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我的名字?”
他的衣裳对于沈淮初来说着实宽大,虽不是北凛门派统一的黑红二色,但制式相似,衣袖和下摆都绣着北凛独有的纹饰。
沈淮初终于将宽大的衣裳弄好,抽空看了谢凌之一眼,心想如果刻的是别人的名字那干嘛还随身带着。
“谢凌之。”他将玉牌上的字念出声来,末了竟有些嫌弃,“为什么不干脆一点换成‘灵芝’呢。”
虽这样说着,但他依旧将玉牌揣进袖中,坐到沈淮初身旁,问道:“所以你到底是灵兽还是人?”
“当然是人!”沈淮初高声道。
谢凌之:“那你变的灵兽是什么?我似乎没见过你这种。”
沈淮初瞬间低头:“不知道。”
“算了不管,反正无论你是人是兽,都是我徒弟。”沉默了片刻,谢凌之伸手拍了沈淮初一脑袋。
沈淮初摸着头顶“诶”了一声,认了个这样不追根究底的师父也不知该不该庆幸。
他盯着面前的火堆,双眸中橘红的火舌跳动,正要出神又猛然意识到在弄清楚这个问题之前,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他要怎么告诉谢凌之,他待会儿得回顾青行那儿去。
一想到这,沈淮初就一个头两个大,完全想不出要找什么借口!
犹豫一番,沈淮初决定主动出击,省得待会儿谢凌之还要搞幺蛾子。于是他清清嗓子,偏头看向自己的便宜师父,“那个师父啊,不瞒您说,我待会儿还有点儿事……”
果不其然,谢凌之半垂下眼,斜睨他:“何事?”
“我、我……”沈淮初咬咬牙,心一横,道,“其实我混进北凛剑宗来是有目的的!”
第14章 红枫03
闻言,谢凌之竟笑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弯,唇角要挑不挑,笑意虚浮于表面,莫名让沈淮初生出一种熟悉感。
“什么目的?你让我猜猜。”谢凌之双手交握,手肘撑着膝盖,指节抵上下巴,“你不是来偷秘笈、丹药,不是来寻亲,拜师修道的心也不诚,你对北凛剑宗说不上熟悉,但今日早晨却守在三圣门对那姑娘出手相助……”
谢凌之故意停下来,眸光流转,三分笑意三分寒凉,看得沈淮初心颤。
“你解决完那几个纨绔后毫不留恋就走,对于那位姑娘不曾多看一眼,证明你的初心不在她身上,而当时,咱们后面还有个人正朝青梧殿走去……”
“这个人很敏锐,对着咱们站的那块地瞅了很久,同样的,你的目光也在他身上停留最久。如果当时你不出手,我自然也是不会管的,那么这个人极有可能会管。你抢先出手,抢了人家英雄救美的机会,所以你……”谢凌之语气拖长,音调提高,一口气说了这么大段话,他生涩的语调也变得熟练。
“所以你为的人是他,我说得对不对?”谢凌之唇角弧度扩大,笑得十分灿烂。
不得不说,这人眼力真是厉害,观察细入秋毫,也完全不因他外表只是个七八岁孩童而看低他。沈淮初在心中长叹,捡起落在一旁的树枝将火拨得更亮。
山洞的温度随之上升,沈淮初觉得自己的思维也灵活起来,他眼珠子一转,冲谢凌之做出一个哭脸,嘴里开始扯淡,“对啊,就是为了他。我对他一见钟情,但是他对我视而不见。他要到北凛剑宗来做个剑修,但我年纪太小不够资格,而北凛剑宗下一次开山门是在十年后,所以我就偷偷跑过来了。”
谢凌之笑骂了句“出息呢”,也不知这一番话他信了有多少。
“所以你说的办事,是要去找那混小子?”不知不觉中,谢凌之的眼神带上些微“儿大不中留”以及“怎么就瞎了眼挑上这么个人”的意思。
沈淮初憋笑憋得辛苦,遂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以掩饰自己有些扭曲的表情。
谢凌之又将手伸进乾坤袋中,从里抓出一块玉璧来。他轻轻一掰便将玉璧掰成两半,接着祭出巨剑,用剑尖在其中一半上钻了个孔,然后用一根细绳穿好,丢到沈淮初手里。
“收好,有事没事都可以用这半块玉璧联系我。还有这个,有事没事拿出来看看,有助你修行。另外,从今日起你开始辟谷。”谢凌之又丢了一瓶丹药和一卷书籍给沈淮初。
沈淮初“诶”了一声,便见谢凌之刷的起身,边往外走边朝后摇手,“我应该还有些事情没做,先走一步。”
“诶,你既然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为什么不去找掌门或者长老问问?兴许他们认识你,知道你的过往。”沈淮初捧着手里的东西跟在谢凌之身后。
“不必。”一道青芒自谢凌之胸前闪出,在洞外化成一柄巨剑,谢凌之跨步踩上去,头也不回地御剑离去。
真是个怪人。沈淮初心想着,但既然人家已经如此直白地拒绝,他便不好再多说,毕竟现下虽然师徒名分挂在那,但他俩也不过才认识半天而已。
谢凌之去得飞快,眨眼影就没了。沈淮初将他给的丹药和书籍丢进乾坤袋,那半块玉璧托在掌心看了又看,最终决定挂脖子上。接着沈淮初又将山洞内痕迹清理干净,才变回灵兽形态、解除隐身术飞出去。
穿过瀑布时又被水淋了一脑袋,细细数来这已是今日第三次,沈淮初在寒风中打了个趔趄,一路滴着水回到顾青行房间。
青梧殿的课早已结束,顾青行正临窗抄着巫长老罚他的三十遍门规。少年身形修长,一手扶住宽大袖口,一手提笔走纸,字如其人,俊秀翩然。
北凛剑宗门派服饰以黑色为主,从腰际往上直到领口,正红逐渐褪成水红,腰间佩带和袖口内绣有暗红花纹,仿佛漆黑幽夜里忽然伸出枝头的一朵红梅。顾青行是个惯常面无表情的主,一身黑衬得他愈发冰冷,仿若一把未出鞘的刀,而红色又为他添上几分凌厉和隐忍的妖冶。
窗外是终年不化的积雪,长久不登门的客人为积雪镀上一层薄金。外面的树不是经冬不凋的松柏,而是一种阔叶树,它枝叶枯萎,挂着的冰凌折射阳光,堪堪晃进砚台中。
妖刀立于窗前,目光随手上狼毫移动,衣角被风吹起,一旁被镇纸压住的宣纸也猎猎作响。
风忽然大了起来,顾青行还听见一阵哒哒哒的响声,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喷嚏。
这个喷嚏声音委实响亮,连沈淮初自己都吓了一跳,他赶忙伸出两只爪子捂住鼻子,仰着头、蹲坐在地,防止鼻涕流下来。
正在抄门规的人将字的最后一笔写完,搁下笔回头,便见一只雪白的灵兽浑身都是水,毛还脏兮兮的,似乎在泥地里滚了一圈。
顾青行眉头微蹙,绕过沈淮初走出门去。
这个举动气得沈淮初直接躺倒在地,想打喷嚏的感觉又涌上来,他提着一口气强忍住,憋得浅色眸子里蕴满水汽。但这个喷嚏终究是没能憋住,巨响之后一张脸上涕泗横流,眉头皱得连额上红纹都看不清了。
沈淮初气得在地上滚了一圈,滚的时候余光瞥见屏风后的床帏,他心一横,打算去扯下来擦擦脸,现在的样子实在太难受了。
他刚走出一步,那黑衣黑发的少年回到房中,双手搬着一只木桶。
顾青行将木桶放到地上,半拖半抱把想要冲向屏风后的沈淮初弄到桶中。这是他从院落另一边的温泉池打来的水,冷热适宜,沈淮初被热气和热水一熏一泡,瞬间安分下来,把自己头部以下沉入水中,舒舒服服泡起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