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昼眠本来也看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只是看弟弟一脸不愿意,内心有几分担忧,频频看向御宿。这会儿听弟弟一声大喊,姜昼眠立马就朝云鼎宗门冲去,要从顾白棠手里抢人。却被旁边的几个弟子制止住,御宿也过来,意思是让姜昼眠不要插手。
眼看姜昼眠被御宿拉走,大哥是指望不上了,姜夙兴口不择言地喊道:“顾白棠,你就这般恨我,恨不得我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
两人这时已经进了云鼎宗门,内里云雾飘渺,外面的人看不得太清楚。顾白棠一把将他压在墙壁上,低声呵道:“你是怎么回事?不过是个虚拟幻境,你连这都去不得,要怎么留在西城?”
姜夙兴在他手下浑身发抖,眼泪扑朔朔直下,眼睛狠狠瞪着他,那眼神又是恨又是不甘,仿佛有千言万语,却都是催人泪下的伤心话。
被这眼神看的心中莫名一阵钝痛,顾白棠松开了压制他的手臂,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你要实在怕,闭上眼睛,我带你上去。今日是阅训,最后一关,不能放弃。”
“如果我跟你说我会死在上面,你今天也非逼着我上去吗?”
“不会的。我不是一直都在吗?大不了我陪你死。”
顾白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但是他眼看着姜夙兴哭,就根本没办法对他强硬要求起来。
有了顾白棠的这些话,姜夙兴心里已经安稳了不少,他就知道,顾白棠不可能对他全然放手不管。却依旧泪眼朦胧,望着顾白棠:“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你我二人指腹为婚,青梅竹马,我不管你今后会遇到谁,你都只能喜欢我一个……”
“胡闹!”顾白棠转身要走,怒气冲冲。还威胁起他来了?登封神台到底是谁的事情啊,简直笑话。
姜夙兴一把拽住他袖子,哭兮兮地喊:“白糖哥,人家千里迢迢来西城找你,你不怜惜我就算了,还这么对我。这三个月我都没找你麻烦,你这个时候走了,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嘛!”
要说这顾白棠毕竟才二十岁的年纪,平时因为执法外表正经严厉,内心却是单纯善良的紧。他哪里是姜夙兴这个磨人精的对手,又被这一声白糖哥叫的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看着姜夙兴怕成这个样子,心里不忍,便说:“你好好的别闹,我们速去速回。”
姜夙兴看了一眼那云雾飘渺如魔似幻的封神台,擦了擦眼泪,老实地拉着顾白棠的手臂跟在后面。倒不是他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撒娇磨人,实在是他真的怕的要死。
即便是走上去了,知道是假的,姜夙兴也依旧心里发抖。脚下踩着微微震颤的台阶,耳边全是风声呼啸,越往高走,越是感觉到呼吸不畅,气压极强。
“白……白糖哥……我不行了……”姜夙兴扯着顾白棠的袖子,趴在台阶上,眼皮往上翻,眼看着嘴里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也是到了极限了。
顾白棠也渐渐感觉到上行越发艰难,他如今金丹前期的修为,还不足以上封神台。他一直想找机会试试自己能走多远,平时这封神台又不是那么容易开的,今天好不容易得这个机会进来了,他不想轻易放弃。
“我看明正师叔不是给了你一颗红珊瑚吗?你将它含在嘴里,说不定能好受些。”说着顾白棠扶着姜夙兴,从他衣领口里摸出那颗红色的珠子,掰开姜夙兴的嘴巴喂进去。
红珊瑚不愧为修行宝物,甫一入口,姜夙兴便感觉到一股轻灵之气从口唇内之入肺腑。他深深洗了一口气,顿觉这封神台上的戾气都被红珊瑚净化了不少,显得空气宜人许多。
但一抬头仰望,顿时哀叹:“咱们别想了,这走了连十分之一都不到,今天晚上也上不去的。”
“你怎么知道?”顾白棠忽然问道。
姜夙兴一顿,“啥?”
顾白棠盯着他,“你怎么知道走了不到十分之一?”
第12章 幻象,幻想
封神台一直是修真界流传的一处非常神秘的境地,据说能够从修真界通往灵界的一条捷径,若能登上,直接省了至少五千年的修炼。但许多人终其一生也难见封神台一面,更别说登上封神台。是以虽然有不少元婴修为以上的修士声称曾见过封神台,但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那仅仅只是一个传说。
姜夙兴原先也是不信这个传说的,直到他在一个因缘巧合之下,亲自见到了封神台。那时的姜夙兴修为不过刚刚金丹中期,他做了一系列的准备,调查资料、拜访高人,想要确保万无一失,谁知最后一失万无。
师父明正曾多次写信劝告他,以他的资历修为,不足以登封神台。可是姜夙兴那时为了那平头海的里海蟒妖,也因为前世一心一意扬名立万,早已被这一切冲昏了头脑。
当他被封神台下冲天而起的地狱火焰烧成灰烬的时候,他先是不敢相信、接着再是怀疑、害怕、最后接受。他当时其实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去登封神台的,真的死了时,心里却是百般不甘。
不怨天,不怨地,不怨旁人,只怨自己。怨自己醉心名利、走火入魔、妄图以捷径取胜;怨自己辜负佳人、不懂珍惜、错失眼前人。
耳边充斥着火山喷发、狂风呼啸的声音。被这声音惊醒,纵眼一看,脚下早已是乌云密布,火焰缭绕,飞沙走砾——
他们已经走到封神台的中间。姜夙兴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只凭着最后残存的意识,让双眼聚焦在前方人白色的背脊上。
“差不多了,在往上走,就是七重天了。那里还不再准许范围,尚且不能踏足。”顾白棠转过身来说道,“我们回去吧。”
姜夙兴点了点头,转身时脚下一软,一个趔趄往下栽去——
“姜夙兴!”
眼看着他栽下封神台,顾白棠只来得及大喊了一声,整个人已经先飞奔下去。混乱中他扯着了一截衣袖,便拼尽全力抓住那人的手臂,将他整个人环绕进怀里。只知道护着姜夙兴的脑袋和身子,就顾不得自己这边。头颅吭吭吭砸在石阶上一路滚下去,顾白棠被砸的天旋地转,脑袋发蒙,竟砸出天外幻象来。
我不想成仙,男儿志在四方,怎能立志于此玄学。眼下中原混战,群雄逐鹿,正是大展抱负的好时机!
呵,可惜啊,我是姜家的家主,是玉鼎宫的大弟子。哎,成日里都要在这飞禽绝迹的千柱峰上修炼修炼修炼……
诶你说这种长年累月的修炼真的能成仙吗?你看浣纱河里的那些弟子,都是自小被送到西城学习修仙的,可是学到二三十岁,连个筑基期都破不了。一晃眼又四五十岁、五六十岁,虽然西城可以为他们养老,可是人活一世,大好年华,都被浪费在了虚无缥缈的修仙上,想想都觉得憋屈可笑!
你若是去雪栾,就去吧。我打算过两年就回玉屏去了,把我们家学堂开起来。嘻嘻,我在玉屏做个土皇帝,娶个媳妇,生一群娃娃,享受人间好时光!说不定等你出关回来,我都是个老头子了!那时你肯定认不得我!
天地变色混沌中,有一个清脆的少年一直在顾白棠的脑海里说话。不知为何,顾白棠只觉得心里一阵阵钝痛,无法呼吸。他感觉有一股沉闷之气在内心里汹涌,不甘、愤怒、伤心、绝望,这股气在他头脑里上蹿下跳,憋的他几乎要窒息而亡、爆裂而死。
可是眼前却出现一张嬉笑言言的脸,脸颊上两道淡淡的酒窝,一双眼睛笑起来时会说话,让人即便是有满腔怒火,也不忍心朝他发泄。那人张嘴喊了一声白棠哥,一向骄纵狂妄的小脸上又仿佛出现了几分撒娇和哀怨:你出关来,肯定依旧是一个年轻俊朗的帅小伙,我到那时必定是年老色衰、满脸褶子,你要是认不得我怎么办啊?
顾白棠只觉心中的无边涩痛都在这一声白棠哥里化作了漫天的无奈和宠溺,他控制着自己抬起来想要轻抚那人头发的手,最后却只敢落到那人的肩膀上,为他拂去一朵淡雅的梨花。
他听到自己苦涩的声音,又带着几分笑意,若到那时我未认出你,你便大喊我一声,我就知道你是……
你是……你是谁?顾白棠记不得了,脑子里的那些幻象像来时那般突兀,消失的也很快。
身边似乎有很多人,有人在轻轻拍打他的面颊,有人在探他的呼吸,有人将他抬起来,抬到空气流通的地方。
周围似乎有很多人,有些乱。他听到执法宫霍师伯的怒吼声,说什么到底是谁出的鬼主意让登封神台的,封神台根本还没有完全建成,不能乱上,更何况还是修为几乎为零的新人弟子。
又听到明正掌教在解释:“这事我疏忽大意了,没有提前去做调查。这事不要追究其他人了,是我的责任。快把人送去司务院,检查一下。”
师父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但是顾白棠能感觉到,师父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为他输送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