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未都也很绝望,他自己甚至在某种意识形态上看得到精神上那个正在漏风的可怕黑洞。
我怎么又这样了……还以为已经变得正常了。
可是没有,怎么办?简直一团糟。
要是、要是没有自作聪明就好了。明明只是想要平平常常地在一起,早上一起从温暖的床上醒来,烧个肉,再在你的抱怨里烧个鱼,喂喂果毛毛……
只要在那么稀松的日常里,你就可以一直只看到我比他好、比他认真、比他居家、比他在乎你的模样。
不会让他有机会一往情深,不会觉得我始终还是像个神经病一样。
“未都。”
脸被捧起来,又捏了捏。纪锴皱眉一动不动瞧着他,用他经常观察小刺猬的那种认真眼神,也是笑着的,只是眼眶泛起了一点点的微红。
“医生说我没事了,朱凌也都交给他的经纪人照顾了,钱也给他们垫下了。我们就先回家去吧,好不好?”
“我饿了,真的特别饿,想吃你做的萝卜烧肉、想吃你的鸡蛋羹。记得冰箱里的鹿肉快要过期了,那么贵的野味不能浪费啊,上次你用照烧汁煎出来真的……好吃哭了,我还能吃一整箱。”
黎未都嘴唇颤了颤,有很多问题,忍着没有问出口。
……我这个样子,你真的不觉得我无理取闹、脑子有问题吗?
为什么不生气我自作主张瞒着你,为什么不怪我。
真的已经可以包容、溺爱到这种地步了吗?是因为已经认定了、成了融入骨血的一部分,我对你来说神不神经病已经毫无关系了,可以这样认为吗?
“……抱抱。”
在这种时候莫名其妙地委屈撒娇,大概是个正常人都忍不了。可纪锴什么话都没说,用他那尚算完好其实也一片青紫的手,直接拦腰给他抱起来了。
“……”
“…………”
“你放我下来。”抱抱!普通的抱抱,不是大庭广众举高高!
“未都,你要知道,”那人完全没有放他下来的意思,仰着头跟他解释,“我这一年多里是遇上了朱凌几次,但真的一共也就那么几次而已。没有一次是我故意碰上他的,没有一次是我主动找他的。”
“嗯。”
“以后会越来越少的,”
“嗯。”
“他刚才说……”黎未都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进步了,没有哭得稀里哗啦,只是把带雾的眸子移向眼尾努力忍着:“他做错了事情,所以你不要他了。”
纪锴愣了愣,努力解码,一秒、两秒过去了,还是没明白过来。今天这个逻辑的回路太难了,不是……朱凌说“做错了事就不要他了”,问题是他做错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那能是普通的“做错事情”吗?
跟你瞒着我的事情从动机上到性质上都完完全全不一样。就算钻牛角尖,也不至于能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吧……
然后,纪锴突然明白过来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灵魂被人捏住了一般的感觉。
黎未都跟他在一起,一年多了,一件事也没有做错过。
从小事到大事,一件错事也没有过。
像是机器人一样的精准程度,难道不是因为他天性的谨小慎微,而是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如履薄冰?纪锴突然连呼吸都要不会了,一直清楚黎未都对这段感情是用尽全力、毫无保留的,但是不是……他知道的始终还是太少了。
这样好累、好辛苦,他都没有发觉。
然后终于、终于做错了一件事,就害怕所有的一切会全盘崩塌?
他把人放下来,像是第一次见面一样,重新一点点端详他好看的眉眼,万千情绪涌上心头。
“我是不是……不正常。”
“嗯。”
黎未都发出了一声像是小动物被踩到了一样的呜咽,然后那声呜咽后面的一半被温柔的唇堵在了嘴里。
“你正常不正常,我都喜欢。我之前被绑着的时候挺无聊的,所以……也想了好多事情。哎,以后都跟我一直在一起好吗?”
“……嗯。”
“你没明白,我是说,跟我一直在一起——以后一直都在一起。不管谁、不管做错什么,我们都不再分开了。”
纪锴在某些方面擅长直白,可在另外一些方面,一向是走特别含蓄路线的。他看着黎未都的眼底似乎重新点亮了一丝光晕,以为他听懂了,笑了几声。
“我是实在没劲儿了,要不然再把你抱起来,你不答应就不放你下来。”
但是黎未都没听懂。
有点不明白“在一起”和“放你下来”之间的关系,但觉得大概不重要了吧,他想起来白阿姨说过羡慕他们两个,说过纪锴是真的特别爱你——总是能第一时间让你明白他的心意,总是会好好表达自己的爱意。
于是他懵懂地点了点头。
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终于找到了家、像是伤心欲绝地上了一天的课之后扒住家长温暖的肩膀一样,轻轻地搂住了纪锴的脖子。
“……喜欢你。”
声音软软的,终于又变回了小熊身边的小木偶,无限温柔。纪锴叹了口气,低声无奈的抱怨:“你啊,到底听没听明白?”
搂着他脖子的人像是梦呓一样轻轻“嗯”了一声,突然,身子一沉。
“未都……未都?!”
那不像是睡着了,一张脸庞极度苍白。纪锴晃了晃他,他没有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