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嘲笑他:“两个老头子而已,有那么可怕吗,倒不见你想我,一坐在那儿,注意力全被两只老狐狸给抓去了。”
这话一开始还好,说到后来却偏了方向,空气中浓浓的一股醋味蔓延开来,险些酸得苏怀瑾打个喷嚏。
他无奈地笑了笑,安抚地轻轻在对方脸上给了一个吻:“你吃哪门子的飞醋?还没跟你算城门口的账,表现出那么一副样子给谁看啊,还嫌我现在不够树大招风?”
周清得意地一把将他搂到怀里紧紧抱着,舒坦地呼出一口气:“树大招风怎么了,你要是长成整片森林最高的那棵树,再大的风也不能拿你怎样。”
“我就是故意的,”他笑嘻嘻地在苏怀瑾下巴上亲了一口,然后没忍住又亲了一口,“我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咱们两个的关系有多好,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在背后对你耍什么小心思,那就像对我不敬、要谋害我一样。”
“可真是个昏君,”苏怀瑾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微微挣动了一下,“你先放开,我得赶紧出宫了,刚回来事情不少,今天晚上还有得闹,我得在那之前把该安排的全都安排下去,乖,晚上再来陪你。”
“……”周清不舍地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你才刚坐了还没一炷香……”
“哪儿有一炷香的空闲,”苏怀瑾摇摇头,“不少人都是今天下午必须去拜访的,别的不说,安王宁王两位这些年虽然被你削弱得不复当初,但好歹是‘老朋友’,不闻不问的总不太好。”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漂亮的深黑色眼睛里闪过一丝寒意:“有些账,总得我自己去算,况且,如今时候到了,苏若瑜那边,恐怕也安分不了多久了。”
周清冷哼一声,显然对这个小舅子一丁点儿好感都欠奉,随即有些担心地拍了拍苏怀瑾的肩膀:“不管怎么说,你一切小心——可别忘了你现在没有那一身武艺,危险的事情,一定要我在场的时候才能做。”
“行了吧,”苏怀瑾莞尔一笑,“不过是出去串个门儿,哪儿来什么危险的事情了。”
第128章 回到最初(24)
苏怀瑾并不是怀着盲目的自信心, 他确实相信自己不可能碰到什么危险, 毕竟不管是他,还是周清, 都已经今非昔比了。
三年之前,他们还在韬光养晦、积累原始资本的阶段,一个是还没有完全亲政、被多方掣肘的少年君王, 另一个是在京城里名声不佳、靠上代荫庇才得以荣华富贵的无能纨绔,说白了不过是两个半大的孩子,就算胸中大有沟壑,在已经被别人扎得根深蒂固的朝堂上也难有什么作为。
甚至, 那时候宁王都可以出动京畿卫队大张旗鼓地对付他, 针对他们的刺杀也是层出不穷, 就算有永宁护着, 皇帝那里也手握着先皇留下来的暗卫组织可供驱遣,但到底是束手束脚,从整体上来说处于弱势的位置。
而现在就不同了,虽不过是区区三年, 但两人的名声权势早已都不能与那时同日而语。
现在的他们,一个英明神武、手掌大权,一个战无不胜、名望滔天,一君一臣配合默契无间,反过来把一众老臣耍得团团转。
在这样的情况下,当年气焰十分嚣张的宁王早已经偃旗息鼓,就连老谋深算的安王也暂时蛰伏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他肚子里到底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但至少短时间内不用再担心他出来兴风作浪了。
苏怀瑾上两位王爷府上分别溜了一圈,面对着两张恨不得将他吃下去却仍然得摆出一副欢迎模样的脸,心里别提有多爽了。
出乎意料的,再面对安王的时候,他并没有自己原先想象中的那种恨不得扑上去跟他同归于尽的想法——也许是这么长久的时间过去,如今对方也没有能力再对自己造成多少威胁,甚至被他所害的人也都过上了各自的幸福生活,因此当时那太过浓烈的恨已经变得很淡了,若不是不经意间再次看到那阴狠的算计眼神,他甚至很难将面前这个温良恭俭的男人同记忆中那个毁了他一生的罪魁祸首联系起来。
是了——他是惯善于伪装的,前世的时候,自己不就是被他表面上温文尔雅的伪装给欺骗了,才会对这么一个伪君子推心置腹,以至于最后被他陷害到完全不知所措的万丈深渊的地步,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吗?
而且……
苏怀瑾借喝茶掩饰了一下自己几乎快要绷不住的笑脸,心里一阵恶心。
这个人,居然又用那种倾慕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早就能够想到,前世的周澜打着一心帮助苏若瑜的幌子,可在他身边那么长时间,尽心尽力地扮演着一个深情无悔的情种,根本不可能对他这个人本身无动于衷。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在最后的时候,他才会那样急切地想干掉自己以除去弱点,又会对苏若瑜对自己微妙的态度而惊怒万分的吧?
苏怀瑾这个人从来都不会骄傲自大,但同样的,他也绝不会妄自菲薄,他非常清楚自己的魅力,要说周澜能丝毫不带有真正情感地欺骗前世的他那么久,那他传扬天下的名声也就是个笑话了。
安王看似深情,但他所爱的人,从来都只有他自己而已。
他最后之所以选择了苏若瑜而不是自己,一来有先遇到的是那个人的原因,而最重要的却是,只有苏若瑜能够带给他需要的利益——苏怀瑾一向以来在他面前表现的纯臣形象过于根深蒂固,以至于对方根本不敢对他的忠臣方面做出任何试探,再说他是由全然保皇党的永宁大长公主抚养长大的,想来也不可能为了什么一己私利而帮助一个谋反的王爷,推翻他倾心维护了二十多年的皇室正统。
这除了说明周澜这人本性凉薄之外,也无疑能够证明他所喜欢苏若瑜的,不过是那一张与苏怀瑾一般无二的面孔。
苏怀瑾对这些看得再透彻不过,但知道是一回事,面对又是另外一回事,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对面男人恶心的真实面目,再让他坐在这里,努力地无视着那些被隐藏得很好、却终究还是存在于眼底的丑恶欲|望与贪婪,甚至装作谦恭温良的样子与对方谈笑风生,实在是……
“苏大人这是怎么了?”周澜一脸关心的表情,作势要关切地起身往他这边走,“可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可要传唤御医?”
“不碍事不碍事,”苏怀瑾连忙摆摆手,吞下一口清茶润了润嗓子,强笑道,“只是一路上舟车劳顿,在下自小身体便不太康健,倒让殿下见笑了。”
周澜于是马上一脸的体谅与微嗔:“既然如此,还急着来小王这里做什么,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实在该先回府上去歇着才是,就算有什么话要说,也可以等陛下晚上的宴会嘛。”
苏怀瑾这时候已经摆正了心态,摇了摇头:“那又哪里能相同,宴会上人多口杂吵吵嚷嚷,在那里叙话,只怕唐突了王爷,怎比得上这样登门摆放呢。”
周澜但笑不语,也端起茶杯朝他遥遥一敬,似在平静的面容里藏了无数的话要说。
苏怀瑾很上道地顺着他的表情问道:“王爷……可是有什么话要嘱咐?”
“哪儿敢哪儿敢,”周澜失笑地摆摆手,“将军啊,可是今上面前大大的红人,外头都说,这荣宠一时无二,连本朝建立起后算都要少见呢,小王一届闲云野鹤,怎么敢在将军面前大放厥词?”
“王爷这般说可真是折煞在下了,”苏怀瑾连忙表现出恰到好处的谦恭,同时在神情里掺杂了一点儿隐隐的忧虑和阴郁,“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皇上如何做,我们当臣子的也只能受着,说句心里话,这荣宠……在下心里也不安定得厉害,未必是什么好事啊。”
周澜满意地一笑,显然是对他的“识趣”颇为欣赏。
接下来的话题,便能更加深入许多了。
安王当然也不是如此轻率的人,事实上,这个不过而立的王爷可比宁王那个老前辈还要老奸巨猾许多,苏怀瑾前世吃过他的苦头,深知这位为了实现自己的利益可以没下限到什么样的地步。
这些年,他和周清明里要对付着宁王隔三差五的捣乱,暗里却把更大的精力用在了对付安王身上,这场“貌合神离”的戏人前演了人后演,到如今,总算是快要把大鱼钓上钩了。
周澜毕竟是个王爷,还是先王选择的辅政人选,这么多年来即使小动作不断,表面上却一直勤勤恳恳,也挑不出什么太大的错处,甚至做得比宁王还要好,周清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直接一言堂地把一个堂堂王爷怎么样。
宁王还好对付些,被他们抓住了不少可用于治罪的小辫子,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便能将他的势力一把连根拔起,可安王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一时间还真不能用罗织罪名的方法来对付他。
这样也一来,便只能够等他自己犯错了。
或者“栽赃陷害”一类……总之,只要苏怀瑾能够混进他的阵营里,这个敌人基本上便可以说是任他们揉捏,再也翻不出天去。
两个人精在堂上各怀心思你来我往,谈兴正浓的时候,却又下人来报有故人来访。
周澜眉头一皱,呵斥道:“什么人竟会现在前来,你也是……跟了本王这许久一点规矩都不懂吗,本王正与苏大人交谈,哪里有时间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