腴、产期与宜宁相差不远的乳娘来。雪枝把啼哭不止的孩子从宜宁怀里抱起来,给了乳娘。宜宁的确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宜宁望着乳娘的背影,孩子就这么被抱走了……
    她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陆嘉学似乎觉得也跟着她走了遍般。这下屋里静了些,他看她不舍,才低声在她耳边说:“好好睡吧,有我在呢。等你起来的时候,我保证他在你身边,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柔和,宜宁疲惫地点点头。她感觉自己被人抱起,然后渐渐地睡着了。
    等她终于醒来的时候,已经洗干净了放在舒适的床上。天这才亮了,半挑开的隔扇透进太阳光,看得出来外面的天气一定很好。屋内的丫头走路都轻手轻脚的,却有压不住的喜气。
    雪枝半蹲在她床边,正在轻声地逗旁边一个布包裹的小团子。
    看到她醒了,雪枝欣喜地把孩子抱起来:“夫人,小少爷喝了奶,眼下送过来了。您饿不饿?侯爷吩咐炖了乳鸽汤,您饿了就可以吃。”
    生产消耗的力气多,宜宁确是也饿了,她点了点头:“送进来吧。”
    煲好的汤热腾腾的送进来,切了火腿片一起炖,格外的鲜香。她吃了一大半,才去看孩子,他已经睡着了,靠着小被,可能是刚吃了奶的缘故,身上一股香喷喷软软的奶香味。
    宜宁不好把他叫醒,看他露出拳头大的一张小脸,五官还都小小的,看不出哪里像谁。她低头轻轻地亲了亲他的侧脸,他的脸好软。
    他就被吵醒了,幼嫩的小嘴一动,眉头皱起又要哭起来。宜宁愣了愣,这就被吵醒了?才把他的小被拆开搂进怀里哄。可能是母亲的怀里舒服些,他靠着母亲软和的身子,又沉沉地睡了。小手就蜷在她胸前,宜宁拿指头挑着他的小手看,那拳头也只有个核桃大,看得人心里软软的。
    雪枝静静地看着她,觉得小姐好像得了个小玩具一样,特别喜欢。
    “她们怎的这么高兴?”罗宜宁问,她指的是外面那些丫头。
    “侯爷每人赏赐五十两,高兴得跟过年一样。”雪枝笑着跟她说。“两个大丫头在给小少爷做小袜子呢。”
    罗宜宁发现手腕上多了串黑沉沉的佛珠。
    这是陆嘉学的珠子。
    正好陆嘉学这时候来了,还以为罗宜宁在睡,就从外面进来了。猛地和她的目光直接对上。
    陆嘉学走到她身侧坐下,看着趴在母亲怀里的小团子沉吟片刻说:“你醒着正好,厨房已经煎好药了,你趁热喝没这么苦。”
    宜宁抬头看他。
    他挑眉:“怎么,你不想喝药?”
    罗宜宁说:“你说过我要是活下来,你就送我回去的。”
    “我不记得,我说过吗?”陆嘉学轻描淡写。
    宜宁早猜到了他会耍赖,听到的时候还是生气。她现在身体弱坐不起来,小团子又趴在她身上,不然真想打他!
    罗宜宁直看着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她把自己的手腕抬起来,摘下手上的珠子还给他:“你的珠子。”
    罗宜宁隐约记得,是她生产不易的时候,陆嘉学缠在她手上的。当然她也很感激,陆嘉学这个举动毕竟是善意的。
    “既然是我送你的,那就留在身边。”陆嘉学说,把珠子重新缠着她的手腕上,“我明日就要即刻赶赴大同,瓦刺部攻打到了雁门关外,魏凌顶不住了。皇上通过密线给我下了急诏,要领兵八万反击瓦刺部,否则你父亲怕还有性命之危。”
    雁门关是个多重要的兵家必争之地,罗宜宁很清楚。她听了立刻把珠子从手上拨下来:“那就更应该还你了。”
    陆嘉学不容置疑地缓缓按住了她的手,他看着她道:“你听我说罗宜宁,只要你无事,我就肯定会活着回来的。”
    罗宜宁微微一怔,当年他跟着陆嘉然去打仗的时候,说过类似的话。
    “我就是当逃兵也会回来的,你不要哭。我肯定不会死的。”
    陆嘉学继续说:“我不在金陵的时候,你可以跟邻里的府同知太太,乡绅太太聚会。你也别想耍什么花招,凡事顾及孩子三分,我不想说什么威胁的话……但你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会叫人来看住你,你有什么事跟他说就行。等你过了月子,我再派人接你来忻州,那处很安全。”
    罗宜宁明白,这府里上下全是他的亲兵,暗哨,护卫。他就算走也会把人留下来看住她。她稍有异动,如想尽办法向外传信了,他可能不会顾及她孩子的性命,直接下手。这太方便不过。
    靠着她的软团子睡得正香,宜宁沉默了片刻。
    忻州就在大同府旁,那总归离京城要近一些。
    第180章
    陆嘉学第二日就带人离开了金陵。他可能早有准备,次日府上就来了个断事官叶严。
    断事官是五军都督府里的文官,罗宜宁在宁远侯府见过此人,是陆嘉学的心腹。
    叶严长得胖胖的,穿了件团花直裰,很和气。脾气也不错,一直都笑眯眯的。见她的时候隔着屏风,有什么要的吩咐他一声就行,宜宁惯常倒也没什么要找他的。
    坐月子的这一个月不能洗澡也不能吹了风,宜宁整日躺在床上。只能搂着小团子玩,小团子尚不足月正是软嫩的时候,吃饱了就躺在宜宁怀里睡着,一日大半的时间都是睡着的。她偶尔小憩醒来,便能感觉到一个温暖的小小身体靠在旁边,总要侧身亲一亲他的脸才好。
    雪枝在旁看着笑说:“小姐小的时候可没这么乖巧的,每夜要把夫人吵醒三四回,只要夫人哄,奶娘抱你都不肯。夫人虽嘴上说你是个赖她的,却无比怜爱你。每夜都亲自起来照顾……”
    宜宁听了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看雪枝。
    “您得给小少爷取个乳名才是,他听着,才知道您在唤他呢。”雪枝柔声说。
    宜宁也想着给他起个乳名,乳名是比较随意的,顺口好听就行。她捏了捏他香软的小拳头说:“叫你宝哥儿好了!”
    她从此便宝哥儿宝哥儿地唤他。
    幸好是找了乳娘的,宜宁的奶水并不足。有时候孩子半夜醒来,小脑袋在她胸前拱,可只能吃一些。宜宁只能叫乳娘抱他出去睡。
    抱出去之后她还是记挂着他哭不哭,仔细听着旁边东暖阁的动静,许久才睡。
    宜宁有时跟他玩他的小手小脚,叫他一声宝哥儿,他会偏头看,好像在看她是谁一样。
    到了满月的那天,宜宁终于能沐浴净头,抱着小被包裹的宝哥儿去后院里走走。宝哥儿好像觉得困了了一样,别头藏在小被里睡觉。
    宜宁在凉亭那里坐了会儿回去,第二天才发现她的金簪找不着了。叶严正在她这儿,听了就说:“夫人前日跟府同知太太游园,遗落在了凉亭的草丛里。我已经让人给夫人放回妆奁去了。”
    罗宜宁道:“叶严先生观察细微,我实在佩服。”
    叶严这个人的确厉害。
    “夫人过奖。”叶严笑眯眯地说,“能在侯爷身边做事的,都不是普通人,我也就这点拿得出手了。”
    宜宁握着那把失而复得的金簪慢慢思索,的确是她放在凉亭的,看看叶严的监视究竟能严密到什么地步,这人果然可怕。更何况孩子这么小,她如何能带着个幼儿奔波千里。不如到了忻州在想办法。
    也许,京城里的那些人都觉得她已经死了呢。一年多音讯全无。不知道罗慎远看到他的孩子会如何,一个小小小的罗三。性子也跟他有些相似。宜宁想到他若是能牵着自己的儿子,一大一小的,不知道有多好。
    *
    宜宁满月之后还未立刻动身,怕孩子受不住,足足等到了十月才动身,孩子已经三个月大了。
    护卫簇拥着马车浩浩荡荡地走在路上,旁有丫头婆子跟随。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行,同路的车看到了就会远远的避开。自金陵去忻州要过安徽、河南两省,从水路换马车,已有半月了,宜宁等人才到山西边境。
    宜宁倒还无所谓,只是怕宝哥儿会不舒服。幸好天气还不算冷。
    三个月大的宝哥儿被乳母抱在怀里,长得粉雕玉琢的。圆圆的眼睛像龙眼仁一样,跟着叶严转小脑袋,盯着他一颤一颤的小胡子瞧,完全被吸引了注意力。叶严总是乐呵呵的,宝哥儿喜欢看他的小胡子。
    宜宁把宝哥儿抱到自己怀里,准备带他去午睡。
    雪枝已经铺好了床,乳母给宝哥儿穿了件小红缂丝袄。他就在床上吮吸自己的指头,宜宁把拨浪鼓放他面前,宝哥儿就伸出小手拍得鼓啪啪地响,然后好奇地抬头看她。宜宁觉得他可爱极了,又亲他的脸。
    孩子三个月大,已经能认人了。总是粘着宜宁,要她抱才行。晚上都要乳母喂奶了才放回宜宁身边。有时候宜宁也喂他,他埋头下来就用小鼻子在她胸前蹭啊蹭,黏糊得很,靠着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等宜宁要起来的时候。就看到他靠着自己,头顶软软细茸茸的胎发,还有长长的睫毛,真秀气啊。
    马车途径五台县的时候,宜宁叫了停。五台县中的五台山为佛教圣山之首,她想给孩子求个平安符。
    叶严自然不会同意上山,他拱手说:“夫人若是想要,属下替您讨来就可。”
    宜宁半挑开帘子,淡淡道:“人家说心诚则灵,我未亲自去求,怎么能算得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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