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算的这么准,还想请他卜一卦的,可惜了。”
“是啊, 本还想请他算一算明年科考运势如何?唉——”众人惋惜叹一声,纷纷散了。
见众人散开,顾连卿也拉着尹修离开,有些好奇的问:“阿修,他方才与你说的什么?”他可是看见了,那孩子在阿修耳边说了什么,而后阿修便这样有些呆呆的。
“嗯?”尹修回神,略一思索,道:“他说我们生生世世都将在一起。”
“是吗?”顾连卿笑的粲然,“他们都说这摊子算得准,希望当真如此。你看,我说放莲灯有用吧,才刚放完便有人这样说了。”
尹修看着他的笑脸,似有些不解,“他只是个孩子,比空空都要小了好几岁,他的话你也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好话听多了,说不得真就成真了,总之,借他吉言。”忽的脚步一顿,“唉,方才怎么没给那孩子塞点银两,看他们二人卜卦为生,想来也挺不容易的。”
看他懊恼,尹修不由得想:若是将他的原话告诉你,莫说给卦金,你会不会上去掀了那破落的摊子都未可知。
你将生生世世被囚于镇国寺,而他正是困住你的锁链。
孩童稚嫩的嗓音却有些低哑,阴沉沉的在尹修脑海中响起,挥之不去。
回了宫中,顾连卿笑得开怀,向尹修索要礼物,“阿修,说好的礼物呢?”口中还在问着,手已急不可耐地伸向尹修的衣襟。
尹修挑眉看他,“不是说了换一个吗?”
“谁说要换的?”他却不认账了,“寿星最大,我说什么你答应便是。”这下更是不讲理了。
懒得再与他纠缠,尹修吹熄了房内的灯,拉着顾连卿一同倒在床上,“今日你生辰,不与你计较。”
一片迷蒙中,入目便是阿静那双仿佛能看破一切的眼,深邃惑人,他突地靠近,直直的便要撞到眼前,“我知晓你的一切——”
尹修猛地睁开眼,透过窗柩的光突兀的照进眼中,刺得眼睛又不由得闭上。过了一会儿,才将眼睛缓缓睁开,竟发现以往醒来时已不见踪影的人此时却仍在他眼前。
这是?睡过头了?尹修又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实在不早了,那早朝岂不是已然耽误了。伸手推着顾连卿,尹修在他耳边唤他:“连卿,醒醒,早朝耽误了,连卿!”
顾连卿眼睛微开了一条缝,勉强看清了眼前的人,却又将眼睛闭上。昨夜回宫晚,又折腾了许久,邻近破晓才睡下,此时如何起得来。
顾不上腰酸背痛,尹修起身便开始扯顾连卿的被子,又伸手强行撑开他的眼皮,这才终于将人扰醒。“阿修,做什么?”顾连卿睁开眼,眼角泛红,一副困顿的模样,看了尹修一眼,他道:“我太困了,你若还想要,可否等我睡醒再说。”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又讨打,尹修只觉他恐怕是在说梦话,可人又是醒着的,便循着他的视线向下看。这一看不要紧,尹修却是当真想打人了,只见自己身上的里衣大开,露出皮肤上的斑斑点点,再摸一摸脖颈周围,略有些刺痛,想来也定是留下痕迹了。
越想越气,一把将顾连卿拉起,“我说,你耽误早朝了。”两人未束的发散到一起,若非发色有些微的不同,简直就要融在一处。
这下总该听清了吧。尹修心想着。顾连卿却两手一伸将他搂住,又向后倒去,按住又要乱动的尹修,为两人盖好被子,拍着他的背道:“昨日阖家团聚,难免要多饮几杯。想来今日也没谁愿意早起赶这早朝,宣布取消中秋宴的旨意时,便通知今日不早朝了。”
听完他的话,尹修伏在他身上,“怎么不早说?害我白白担心一场。”
“方才睡得沉,没能听清你说的什么,好了,这下无事了吧。睡吧,昨日累惨了。”
累惨了不假,可没说是逛庙会累的还是做那事累的,这话说的,有些讨打。可尹修也困得很,被他这一搅,方才因为梦境而有些焦躁的心也放松下来,困意袭来,也没心思打他了,闭眼便睡。
时隔一个半月,渝江之事有了些眉目。这日蒋钰面带喜色进宫,乍见了他那模样,顾连卿打趣道:“看你笑的红光满面,莫不是秦珂答应与你完婚了?”
无视他的揶揄,蒋钰道:“是渝江之事,那挑唆百姓引水改道之人的下落有了些眉目。目前正派了人追查,相信过不了多久,至少也能揪住他们一条尾巴。”
顾连卿手上一顿,静默半晌,蒋钰还在疑惑他为何是这种反应,便听得他道:“阿钰,此事暂且放一放,不要追究了。”
刚刚才坐下的蒋钰猛地起身,“你说什么?”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顾连卿,“为何不追究?渝江一事上耗费了多少心血,怎能说不追究便不追究,且很可能有顾连宸牵涉其中,如今你却说不再追究,连卿,你究竟如何想的?”
“我如何想的不重要,你只管听我的,不要追究了便是。”
“为何?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否则,恕我难以从命。”
顾连卿叹一口气,低声道:“阿钰,莫要多问,此事便听我的。”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蒋钰看着顾连卿,似是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来。
“没什么,你只记住,此事不要再查了。”顾连卿说完,便又拿起方才放下的奏折继续批阅。蒋钰看他有意回避,不再多言,离开了御书房,但心中却也未将此事放下。顾连卿越是不叫他查,可他却越想要查个水落石出。
渝江之事一直未曾告知他人,工事重新修筑后,工匠们仍是不被允许随意离开。然而那边的工事才不过刚刚又有了起色,之前工事被毁的消息竟不胫而走,几日之内便传遍了京都。
朝堂之上,这下算是彻底炸开了锅。
“启禀圣上,渝江之事来的蹊跷,恐怕有人从中作梗,还望圣上下令彻查。”
自然蹊跷,无缘无故的,整个渝江流域的洪水怎会突然全数流到了主干上,又怎会算准了日子恰好冲毁了尚未修筑完成的堤坝。彻查?已然彻查过了,在场所有人都没有疑点,再查还能查到谁头上?
“好好的工事怎会说毁便毁,定是有人从中中饱私囊,用了下等石料,才会被一场洪水摧毁。”
从未亲眼见过洪水的人,自然想象不出洪水的威力,初见雏形的堤坝怎可能抵挡得了那样的洪水。不过就是想借着这个由头,再扯出贪污赈灾款项之事,对自己的对手施以打击罢了。
“请圣上下令彻查此事。”又是一场口角之争后,倒是难得统一,一齐喊着请求彻查。
罢了,要查便查吧。既已放出了消息,想来也是不怕查的。
顾连卿揉着额角,“此事交由刑部彻查,由蒋钰督察,还有何事?若没有了,退朝吧。”说罢便起身离去,哪怕仍有大臣有事启奏,也来不及开口了。
回了碧霄宫,尹修恰好也在,正倚在软榻上,手中握着一卷书,看的兴起。抬头瞧见顾连卿,注意到他的脸色,便放下书问他:“怎么这幅模样?发生何事了?”
顾连卿看着他许久,才道:“渝江失事的消息不知被谁放出,朝中全都要我彻查,今日方下了旨意彻查此事。”
尹修听后,眉头一皱,似是想到了什么。顾连卿也坐到软榻上,倚在尹修身上,“阿修,被他们吵了大半日,有些累了,我先睡一觉。”
“好。”如今天气凉了,软榻上时刻备着薄毯,尹修一手搂着顾连卿的肩,另一手将薄毯扯了过来,盖在他身上。顾连卿睁开眼,抬头对他一笑,又垂下头睡去。
本以为这一回多半是也什么都查不出来,但结果却实在出人意料。
工部尚书邢大人,贪污受贿,将赈灾款收入自己囊中,致使工事受损。其往来账目以及与行贿之人的书信皆被查出,证据确凿,即刻在渝江域内收押,转送回京。
“你究竟知道什么?连卿。”手中拿着凭空出现的所谓证据,蒋钰看向好友。不知何时起,曾经并肩作战、生死相依的兄弟之间竟也有了隐瞒,而以他对顾连卿的了解,能让他如此的,不过只有——
想到此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你我皆知,邢大人不可能贪污受贿。究竟是何人值得你这样维护他?牺牲一名肱股之臣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