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里有一瞬间的静默,随即有人意识到不对,失声尖叫,转身就往门口跑。可是浓雾之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一时间桌翻椅倒,砰砰之声里混着人的叫喊,不绝于耳。
小成只愣了那么一下,会场就已经大乱。他虽然掏出了枪,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放开嗓门大喊:“我们是警察!现在有危险,大家全都原地卧倒——”
一道彩光从眼角闪过,小成下意识地将枪口转向过去。但那道光太快,只在他视网膜上留下了一条五彩如带的影子。
不知是不是被这道光晃得太厉害,小成觉得眼睛一花,头顿时晕起来。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却觉得眼前的白雾仿佛在翻腾,翻腾得他天旋地转,一时之间他竟昏昏然起来,脑海里乱七八糟闪过许多画面,连自己身在何处都有些糊涂了。
忽然间白雾如水一般向两边分开,一个水桶大小的脑袋突然从雾气中探出来,腥红的信子几乎要舔到小成脸上。扑面而来一股腥臭的气息,中人欲呕。
气味虽臭,但小成被这臭味一熏,倒清醒了几分,本能地就扣动了扳机。虽然仍旧头晕目眩,但目标近在咫尺,用不着瞄准都能击中。
其实这一枪不开也许更好些。蛇头已经伸到他眼前,忽然好像闻到了什么令它厌恶的气味似的,一摆脑袋又想往后缩回去。但这时候枪已经响了,子弹正正打在巨蛇的双眼之间。噗地一声如击败革,金属质的子弹钻进蛇皮里,沁出一点鲜红的血。
这一下激怒了腾蛇,巨大的蛇头猛地向旁边一歪,飕地一声从白雾里又探出一条尾巴,对着小成拦腰扫了过来。
小成想动,可是头晕得厉害,脚像坠了铅块一样,根本挪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那条尾巴冲着自己过来。说是尾巴,也有成人大腿粗细,上头长满了灰白色的鳞片,最小的也有一元硬币那么大,中间仿佛还有尖锐的突起。
估计这么一下子过来,就能撕掉人一层皮吧?这下到了检验警服质量是不是过关的时候了。
小成觉得自己都要忍不住佩服自己了,这种生死关头,他居然还能想些乱七八糟的。不过他还没佩服完呢,眼前的雾气突然散开,管一恒从雾气里一跃而出,人在半空,已经举手挥下。
小成不太清楚自己究竟看见了什么。是的,在他看来管一恒手里什么都没有,仿佛是在虚握着空气,但随着他挥臂劈下的动作,仿佛凝固一般的雾气便像被热刀切开的黄油一样,向两边迅速地裂开。
在突然清晰起来的视野里,小成觉得仿佛有一道淡淡的泛着微光的影子,如同一把剑般自管一恒手中挥出,迎上了那条猛抽过来的尾巴。
一声尖锐的哨音般的喷气声震得小成耳朵发疼。影子仿佛只是轻轻掠过了腾蛇的尾巴,甚至连上头的鳞甲都没有破坏,可是腾蛇那条猛力抽击过来仿佛能拍碎金石的尾巴骤然在空中一停,随即像没了骨头一样软软地垂了下来,几乎是擦着小成的身体落到了地上。而腾蛇硕大的脑袋猛地往后一仰,那尖哨声就是从蛇口中喷出来的,水桶般粗的身体疯狂地翻滚起来,仿佛受了什么重创一般痛苦。
四面的雾气刚被管一恒劈开,这会却又随着腾蛇的翻腾迅速合拢,甚至比刚才更浓厚,将小成的视野完全填满。雾气缠绕着小成的身体,像蛛丝缠着飞虫一样,拉扯得他动一动都困难。
刚才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渐渐在减轻,小成努力挣扎着想从雾气里脱身,却忽然闻到了一种淡淡的香气——甜甜的,像是桂花香,却又带了一点微辣的酒香。这酒香非但没有冲淡桂花香,反而让香气变得更加沁人心脾。
这香味儿闻着太舒服了,小成下意识地吸了口气。香气自鼻腔冲入,几乎是瞬间就浸润了全身,带来一种极其舒适的倦怠感。
坏了,这是迷香吧?小成脑海里掠过最后一个念头,眼皮就不由自主地沉下来,将一切都关进了黑暗之中……
小成醒过来的时候还觉得眼皮微微有些沉重。他眨眨眼睛才看清楚,管一恒正俯身在他上面,脸色阴沉得能刮下一层霜来。
耳边听见李元指挥的声音,小成转了转脖子,发现雾气已经消散,会场里横七竖八躺了满地的人,外头接应的警察们都已经进来,完全控制了场面:“怎么,怎么回事?”
“腾蛇不见了。”管一恒简单地回答,伸手把他拉起来,“你觉得怎么样,受伤了吗?”
小成并不觉得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他左右拍了拍,也没发现自己受伤,只是头仍旧有些晕,但已不是之前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倒像是喝了点酒一般,有点醺醺然似的。
“不见了?”小成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简直是一头雾水,“我看见你好像拿什么东西劈了腾蛇的尾巴一下,然后雾又浓了,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到底怎么回事?”
管一恒的脸色更难看了,闭紧了嘴唇半天才说:“你是不是闻到了一种香气?”
“是!”小成恍然大悟,“那真是迷香对不对?我闻了就想睡觉。对了,我还看见了一道五色的光,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这迷香——是腾蛇放的?”
管一恒沉着脸没有回答,只是说:“这个过后再说。死人了。”
腾蛇出现,首当其冲的就是夏主持。他被一股大力甩了出去,头撞上墙壁,当场折断了颈椎,连颅骨都碎了一大块。墙角上涂满了鲜血,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白色的东西,叫人不敢细想。
管一恒指着夏主持腰上被抽破的西装说:“是被腾蛇尾部抽击的。”当时他猛冲上台,腾蛇本来要吞噬夏主持,却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但仅仅是尾部那么一扫,夏主持也飞了出去。如果这里是宽敞的平地,他大概还死不了,但偏偏这是在室内……
夏主持肋部的西装连衬衣都被抽碎,肋骨显然是断了,伤处向内塌陷,血肉模糊。小成看了一眼,顿时想起自己也险些挨这么一下,要不是管一恒及时出现,恐怕现在他也跟夏主持一样了。
那种醺然的醉意已经渐渐散去,小成头脑清醒了一些,对当时的情景也记忆得更清楚了:“幸好你出手,当时我就觉得头晕眼花根本动不了,只能开了一枪。”
他说着,忽然觉得胸口有股焦糊味儿,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摸出一撮纸灰来:“这——”
管一恒看了看:“原来你把驱兽符放在这里。”
“驱兽符?”小成已经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被管一恒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原来当时那蛇头已经伸过来又往后缩了一下,是因为驱兽符……那——”当时他如果不开枪,是不是腾蛇根本就不会攻击他了?这算不算帮倒忙啊?
管一恒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简单地说:“既然是要收它,总要动手。”
“小管——”李元忽然在门口招呼了一声,“这里还有人死了!”
第6章 理事
会场里躺了一地的人,全都在沉睡,灯光又不怎么明亮,因此警察们第一时间还真没发现除了夏主持之外还有人死了,直到挨个查看的时候,才发现人堆里躺了一具死尸。
死者是周建国。他们坐的位置本来就在角落里,白雾一起,他是个有经验的,知道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如果乱跑就会造成踩踏,因此立刻拉着儿子就趴了下去,一点也没被磕碰到。
但是现在,周伟成和保镖都安然无恙地在地上熟睡,周建国却是七窍沁血,仰面朝天地躺着,人都已经硬了。
“他脸——”小成一眼看过去,只挤出两个字就说不出话了。
“还有手。”李元涩声说。
周建国的脸和手——应该说,他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全都干枯皱缩,脸上的皮肉都塌了下去,十根手指更像鸡爪一样,整个人仿佛都变成了一具干尸。要不是小成认得他的衣服,简直都不敢说这就是周建国。
“这是——这是腾蛇干的?”小成讷讷地转向管一恒。一想到自己也有可能变成这样,他虽然在队里号称成大胆,也有些不寒而栗。
“不是。”管一恒沉着脸,“腾蛇不会吸血。”
“还有别的东西?”小成觉得脑袋炸了一下。一个腾蛇就够麻烦了,现在又出来一个吸血的?他弯腰去推了推周伟成,又摇晃了保镖几下,“醒醒!”会场这么乱,周建国是怎么死的,也只有身边的人才能提供线索了。
周伟成被他推得翻了个身,哼唧一声,仿佛做着什么好梦似的吧唧一下嘴,又睡着了。李元皱着眉头说:“不用推了,都叫不醒。”
小成颇为诧异:“是因为那个香味?可我怎么醒了呢?”
“那是因为小管给你注了一点灵力,否则中了迷兽香至少睡上三天。”会场一角忽然传来答话,惊得一干警察立刻把枪口转了过去,就见有两个人正晃晃悠悠从地上站起来,在昏暗的灯光里颇有几分乍尸的感觉。
“什么人!”一名警察警惕地喝问。全场人都还在睡着呢,这两个人自动醒了,实在叫人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