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醒啦?”
进来的是个穿着隔离服的护士,看向容鱼的眼神颇有些小心翼翼。
护士显示仔细记录了一下医疗仪器面板上的数据, 然后弯下身对容鱼露出一个笑来:“放心吧, 只要能醒过来就没有生命危险了。”
容鱼身上还插着好几根管子, 鼻子和嘴巴都被氧气面罩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勉强将视线放在了护士身上, 努力动了动没有插着输液管的那只手, 试图刷出一点存在感。
护士果然很快注意到了容鱼这个动作, 她将容鱼的那只手重新放回了棉被里,很了然的道:“你是要问你同学吗?你同学在这里守了好几天,他家人今天早上刚把他接回去,估计晚上还会来的!你不要担心。”
谁知道容鱼似乎微微愣了一下, 随即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他用自己的手去抓护士的手, 然后在她手心里极其不容易的写了两个字。
刚刚醒来的时候还不觉得, 现在不知道是适应了还是麻药的劲儿过了, 容鱼越发觉得身上每一处都疼得厉害,光是写那两个字就快写掉了他半条命。
护士皱着眉感受了一下容鱼写的那两个字,随即站起身去床旁边拿过了纸和笔,轻柔的对容鱼道:“我怕理解错了, 我帮你扶着点笔,你慢慢写在这上面吧。”
容鱼感激的点了点头, 在护士的帮助下,将两个字重新写了下来。
护士转了一下角度,有些生疏的将那两字读了出来:“唐应?这是个人名吗?你想见他?”
容鱼专注的看着护士,眨了眨眼睛。
护士有些犹豫,片刻后还是点了下头:“好的,我去给你申请一下。”
于是两个小时后,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容鱼第一个见到的不是郑明池,而是风尘仆仆的唐应。
唐应一脸的憔悴,穿着隔离服进来满眼愧疚就差没直接跪在容鱼床前了,抹了一把脸道:“鱼啊!我现在才来!我对不起你!”
容鱼:“……”
要不是他现在手脚不灵便,他一定要把唐应扔出去。
唐应站在容鱼病床边站了一会儿,又绕着容鱼走了一圈,左看右看愣是没敢下手摸,战战兢兢的对容鱼道:“鱼啊,你这胳膊腿儿都全着吧!”
容鱼:“……”
正巧这时候专门负责容鱼的护士姐姐进来了,一眼就看到了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唐应,立马严肃道:“严禁戏弄病人!唐先生请您自觉!”
唐应一脸懵逼:“他都伤成这样了我戏弄他干嘛?”
没想到护士比他还有理:“你看看容鱼都被你气成那样了,你这年龄看上去比他要大十几岁吧,怎么还和高中生计较?你还不如他那个姓郑的同学呢?!”
突然变老十岁唐应:“……”
唐应扶着额头:“实不相瞒,他姓郑的那个同学正是鄙人的侄子。”
结果护士投过来的眼神更加蔑视了:“果然,你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不如你侄子会照顾人!”
唐应:“……”
于是从护士姐姐进门到护士姐姐给容鱼换好了吊瓶,又换了伤口的药,调整了一下仪器数据重新出了病房之内的时间里,唐应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好不容易病房门再次关上,房中只剩下了唐应和容鱼两个人。
唐应长叹一口气,苦大仇深的在容鱼边上坐了下来,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对容鱼道:“大池守了你三天三夜了,人都快垮了。今天早上被他奶奶和爷爷弄回家了,估计过不了多久还要来,你有事赶紧说吧。”
容鱼拖着自己气喘吁吁的身体给了唐应一个赞赏的眼神。
唐应在容鱼赞赏的眼神中去旁边取过来了纸和笔,帮容鱼扶着那只幸存没受伤的手,长吁短叹道:“哎,可怜的娃,护士肯定不能让你摘面罩。来,写吧,大你十岁的叔叔给你扶着。”
容鱼:“……”
他现在终于从唐应和郑明池身上看出来了一点亲戚的影子,这嘴上占人便宜的活儿都干的特别出众。
但容鱼已经连瞪唐应一拿不出来了,他扶着那支笔,感觉自己手上仅有的力气都在顺着动作一点点挥散出去,后来甚至得唐应顺着他的姿势才勉勉强强把那几个字写了下来。
唐应解读的速度倒是比护士姐姐快多了,他只瞄了一眼那张纸就瞥着容鱼道:“你要找你师父留下的那五枚铜钱?”
容鱼还没来得及眨眼睛,唐应就讲那张纸撕开扔进了垃圾桶,站在旁边对容鱼苦口婆心的道:“鱼啊!就算我愿意给你带来,护士也不可能让我带着那东西进你病房的。”
容鱼:“……”
唐应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防护服,又指了指隔离病房厚重的墙面:“我进来之前护士都把我检查了好几遍,别说你那几个破铜烂铁全是锈的铜板了,怎么可能让我带进来?你还是好好养着等转了普通病房在看吧。”
容鱼:“……”
突然发现唐应说得好有道理,他竟然无言以对。
可是容鱼现在根本就静不下心神来好好养伤,郑明池十八岁之前的那一劫就像是牢牢扎在他心口上的一根刺,如果不把这根刺彻彻底底的仔细挑出来,他怕是早晚要被这根刺扎的血肉模糊。
容鱼努力伸着手又要去摸唐应手中的笔,唐应只得重新又拿来了一张纸,让容鱼重新在上面开写。
这次写的倒是流畅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心里偷偷写了好多次,连字迹都好看点。
郑明池。
唐应看着纸上的字沉默了两秒,抬眼看了看病床上面色苍白的毫无血气的容鱼:“你都成这样了,还在担心大池?”
唐应握着那张纸,缓缓在容鱼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似乎想了想,张嘴轻而沉的道:“当年我才刚拜我师父不久,容康城在J城风头无两,但他却格外在意郑家的儿子。而现在到了你身上,你也格外在意他——”
唐应伸出手,似乎本来想摸摸容鱼的额头,临到边上又缩了回来,转而帮容鱼掖了掖被角。
“容康城已经仙逝,你现在也成了这幅模样。”
唐应本来挂在嘴边的话思来想去却没有说出来,他从一旁的抽纸盒里抽了张纸,帮容鱼擦了擦额角,“算了,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也没告诉我,现在就算我再问,你肯定也不会说。”
“但是鱼啊……”
唐应将帮容鱼擦过额角的那张纸捏在手心里团成一小团儿,“你也不能不把自己的命当条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