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斐重新直起腰的时候,觉得整颗头都木了。
镜子中的脸呆滞惨白,毫无血色,但比见人就咬的那些货可爱多了。
宋斐眨眨眼,镜子中的可怜蛋也眨眨眼,宋斐龇牙,镜子中傻瓜也龇牙,宋斐有些恍惚地摸摸腿,已经不抽筋了,但抽的余韵还清晰鲜明。
不是梦。
抑或,他仍在梦中?
深吸口气,宋斐转身看向楼下,他住四楼,阳台上一低头,下面尽收眼底。
没有林荫大道那样惨烈,相信很多同学都跟他一样跑回宿舍躲起来了。此时的宿舍楼下只有十来个变异者——宋斐不想叫他们同学,那些东西根本就不是他的同学!其他变异者不知是去了别处还是冲进了宿舍楼里,总之现在能看见的只有这些。它们三五成群,从楼上的角度其实看见的只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可宋斐知道,他们有的在攻击后跑回来落了单的同学,有的一起啃食已经被捕获的同学。
“吵啥呢……”对面四楼阳台也有人出来了,披着棉被,蒙头垢面,眼神萎靡,一看就是梦醒时分。
宋斐刚想回应,人家已经循声低头,结果瞬间精神抖擞起来,棉被也不披了,哈欠也不打了,就穿这个小裤衩在那儿兴奋地叫:“哎哟我操,打群架了嘿!”
宋斐扶额,不想再看对面如画般的风景。
楼底下一个变异者正摇摇晃晃往宿舍门里走,宋斐猛然回过神来,也不管会不会被闪瞎了,焦急地冲对面的内裤同学喊:“哥们儿,锁门!”
内裤同学看热闹看得正兴起,根本没意识到宋斐是在对着他喊,还以为谁在呜嗷乱叫助威呢。
又一个变异者进了对面的楼,宋斐心急火燎,急中生智:“对面四楼穿红色三角裤衩那个同学,你他妈赶紧锁门!!!”
条件限定成这样,傻子也反应过来了,内裤同学下意识一捂裆,终于与宋斐眼神交汇:“你喊什么玩意儿呢!”
“这帮疯子已经进宿舍楼了,你赶紧锁门!”
男生宿舍有人在屋的时候,别说锁门,很多关都关不严,全是随手虚掩着,这他妈要是被变异者盯上,一扑一个准!
内裤同学歪头皱眉,一脸天真的迷茫。
宋斐也知道这事儿除非亲见,否则一时半会根本解释不清楚,正着急,忽然惊恐地张大嘴:“后、后面,注意你的后面!!!”
或许是宋斐的喊声太过凄厉,内裤同学一个猛回头,就见一个陌生同学正张开双臂扑向自己!
内裤兄一个抬手,稳准狠地紧攥住对方两个胳膊,凭借绝对的力量值竟生生阻止了对方的汹汹攻势:“我操,你哪位啊,来我宿舍干啥,哎你别亲我,你变态啊——”
变异者手臂受制,只能把头往前伸,摆明就是要啃。内裤兄不懂,但本能抵触此种亲密接触,便一个劲儿弯腰往后躲,眼看内裤同学半个身子都挂到阳台外面了。
宋斐心都快跳出来了,一道灵光闪过脑子:“哥们儿,倒挂金钩!”
内裤同学只恨不能隔空揍人:“挂你妈逼,把他挂下去我就成杀人犯了!”
“你仔细看看,他现在根本就不是人了!”
“……”
内裤同学彻底放弃了交流意愿。
妈的他不就是睡个懒觉吗,至于这么惩罚他,一觉醒来满世界神经病?!
宋斐急得抓耳挠腮,但换位思考,他要是对面的校友,也不可能一时三刻就欣然接受“哦,原来他们都不是人啊”。除非他有病。
内裤同学看着不雄伟健硕,力气倒是不小,僵持这么半天,变异者居然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宋斐眼睛一亮,立刻换了种说法:“你别跟他僵持,你把他推出去,推出去然后锁门!”
隔空飞来的提议总算有了可行性。其实这建议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但内裤同学已经被突来的状况弄懵逼了,唯一还记得的也就剩不能犯法的底线。此时宋斐的提议就如同黑夜里的灯塔,照亮了他灰暗的航程。
二话不说,内裤同学猛地探头过去冲着对方的脑袋就是一记重磕!
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拼的就是看谁不要命。事实证明,内裤同学赢了。
变异者或许感觉不到疼,因为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受到的冲击力是实打实的,一下子就向后踉跄好几步,直接从阳台退进屋里。内裤同学应该是能感觉到疼的,因为龇牙咧嘴看着都可怜,但身体却没片刻迟疑,立即接了个拼尽全力的肩膀侧撞,狠狠顶向对方胸口!
变异者再站不稳,飞速踉跄着后退,终于在刮倒一个凳子后,手臂乱舞着仰面轰然倒地。
宋斐再看不清里面的情况,隐约瞅见内裤同学好像弯下了腰,他只能干着急地大喊:“别让他咬着你!也别让别人进来!”
最后内裤同学似乎是薅着衣服把人拖出去的,拖行的过程里变异者似还想挣扎,但这种乌龟翻壳似的体位实在阻碍反击。
终于,宋斐听到重重的关门声。
一颗心总算暂时落了地。
很快,内裤同学返回阳台,虽然有惊无险,但谁想起来刚才的情景都不可能不后怕:“什么鬼?我是在咱大学宿舍吧?今天不是考四六级吗?屡考不过逼疯了?”
看似吐槽一样的碎碎念,实则是对方在平复自己的惊魂未定。
宋斐明白。别说刚经历过梦魇的对方,就是他自己,到现在了还没办法接受同学发疯吃人这么丧心病狂的剧情设定。
楼下的变异者已经没了,喧嚣归于平静,看起来是那样的安宁祥和,一如平时的宿舍区。然而,平时的宿舍区公共绿地上有片碎纸屑都会被保洁阿姨抬头轰地图炮,现在随处可见断臂残肢,阿姨都没出来。宿舍区的阿姨就像广场上的大妈,若在,社会繁荣安定,反之,自己想吧。
“对面的,”内裤同学意识到靠自己根本不可能思考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推论,索性场外求助,“来,给个科普。”
宋斐对他现在还能这么镇静无比钦佩,不过转念一想,他并没有亲眼看见变异者吃人,自然不会像自己受到那样惨绝人寰的冲击。
对于眼下的情况,宋斐也懵着呢,与其说是科普,不如说是复述:“考四级的时候,一堆疯了一样的同学冲进教室,见人就扑,扑倒就啃,就咬,试都没考完,所有人全跑出来了!我没骗你,教学楼现在就跟地狱一样,尸横遍野……”
说到后面,宋斐忽然眼眶一热,没了声。
那是眼见着同学死在面前的悲伤。他不是在讲一个电影或者一条新闻,而是实实在在发生在身边,发生在与自己有关系的人身上,甚至到了现在,耳边还残留着哀号和惨叫。之前恐惧太过猛烈,将其他全部盖住了,现在劫后余生,这些情绪随着回忆,后知后觉泛了上来。
对面的人听得目瞪口呆:“你逗我吧……”
虽然质疑,却也不是质疑得很有底气,因为楼底下的血迹残肢是那样的刺目,即便他没有亲见,仍可以联想过程的惨烈。
冷风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