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飞溅着跌进海水中,余景年疼的几乎快要晕过去,他剧烈的喘息着,身体疼痛的痉挛。
“你说,那只人鱼会不会出现?”安东尼轻柔的用手枪擦过余景年的脸颊,刚刚发射过的手枪枪口还是温热,带着火药的呛人味道。
“照这种程度流血下去,我半个小时就会失血过多。”余景年勉强说着。
“我当然知道,如果半个小时,那该死的畜生还不出现,我就把你丢下去喂鱼。”安东尼冷冷的说着,将余景年往船边上再推了推。
水下泛起一阵涟漪,飞廉慢慢浮出海面,躲在暗处的人立刻发射了麻醉枪,然而却被飞廉轻巧地躲过。
人鱼的声音变了调子,不再是轻巧的“哒哒”声,而是带着威胁的咆哮,似乎海水都随着人鱼的声音愤怒起来,所有的枪都对准了飞廉。余景年心脏狂跳,大吼着,“走啊!”
飞廉愣了愣抬头看了余景年一眼。
余景年的眼睛几乎湿润,人鱼的速度再快,躲开这么多支枪还是不太可能,即便是他立刻潜入水下,子弹的速度也可以追上他。在这种情况下,人鱼长达两米的身体实在是一种很弱势的局面。
“你最好给我闭嘴。”安东尼狠狠踢了余景年一脚,又是一枪,打在他的肩膀上,子弹穿透余景年的身体嵌进小艇里,发出“铛”地一声。
余景年猝不及防,发出一声颤抖的呻吟,让水里的飞廉也跟着颤动起来。
血染红了余景年的单衣,滴落进水里。他轻轻喘息着,血在小艇的甲板上扩散,他开始觉得有些头晕。
“如果你愿意帮我们把他引上来,我或许会考虑帮你止血。”安东尼阴沉的声音传来。男人暴戾的神情很是狰狞,余景年轻轻叹了口气,他慢慢往船的边缘挪动,安东尼看着他,略略有些警惕。
“帮我……到最边缘……一会儿……我引他过来……”余景年轻声说着。
安东尼终于放下戒心,扶着他到了小艇的边缘。就在这时,船尾发出一声浪花砰溅的声响,飞廉突然跳出水面抓住一个男人重新跌进水里。
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安东尼大叫“该死!”,下一刻余景年摔进水中。
海水的刺激让他的肩膀和膝盖剧痛起来,可是余景年再发不出呻吟,他快速的沉了下去,水面上再次响起枪响,子弹在水里滑过一道痕迹,打进他的腹部。
血染红了整片海域。余景年有些恍惚的发现自己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和窒息了,他眼前发黑,直到模模糊糊的看见飞廉的脸。人鱼轻微的“哒哒”声传来,那样悲哀的眼神,余景年伸手摸了摸飞廉的眼睛,他张开嘴,想说点什么,然而却只吐出一口鲜血。
很快,他开始失去意识,眼前的视线愈发模糊,余景年耗费最后一点力气抱紧了飞廉,拼命想要最后一次吻一吻飞廉的唇角。他已经看不见了,只模模糊糊的感觉到嘴角触上一点冰凉,然后失去了意识。
余景年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他所有的记忆,小时候和父亲一起遭遇到的人鱼,飞廉躺在治疗仓里,略略孱弱的模样。飞廉在游水,飞廉在捕猎,飞廉抱着他在湖底跳舞……
飞廉……飞廉……飞廉……
他的学生时代太长,整日只对着书本,直到遇到了人鱼,似乎生活里才有了别的主题。他们语言不通,他们遇到过很多很多的难题,可是那些都不重要,他们一直在一起,共同度过难关。
只是这一次,好像有点困难了呢。
余景年觉得有那么一会儿,自己似乎恢复了意识,他被飞廉抱着,慢慢往水的深处游去。他的灵魂好像要出窍了,他甚至可以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飞廉抱着他,血从自己的身体里冒出来,仿佛也被拉成了一条直线。
要死了吗?余景年这样想着,终究是未能走到最后一步,他在心底微微叹息。他本来以为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可以在一起的日子,他和飞廉年纪相当,人鱼和人类的寿命似乎也相当。
他们或许还有五六十年可以在一起,他可以慢慢教飞廉人类的语言,然后让飞廉再来教他人鱼的声音。虽然他听了很久,还是没听出那些“哒哒”声有什么不一样。
他们可以一起看着玄冥长大,看着玄冥找到自己的伴侣,看着玄冥生儿育女……余景年有很多很多的想法,猜测过很多很多结局,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
人鱼的记忆会很长很长吗?也许不久以后,飞廉也许会忘了自己也说不定?余景年忍不住想往好一点的方面想。
“哒……哒……”人鱼的声音传来,不再是急促的调子,而是舒缓而悲哀,哪怕语言不通,余景年也知道飞廉的情绪。
“别难过啊。”他想要尝试着去追上飞廉,可是骤然亮起的莹黄色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
飞廉抱着余景年继续往更深的水域游去。人类的身体已经彻底冰冷,心脏也停止跳动,“余景年……余景年……”人鱼悲哀的呼唤着爱侣的名字,可是他却没有回答。他只能继续下游,寄希望于那个他从未尝试过的方法。
百慕大的深海透着诡异,渐渐的他找了那条诡异的洋流,和周围的海水从相反的方向涌动。飞廉顺着洋流一路前进,直到在深沉的海底看到那熟悉的荧光。那是个巨大的潜艇,比以前见过的都更加巨大。这里的水压太大,余景年的身体已经变得残破不堪。
“景年……景年……”飞廉再次呼唤他的伴侣,眼角渐渐涌出泪水来。泪水触碰到莹黄色的光,瞬间也变成了莹黄色。
飞廉找到入口,进入潜艇,里面也充斥着海水,只是这里的莹黄光亮愈发明显,灯火通明。无数的仪器仍在运转着,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开门。”飞廉低声说着,一扇小小的舱门打开,露出一个个两米长一米宽的小型舱室来。长长的一整排舱室打开来,地上还残留着各种颜色的人鱼鳞片。
飞廉把余景年放进一个房间,慢慢关上舱门。
系统运转的速度骤然加快,“滴滴”的声音在潜艇里彻响。飞廉就在舱门外站定,他并没有把握这样做是否会出现他想要的后果,但至少他有等待的机会。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飞廉仍然没有动。人鱼开始进入半睡眠的状态以抵消体力的消耗,直到潜艇外传出滴滴的声音,一只小人鱼也跟着窜了进来。
“父亲……”玄冥抓住飞廉的胳膊,“妈妈在哪里?”
飞廉没有说话,他指了指那扇一直紧闭的舱门,一声不吭。
他们一起等待。飞廉觉得饥饿在侵蚀着他,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人鱼可以贮存足够的能量,可是时间或许太久了,他开始觉得衰弱。
“离开这里。”他这样命令玄冥。
“为什么。”玄冥争论着。
飞廉不说话,只是将他推了出去。小人鱼还太年轻,没法抵抗他的父亲,只是奋力挣扎。飞廉用鱼尾狠狠拍了玄冥一下,把他推出去很远。
“父亲!”玄冥急着回来,潜艇的舱门却慢慢关闭。
飞廉平静地看着他,大门关闭的瞬间,他甚至有那么一点庆幸,最后的时刻,他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把玄冥赶出去耗光了人鱼最后一点力气,飞廉慢慢飘荡到舱门前。仪器精密的运作声还在继续,人鱼却已经开始听不清了,他的感官开始疲惫。飞廉只能慢慢地靠上去,靠在茶色的玻璃上,奋力地看着里面的情形。
直到他看到一双温润而熟悉的眼睛。
“景年……”飞廉喃喃着,舱门发出声响,然后慢慢打开,飞廉被那力道推了一把,慢慢往后退去。
余景年睁开眼,重新获得意识让他有些奇怪,他还记得之前的每一点记忆,身上中了三枪,他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自己的周围都是海水,周围都是昏暗,只正前方有微弱的一点点光线,余景年拼命想要看清那莹黄色的光芒,然而终究是什么也看不见。他慢慢动了动手指,耳边突然就听到清脆的滴滴声,微弱而细小,随即黑暗中炸开一线黄色,眼前豁然开朗。
那明显是现代化的环境,金属质地的机器和墙壁,然而余景年很快就没有精力注意这些,他看到渐渐倒下的飞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