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妮芙昂着脖子,微笑。
在肉眼无法瞧见的、离凯妮芙不远的地方,有着两人一灵。
“大人的感情,好复杂哦。”瞧上去奶娃娃大小的鬼灵含光坐在封仪肩头,喃喃自语。温养的效果很好,他的眉目肢体已清晰,可以瞧清楚是个俊俏的男娃娃了。
如今,含光每日可以离开槐木牌一小段时间,封仪有时会教导他,有时给他字帖书籍,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但他若是提问,也能够得到回答。
鬼灵的灵智飞快增长,比起凡间同龄的小孩子来,完全是妖孽级别的存在了。
现在是教导时间。
鬼灵围着凯妮芙飞了一圈,刚想把手指放进嘴里,便被宋时狠狠瞪了一眼,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在心中默默抱怨几句剑修和他抢神修的行为,悻悻地放下手。
封仪笑笑:“你发现了哪些感情?”
含光掰着指头:“烦恼、怨恨、思念、悔恨、不安、彷徨……她担心那个失去联系的男人,应该是个好人;可她又想陷害主人你,所以是个坏人?”鬼灵小小的脑光想不通这种复杂的事情,混乱了。
封仪曼声道:“这世界上,哪有非黑即白的区分?单纯的好人或者坏人,是极其稀少的,多数人都介于两者之间,是灰色的存在。”
含光老实摇头:“不懂。”
作为鬼灵最讨厌的存在,宋时说出了小孩最讨厌的终结语之一:“等你长大见多了就懂了。”
“哼!”含光不服气地撇了撇嘴,飞进了槐木牌。
外界的报导再激烈,对久经战阵的老牌导演奥德里奇也造不成什么影响,摄影棚的戏份拍完后,剧组便按照原计划启程前往海边。
这可苦了那些孜孜不倦寻找新闻人物的记者们,人都已经走没影了,新地点又不知道,还找谁采访?
记者的忧伤剧组不懂,他们正面对着秋日的海洋,发出阵阵赞叹。
蔚蓝的海洋一望无际,孕育着生命的初始,也埋葬着生命的终结。浪花翻涌着袭上沙滩,留下细细的泡沫后退去,阳光温柔得照在众人身上,说不出的惬意。
这是奥德里奇精挑细选的一处海岸。
原本隶属于某个明星的度假小岛,如今被暂时租借,封仪举目四望,除了剧组众人以外,并没有别的人在,连飞鸟的叫声都仿佛是特别为他们而献上的,这种想法虽然自大,却给人更好的享受。
神修从音乐指导那里走来,宋时给他换上银亮的鱼尾,将打扮好的封仪放在指定的礁石旁,朝奥德里奇导演点头。导演一挥手:“唱吧。”
海边开拍的第一天,奥德里奇要先让封仪唱首歌试试。
在他想来,《迷航》成片中给观众们带来美、带来震撼、带来至高享受的一幕,便是海妖的歌声,如同在试镜时,自己听见封仪歌声时的感受。
为此,奥德里奇放弃了原本挑选的歌曲片段,直接邀请了一位成名已久的作曲家昆亭古德温担任音乐指导,告诉他自己需要的是真正海洋的声音。
只有曲、没有词。
海妖本就不懂人类的语言。
封仪练习这首曲子,已有一段时日了。按照古德温先生的说法,这是他结合了各种海洋生物的声音谱写出来的,高音和低音的界限非人类中的佼佼者不能达到。
奥德里奇那时候打包票说有人能够完美得唱出来,引发了古德温的好奇,让他顶着白发也要跟剧组行动——导演打算到了海边再让封仪歌唱,他坚信在海风中唱出的歌曲会存留大海的气息,更能让观众带入。
宋时在看着封仪。
每一个人都在看着封仪。
灼灼目光下,海妖姿态惬意地倚在礁石上,任由柔和的阳光铺满他美好的身躯,开始放声歌唱!
微带咸味的海风打在东方青年脸上,拂过他赤裸的胸膛,封仪唇角始终含着微笑,神色温柔而虔诚,一个又一个音符从他口中流泻而出,如草木的呓语,似花朵的芬芳,仿佛恋人心湖上的一朵涟漪,又犹如天堂的圣音,于风中徐徐传播。浪涛拍打海岸、飞鸟天空啼鸣……这些声音都远离了人们的脑海,他们的全部感官,都已沉浸在这歌声中,不愿醒来。
宋时闭起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竟挂上了笑容似的弧度。
胡真真死命拉着贺南的袖子,指了指剑修,露出夸张的惊骇表情,被对方摸了摸头,不满地跑开了。
这是片尾时海妖对佩儿吟唱的曲子。
美好的祝福与不懈的呼唤。
一曲完毕,不少人依然沉醉其中,感受着余韵,沙滩上竟没有一个人说话,打破这沉默似乎成为一种罪恶。
奇异的叫声打破这静寂,竟是成群的海豚!
这些似乎总是在微笑的、对人类十分友好的海洋动物互相追逐着靠近沙滩,口中发出种族特有的叫声,连成一片,像是在歌唱。
古德温突然意识到什么,震惊道:“上帝啊!它们在求爱!”
所有人的眼睛像是突然长在了封仪身上。
封仪:“……”
宋时抢上,动作飞快地把行动不便的恋人抱回岸上。
“哈哈哈哈哈!”乌瑟曼第一个大笑出声,带起一整片笑声,就连瑟琳娜也维持不住她的淑女风度,连忙试图以手掩唇补救。
作曲者古德温笑岔了气,连连猛拍胸口才缓过来,唇角仍止不住上扬:“在作曲的时候,我听了许多海洋动物的叫声,大多是海豚的……”人类接触海豚的时候更多,收集的资料也更详细,而古德温毕竟不是动物学家,他只是将合适的声音融入一首曲子,直到现在,这位精神的老人才意识到这些声音是恐怕发情的雌海豚在呼唤爱人。
“老伙计!你要重新作首曲子了!”奥德里奇大笑着道。
“哦,这恐怕是我这辈子遇见的最离奇的重作原因。”古德温耸了耸肩,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瑟琳娜带着一大票妹子跑到沙滩边,脚踝已被海水淹没,她们的双眼闪亮亮的,试图去触摸一条条流连不去的海豚,被对方灵巧地避开。
人们纷纷上前,欣赏着这群可爱的海豚。
再没有回应,海豚们的叫声中渐渐染上了别的情绪,似乎是奇怪那神秘的爱人去了哪里,有不少海豚退却了,但还有一只体型稍小的不断在海滩徘徊,焦急地叫着往沙滩上冲,险些让自己搁浅。
有条大海豚从群体中游出来,用身体推挤着同伴,将它拉入队伍,直到这群海豚终于游开,远处仍依稀传来小海豚的悲鸣。
李学成说出了众人的心声:“突然好有罪恶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