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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子凝埋头缩进被窝里,在黑暗中摸索着,往覃晓峰的锁骨上亲吻。
    覃晓峰微微错愕,感觉冯子凝的吻四处零落,吻在他的喉结、他的肩头,带着温吞的倦意和缱绻。他不明所以,由着冯子凝亲了片刻,直至上臂突然传来强烈的痛——冯子凝狠心地往他的胳膊上咬,不留余力。
    “怎么了?”覃晓峰忍着痛,问完反而感觉冯子凝咬得更加用力,用力得口腔分泌出的唾液沿着牙齿沾在覃晓峰的皮肤上。
    冯子凝咬得下颌发酸,松口后咽下一口唾液,为这没预料到的不雅而懊恼地沉了沉气。
    覃晓峰仍然困惑地问:“怎么突然咬人?”
    “表示‘我爱你’。”冯子凝说完凭着记忆往自己咬过的地方摸,摸到自己的唾液,嫌弃得又往覃晓峰的胸膛抹。
    覃晓峰啼笑皆非,抱住他,说:“你真是像小孩儿似的。”
    这话冯子凝听得不太高兴,作为惩罚,他又往覃晓峰的肩头咬了一口。这回咬得很轻,他咬完又往咬过的地方亲了一口作为安慰,全然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在覃晓峰的眼里皆是小孩子一般的自导自演。
    “晓峰,新年你有什么愿望吗?”冯子凝问完,自己先说道,“我希望你的爸爸妈妈能同意我们谈恋爱。”
    覃晓峰听罢,在黑暗中皱起眉。他不易察觉地轻微一叹,说:“我希望你永远像现在这样,不会成熟、不会长大。”
    第五章
    心里装着事情,哪怕臂弯里拥着非常重要的人,也未必能睡得安稳。早晨,覃晓峰醒来感到胳膊一阵酸痛,睁开眼看见冯子凝还枕在他的手臂上。冯子凝睡得很香,乱糟糟的额发扫在覃晓峰的胸膛,一呼一吸皆在他的皮肤上。
    覃晓峰看着他,不知怎么的,明明人还在怀里,心里却舍不得。他的心中泛起十二分的冲动,收起酸疼的手臂把冯子凝往里抱,双臂收紧。
    “嗯……”冯子凝被他弄醒了,醒来已在他的怀中,被抱得有点儿疼。他的脑袋迷迷糊糊的,还没彻底地清醒,喃喃问道:“你醒了?”
    “嗯。”覃晓峰的鼻尖在他的发间摩挲。
    虽是抱得热、抱得疼,可冯子凝的心却因为得到这个拥抱而分外满足。他刻意没有回抱覃晓峰,假装自己被他单方面地需要着,满足之外又有了些许骄傲。
    “你喜欢我?”冯子凝难掩得意,故意这样问。
    覃晓峰听罢微微一怔,轻轻地嗯了一声,说:“非常喜欢。”
    冯子凝愜心地笑了,心想覃晓峰的怀抱真是个比冬天的被窝更适合睡觉的好地方。他这才肯也抱住覃晓峰,懒洋洋地说:“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覃晓峰问:“什么时候去单位?”
    “等会儿吧……”想到要上班,冯子凝总有些抵触情绪,毕竟被窝里太暖和了。
    覃晓峰想了想,又问:“我先出去买早餐?”
    闻言,冯子凝疑惑地睁开眼,发现覃晓峰的脸上已经毫无睡意。“好吧。”尽管冯子凝的心里舍不得,不过他知道覃晓峰不喜欢赖床,于是放开他。
    覃晓峰亲了亲他,小心翼翼地将手臂从他的身下抽离,下了床。
    清晨的雾霾还没散去,覃晓峰走在晨间干燥的微风里。天边仿佛泛红,但隔着重重的雾霾,难以确定那是不是阳光的方向。
    经过一夜,不知道王芝柔怎么样了。从小到大,覃晓峰从来没有听过王芝柔那样哭。以前哪怕是她和覃远辰起争执,最后顶多是默默地抹眼泪,覃晓峰从没见过她哭喊。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雾蒙蒙的天空,覃晓峰忽然想起外婆下葬那天,王芝柔举着雨伞。在王芝柔老家的乡下,那儿的老人直到现在还是土葬。那天上午,村里下葬的队伍凌晨便进山里请骸骨去了,覃晓峰直至听见楼下的客人们熙熙攘攘,才在睡梦中醒来。
    那也是一个雾气很重的清晨,下着点儿雨。
    覃晓峰和住在乡下的大舅妈吃完早饭,一同去往村外几里路的山丘——从山里请回的外婆的骸骨最终将安葬在那处,毗邻外公的坟墓旁。
    下过雨的山路泥泞不堪,覃晓峰走到半路,球鞋已经沾满黄泥。他来到山下,见到山坡上聚集了正为外婆办丧事的乡亲们,那时唢呐声还没吹响。
    覃晓峰远远地看见身材高大的覃远辰,他正和王怀明说话。
    和村里的乡亲们比起来,他们两个从城里回去的男人显得与周遭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尤其是王怀明,明明双亲的坟墓就在自己的身旁,他却好像置身于千里万里以外,再也回不到自己的故乡。
    覃晓峰沿着前人踏出来的只能下脚的泥石路上山,来到操办丧事的队伍里,找到了举着伞的王芝柔。他原以为母亲的去世应是一个人最最难过的时候,王芝柔的神情却十分沉静。
    “妈。”覃晓峰走过去。
    王芝柔抬头,对他淡淡地笑了一笑,又看向腿边放置的一只大坛子,说:“外婆在里面。”
    看着那个盖子没有完全合上的坛子,隐约可见里面陈放的骸骨,覃晓峰的心里微微吃惊,面上却没有变化。
    大舅妈将准备好的黑布放进坛子里,遮住光,研究着盖子打开的方向该往哪处朝向,末了匆匆地离开。
    唢呐响了起来。
    王芝柔把雨伞交给覃晓峰,说:“别让外婆淋雨。”
    覃晓峰忙接过伞,面对这一坛子的骸骨,想起外婆,心情既迷茫又复杂。
    外婆生前,覃晓峰与她几乎没什么交谈,一来因为王芝柔远嫁——在他们那个年代,跨过一个城市、几个村落,便是远嫁;二来他们语言不通。覃晓峰在成长的过程中没有学会王芝柔家乡的方言,连听都听不懂,而外婆只懂得方言,祖孙二人仅有的几次交流如同鸡同鸭讲,只能用手势和表情沟通。
    究竟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外婆下葬那一天,覃晓峰不得而知,或许真的仅仅由于同样是一个雾重的冬日上午。
    外婆是因脑中风偏瘫倒下的,她倒下前,王芝柔也许一年能回老家两回。后来外婆生病,她与覃远辰都回去得勤快了些,如遇到周末或者假期,覃晓峰也跟着回去。外婆去世后,他们回去的次数又渐少了,直到前两年王芝柔退休,在外求学工作的覃晓峰才在电话里得知他们时不时会回去看一看。
    这是王芝柔。
    至于王怀明,回老家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据覃晓峰所知,外婆去世后家人们需要将她送进山里,作为家里最有出息的儿子,王怀明没回去参加那个盛大的仪式。
    可是,村里的乡亲们或者亲戚里没有人会责怪或提出质疑,谈起不常回乡的王怀明,他们的语气总是很淡、很淡,淡淡的语气里又有几分骄傲。覃晓峰少时始终无法真正地体会那种语气,当然也不曾就此和王怀明深谈。
    后来覃晓峰也远离家乡,同样很难回去一趟,隔一两年回去,连大舅舅、大舅妈这样的近亲也仿佛是熟悉的陌生人,只剩下“亲戚”二字把彼此连在一起。覃晓峰偶然间听到亲戚们谈及自己,说话的语气像说起王怀明一般,他才大约明白王怀明是怎样的心情。
    比起户外浓重的雾霾,便利店明亮的灯光令人心情舒爽,覃晓峰走进其中,恍惚间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迷茫地在门内呆站了一会儿,听见店员礼貌地问候:“早上好。”
    覃晓峰回过神,看了对方一眼,走往食品区买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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