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晨昱柏恍然大悟,最近这两年,子曜好像就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然而身在其中的自己却看不见,看不见那里面早就失去的情感。
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感情是什么时候变质的?难怪到了后来,自己如果不打电话让他回来,他就再没有自己回来过。
既然没了感情,还回这个家干什么?
淌在桌子上的黑色指甲油已经干了,泰华用了湿帕子也擦不干净,最后他为难地说:“曼姐应该有洗甲水吧?用那个就能擦干净。”
说完,他眼巴巴地看着晨子曜。
晨子曜将视线收了回来,许是头顶上的灯太亮了,他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喃喃地说:“警察都说什么了?你详细说一遍。”
泰华将帕子放下,悄悄松了一口气,知道剩下就不是自己的事了。
“哥,三个月才报警是有点时间长了,那警察说了我一顿,说是那么久的事情查起来也麻烦。那老头说他出去旅游了,你说能去哪儿玩呢?不会去什么地方买了新房子就住下了吧?你看你和曼姐的事已经算是定下来了,到处都是蛛丝马迹,我都压不下来,再说过些日子就要公开了,说不定他从哪儿得到了消息,就自己躲掉了。照我看这样最好,也免得见面了大家脸上都难看。”
“……”
泰华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声,他观察着晨子曜的脸色,小心地问了一句:“还是说,您担心他?哥,你可千万别心软啊,他自己离开是最好的,曼姐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万一他真闹起来,让曼姐知道了,可怎么办啊。”
“……”
“哥?曜哥?您睡了吗?”
晨子曜将手拿开,看了他一眼。
泰华嘿嘿地笑,又说了一句:“明天人就查到了,您别担心,安心的等着公开的日子,团队我都找好了,到时候保证网上都是正面的言论,全世界都会祝福你和曼姐。”
晨子曜的脸上有了淡淡笑容,他从沙发上坐起来,走向客厅:“吃饭!”
“来咯!”
吃完饭,也不用洗碗,快餐盒塞进口袋里直接拎走就行。泰华擦了桌子准备离开,然后又走回来将护照放在了桌子上,最后说了句:“哥,我走了啊,你就放心好吧,不会有什么大事,多大岁数的人了,还会被人骗了怎么的,指不定又看上了哪个年轻小伙子跑去勾引人,说不定就好上了,现在正乐不思蜀呢……”
话没说完,泰华便觉得有些冷,那天吓尿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他疑神疑鬼地看过一圈,错过了晨子曜猛地沉下来的脸色。
泰华拎着吃完的便当盒上了电梯,按下了一层楼的按钮,电梯动了起来,他歪着身子懒洋洋的靠在了电梯墙壁上。
“叮咚。”电梯到了三十一层停了下来,门开了,他以为会有人进来,但是没有,外面除了亮起的灯照亮了楼下这家人的玄关,空空如也。
泰华不以为意,按下了关门键。
电梯再次下行,在三十层停了下来,外面依旧空无一人,只有惨白的灯光照着一家的玄关大门。
泰华的姿势改变了,身体缓缓站直,绷紧,他按下关门键,并且狠狠地按了几下一楼的按钮。
然而,电梯依旧在二十九层的时候停了下来……
每一层都停下。
每一层都没有人。
惨白的灯光照着一扇门,好像地狱的大门正在缓缓张开血盆大口,他的灵魂像是要被吞吸下去。
不知道下了几层,电梯里的灯光闪了闪。
“啊啊啊啊啊——”泰华凄厉的尖叫,脚一软,再也站不住。
到了最后,泰华已经蜷着身体蹲在了电梯的角落里,他把脸埋进自己的膝盖里,拒绝抬头去看每次打开都无人的大门,身体微微颤抖着,手里提着的垃圾袋成为了他救命的稻草,紧紧地抱在怀里,小声的哽咽。
☆、第9章 光茧
第九章
终于,漫长的电梯在一楼停了下来,门口传来了一个女人的抱怨声:“今天电梯怎么这么慢……啊!吓我一跳!什么人啊这是?”
泰华抬起头,眼前再也不是空空如也,他简直流下泪来。
女人没敢进电梯,站在门口警惕地看着他。
泰华扶着墙壁双脚发软地站了起来,解释了一句:“有,有鬼……”
女人“噗”地笑了。
“真,真的有鬼,每层楼都停,外面都没有人。”
“呵。”女人一声讥笑,“哪家的孩子恶作剧吧,您也老大不小的了,有幻想症怎么的?要不您还是去看看吧,我有心理医生和精神医生的电话,您别客气。”
泰华脸色涨红,盯着女人进了电梯,数字平稳而快速地上了十二层停了下来,脸色又变得青了几分。
晨昱柏目视着泰华脚软地上了车,一脚油门飞出了停车场,没有丁点追上去再吓唬一番的念头。
今天是他和子曜重逢的日子,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个跳梁小丑的身上。泰华就是子曜养的一条狗,与其说是经纪人不如说是个小助理,子曜自己有一个工作室,里面十多个员工专门为他一个人忙碌,业务洽谈、行程安排都妥妥当当地挑不出错来,泰华最后会跟在子曜身边,还是他会说话会哄人会溜须拍马,这样的人,其实养在身边调剂紧张的生活,也就是个娱乐的。
再次回到子曜身边,子曜又懒洋洋地躺在了沙发上,电视开着,他则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晨昱柏注意到他眉宇间的疲惫,有些心疼。名气大了,事也就多了,有时候拍戏日夜颠倒的,也很辛苦。娱乐圈光鲜亮丽的背后,其实也没那么美好。
子曜睡着了,晨昱柏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飘到了窗户边上。
高层楼房的窗户可以轻易看见天空的月亮,又大又圆的明月照在身上,就像是还活着的时候晒太阳一样,暖洋洋的很舒服。
他心中一动,从窗户钻出去,呈90°直角地站在大楼的外墙上,踩在外墙上就好似踩在平地上一样,轻松地朝着楼顶走去。
从头到脚沐浴在月光中感觉更加的舒服了,他甚至想要躺倒了睡上一觉,尤其是这种好似还活着一样的感觉让他惊喜,久久不愿离开。
临近午夜,月亮升至最高,宛如银盘一般悬挂在头顶,可惜没人看见,若是有人能够看见,就会发现这栋大楼的顶楼有着一个巨大的光茧,散发出与月色一样朦胧的银色光辉,在更为核心的深处,一明一暗的闪烁着光芒,似乎有什么更为庞大的能量在酝酿着一般。
光茧中的晨昱柏很舒服,就像浸泡在温热的水里,从头到脚都呈现出一种暖意,他甚至无法保持自己的清醒,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个美美的觉。
他做梦了。
梦见他在读高二的时候,学业的压力就已经很大了,他每天的世界除了本,脑袋里只剩下一个个的文字和符号,枯燥又疲惫,简直让人怀疑自己生而为人的原因,是不是就是要让自己累死在书的海洋里。
但是有一天,外出的父亲带了一个孩子回来,说是丢在汽车引擎盖上的弃婴,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从今以后就是这个家的孩子了。
那时候的子曜还不叫子曜,他才出生不久,连名字都没有,生日就定在他到他们家里的那一天。子曜的名字是他为这个弟弟起的,因为子曜有一双漆黑深邃的大眼睛,就像是黑曜石一样神秘而美丽。
子曜有了名字,却还软软小小的,只会躺在床上,连简单的翻身都做不到。那是一个很安静很乖巧的孩子,每天会睡很长的时间,醒过来只要吃饱了就不会哭,他安静地躺在婴儿床里,好奇地看着眼前的风铃,一看就是半个多小时。
最初的时候,他不太喜欢子曜,他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这个孩子是父亲的私生子,长大了早晚要和他争遗产。原谅他的中二期比较长,在子曜最初到家里的三个月,他都没有正眼看过这个孩子一次。
变故发生在某个放学回家的下午,保姆将子曜放在沙发上去洗手间了,他从大厅路过的时候那孩子像个小虫子一样正翻着身,身后就是沙发的边。那时候他几乎没有多想,飞身扑了过去,但还是晚了一步,子曜摔在了地上。
将这个小了自己太多的弟弟抱起来,小脸上的表情很茫然,嘴角一瘪一瘪的似乎要大哭起来,他学着保姆的样子笨笨的将孩子抱在怀里,拍打着他的后背。书包的肩带从肩膀上滑落,身后是硬质沉甸甸的书包,怀里却是软软的小生命。
不知何故,那一瞬间他就接受了这个孩子。
如此的简单,或许比起总是读不完的书,一个小孩能够带给他的乐趣更多。
他想,其实多一个弟弟也没有什么,我拥有的已经够多了。
然而很快,噩耗降临,父亲意外死于一场车祸,火化那天他将子曜也抱去了,老人说小孩不能去那里,那地方不干净。他没同意,抱着子曜就像是抱着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流着泪参加了全程的葬礼。
家,就剩下他和子曜了。
他必须要感谢父亲的善心,在他走后还有个人在家里等着他,至少不那么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