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首抬臂,接过册立储君的诏书,然后站立起来,宣读诏书的宦官最后为因突发急症而缺席大典的圣上传达大赦天下的口谕,传颂坛上起了风,风声猎猎中传来众臣连成一片的声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
传颂坛四面环山,青山巍峨,云雾缭绕,一眼望去像是看到了这玄武朝上千年江山的缩影。
风吹起了新任储君玄衣广袖,衣袂翩翩,白玉珠旒晃动中露出一双如潭双目,浅淡的薄唇轻抿,玄衣纁裳包裹着挺拔的身材,长身玉立,实在是一副龙章凤姿的好相貌。
这一位储君在玄武朝历代储君之中可谓是身世坎坷,儿时便不受重视,犹如透明人,谁料差点被疯马踏死时得到隆宠加身的四皇子舍身相救,且不知为何对上了四皇子的眼,如同护着眼珠子一样一路护持着他长大,这之后他的命途便如同蛟龙出海、青云直上,直至此时被册立为太子。
本应该正是少年太子,春风如意的时候,此刻他的眉心却紧紧皱着,目光投向了主座旁空着的位置上。
待他回了殿中,便迫不及待地换了冕服,往那个熟悉之人所在的地方去了,原本在典礼上板的有模有样的脸一想到要见到那个人便全然放松了下来,眉眼流转时也露出一些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稚气,他推开了门,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却都没有找到那个人。
更没有出现脑海中琢磨了许久的画面——那人锦衣墨发,轮椅上静坐,在透窗棂而入的暖阳中微微侧头朝他望来,然后唇角绽开一抹笑,似是吐露着芬芳的模样,用清泠泠的声音唤他:“小山……”
他跑过,跑过小亭……跑过每一处那个人所可能出现的地方,但最终却只有失望。
他找不到那个人了。
一开始几近疯癫地晃过每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晃过每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后来渐渐的陷入了失去了一切的茫然。
一日,两日,三日……
哥哥不见了。
他只找到哥哥常坐的空轮椅,那上面早已冰冰凉凉,再没有那人的体温了。
就如同那时的他如坠万丈深渊,四周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像是在意识到自己找不到那人之后,就一瞬间失去了五感,可是却还能清晰的感受到刺骨的寒冷,将他所有的情感都冰冻起来。
他的皮囊仍旧完好,内里却已经腐烂。
每一吐息,都面临着崩溃的困境。
他双手死死的嵌在了轮椅扶手被他抠出来的木屑里,崩开的木屑深深卡在他的皮肉之中,却也不及他胸膛正中央那颗心脏万针穿过的痛楚,仰面嘶吼,然而已是痛到无声。
泪液在那张俊秀面容上纵横,漫漶双目之时似乎出现了那人轻抚他头的梦境,梦醒后又是空茫一片。
他的脸紧紧贴在了轮椅面上,冰冷很快从脸颊传到椅面上穿透了他的头颅。
你在哪里?哥哥……
哥哥……
*
仿佛听到了隔世的呼唤声,昏睡着的人眉梢微微动了动,不过很快又归为了沉寂。
……
“为什么不让我见殿下?”
凤月皱着眉看着面前牢牢挡住门口的两个羽林卫,那日殿下突然晕倒之后,被接走由太医医治,留在了宫中,但她一路跟着过来却被拦在了门外,当时情况紧急,心慌意乱,他怕出什么事也没有硬闯,直至今日他仍然被拦在了门外。
用的仍旧是“四殿下需要静养,圣上吩咐了不许人探望。”的理由。
“我要进去照顾殿下,殿下需要我的照顾。”
“请不要为难我们。”两人不为所动。
凤月看出没有商量的余地,虽然心下焦急万分,不知殿下的情况如何,但仍是装作被劝回的失落模样离去,心里想着从长计议,没有看到殿下,他是不会死心的。
于是当夜借着宫殿外的一棵树从墙上爬了进去,他进到殿中也没有想到会如此顺利,似乎看守殿门的只有那两人,并不是十分严密,凤月心中察觉到些许怪异。
这丝怪异之后不仅未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他发现殿内黑魆魆一片,越走越是暗,一点人气都没有的模样。
“殿下……”他试探着轻轻叫了一声,却如同一颗丢入深井中的小石子,连半点声响也听不到。
凤月点亮了火折子一照,空无一物,脸色难看至极。
正在此时窗外传来嘈杂声,伴着火光,殿门被推开了,一群身着靛青劲装的羽林卫一拥而入,凤月还来不及闪躲,便被人团团围住,若是此时还反应不过来自己是掉进了一个局里,那便说是傻子也不为过了。
“殿下不见了,定是此人将殿下藏走,然后再来毁尸灭迹!”
“快说!你将殿下藏去了哪里?”
凤月能说什么,他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想知道四殿下在哪里。
“将他交给大理寺,他们有的是法子让他开口!”
凤月被五花大绑的押走,脖子上还架了一把冰冰凉凉的刀,完全无法动弹。
对于自己的处境,他倒是没有什么在意的,反倒是殿下的安危像是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刀,随时可能会落下,他想到这里,垂下了焦急的眼眸。
殿下……到底在哪里?
*
温临毓是被冻醒的。
这种冷像是能渗到骨子里去一般,冷的他一双手都同身下那两条没有知觉的腿一样感觉了。
他挣扎着睁开了双眼,迷迷瞪瞪的,看清了周围之后微微瞪大了眼睛。
什么鬼?
一个巨大无比的笼子罩住了他,笼子还是由冰雕雕作的,玲珑剔透,精致无比,甚至还在几个夜明珠犹如白昼的光中肆意闪耀着,光芒璀璨,令在场任何一个有审美能力的人都无不为这种精致的工艺所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