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水汽中扩散出一种开到荼靡的麝香气息。
第66章 破晓1
一夜酣眠。
白格在明亮到刺眼的午间光线中睁开湿润的眼睛,盯着天花板转动眼球,有温热的液体浸入雪白的枕芯。他推测他应该是刚从某个感人肺腑的梦中醒转,因为心脏那块儿依然涨涨的,充斥着大量来不及消化和处理的情绪。
缓了一会儿,他掀开被子,挪动两条大长腿,把赤着的双足轻轻放到铺在床周的白色绒毛地毯上,不轻不重地摩擦起来,痒意立刻顺着敏感的脚心攀上脊椎,明显、真实。他站起身,不着寸缕,弯腰把离床三步远的米奇老鼠睡衣捡起来,睡衣湿透了,在地上拖曳出长长的水渍,一直延伸到浴室门口。
怀着反复咀嚼和精细回顾的心态,白格挑起眉毛,顺着凌乱的水痕一路走一路捡,直到在浴缸里捞出那件深蓝色真丝睡袍,和一条不属于自己的白色平角内裤。腥燥的味道依旧残留在凉透的水里,刺激着大脑皮层一帧一帧地回想起昨晚某人热情且火辣的回应。
笑意慢慢在嘴角荡漾开,白格曲起手肘,撑着下巴,围着浴缸缓慢转了一圈,终于恋恋不舍地拔下活塞,一瞬不瞬地盯着旋涡状盘旋而下的水流。
放空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他神经质地扔下怀中团着的衣物,随意扯了一条浴巾裹上,迈开长腿蹬蹬蹬跑出浴室,冲进客厅。
客厅里空空如也,他又没头苍蝇般冲进厨房、书房、健身器材室,整间公寓回荡起急冲冲开门摔门的砰砰声响,心跳随着一间间敞亮的空房间而逐步加快,等他六神无主地把衣柜里床底下都搜过一遍后,终于想起来有手机这个通讯工具。
铃声响了漫长的一整遍,没通,好心情突然就在空中来了个急刹车,直直地往下坠。
他拿着手机站着,慢慢收拢手指,衡量该不该发狠地把手机砸向地面。
答案当然是不该,因为两秒后,他接到了回电。
“在外面,有事。”徐承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别扭和生硬,但很快他好像意识到这样不太好,连忙修正了一些,尽力柔和下来,“你在家好好待着,尽量不要外出,我……我尽快回去。”
白格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就传来一阵忙音,但这不影响他捧着黑了屏的手机无声且幼稚地比了个耶。
萧图正在公司开会,白格在慈善晚会上曝出的应激性精神障碍,说起来其实只能称得上一个有话题度的热搜,谈不上对当事人有什么负面影响。说得难听点,现在这个泥沙俱下精神力超负荷的时代,谁没有个精神上心理上的小病小灾?今天曝出个抑郁症,明天又来个幽闭症,随便刷刷微博,到处都是什么密集恐惧症深海恐惧症,恐高恐羽毛恐数字恐什么的都有,大众听多了也都麻木了,不咋当回事。
萧图也是,要是没看见白格躺床上那苍白的模样,大概也是这群无知大众中的一员,没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总觉得这就是艺人闲着闲着瞎矫情。
公关程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让萧图头疼的是另一件事。
别的什么都好说,同性恋就有点要命了。
可能是艺人这个群体本来就有点特殊,也可能是同志圈和娱乐圈原本就有重合的一部分,所以萧图对这个群体还真不陌生,关系再近点儿,他以前就带过那么一个倒霉艺人。本来演艺事业蒸蒸日上,形势一片大好,结果从自称男性友人的微博里流出了两个人的亲吻照,工作室还没反应过来,“呼啦”一下,粉丝就散了个一干二净,之后再怎么卖力公关,洗白解释,还是落得个惨淡收场。
这事对萧图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以后带艺人,都要留足一万个心眼,事先务必全都打听清楚,千万别再带出第二个基佬。
但是再给他多一万个心眼,他也看不出来白格居然也……
一想到这茬心就抽疼,萧图皱着眉头吞云吐雾,手机震动起来,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起电话:“格子?醒了?身体还好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让夏果送过去?”
对面的声音如沐春风,直奔主题的话却令人如坠冰窟:“我暂时出不了门,你来的时候帮我带一盒……”
萧图手里夹着的烟头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他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清了清嗓子,“嗯,好,唉呀,你都这样了还挂心通告,作为经纪人,我强烈要求你好好休、养、生、息!”
“通告?”白格看了一眼自己几乎空白的行程表,不明白他的经纪人在抽哪门子疯,“嗯,我会好好休息的,你记得把东西买来。”
萧图:“……”
挂了电话,他瘫进椅子,双手捂住自己脸,众人面面相觑,皆以为公司的王牌经纪人为了艺人的身体状况劳心伤神,心中默默将其列为楷模典范。
隔了一会儿,会开完了,萧图振奋精神,苦笑一声,重又点亮手机屏幕,打开度娘,键入:适合男男使用的套套品牌……
*
“徐哥,你脸色不太好。”徐承渡的公寓里,苏昆吾在涂满胶水的白纸上粘贴着碎纸条,抽空瞄了一把烟灰缸填满的徐承渡,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面无人色,该不会是在湖里泡病了吧?”
徐承渡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弹,又是一根光秃秃的烟蒂在触手可及的范围里准确无误地落进玻璃烟灰缸,他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点上,望着天花板上盘旋的烟雾,“嗯,不是泡病了,是脑子进水了,银星湖的湖水大概渗透力比较强。”
苏昆吾此时身在云雾,感觉好像心也在云雾,不太能听懂他徐哥讲什么,只好干笑两声,在鼻子下挥了挥手,“你前段时间不是说戒烟吗?怎么又抽上了?我看你这烟瘾不光没减轻,反而变本加厉了。”
徐承渡幽幽地瞟了他一眼,“尼古丁有助于我思考。我现在需要思考。思考你懂吗?我觉得我失控就是戒烟这种愚蠢的行为导致的。”
苏昆吾:“……”
两人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过了一刻钟。
“那你思考出什么来了吗?”苏昆吾咚一声把额头砸在茶几上,对着那一坨震了三震的蓬松碎纸团惨叫出声,“啊啊啊啊,我一个高科技技术人员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事!”
“思考不一定每回都能得到结果。”徐承渡叼着烟,看他有点可怜,便伸手捞过一半碎纸,眯着眼睛也帮忙辨认粘贴起来,“监听进行得怎么样?”
“没什么动静,”苏昆吾指了指床上的设备,“这玩意儿就早上的时候响了一阵,还是保洁阿姨进书房清扫发出的。”
似乎是意料之中,徐承渡表情没有任何波动,“被我们临时拉来当替罪羊的那小子怎么样了?”
“局子里呢,他当时被敲晕了,审讯的时候除了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哦,还说他是被冤枉的,有人袭击了他。但是没人信。”苏昆吾神色透着点自豪,“要不我咋奉徐哥为偶像呢?这临场发挥的能力也是绝了!”
“凑巧罢了。”徐承渡拈起一长条金黄色的硬质碎纸,试图管中窥豹脑补出全貌,发现果然是异想天开,“那个大个子我之前去踩点的时候撞见过,还有他那辆过时的一面窗户关不上的黑色桑塔纳,所以就顺手撬了几颗蓝宝石扔了进去。”
“你就顺了几颗蓝宝石?”苏昆吾嘿嘿一笑。
“当然不可能,为了营造出一副小偷光顾的景象,我顺了不少东西,基本上看着值钱的都拿了。”
苏昆吾眼睛霎时放光,“那东西呢?”
徐承渡一副他明知故问的样子,嘴角一撇,“湖里啊。”
“那么多值钱的东西你就这么给沉湖了??!”苏昆吾气鼓鼓地瞪着财迷眼睛,痛心疾首。
“不然呢,我一个跳湖去救人的保镖,把人救上来之后,身上就开始叮铃哐啷开始掉宝贝?怎么的,难不成救个人还能遇上金斧头银斧头的河神爷爷了?”作为调侃界的资深人士,徐承渡总能把一件事解释得极具画面感且暗含嘲讽。
苏昆吾想了想场面,呵呵笑起来,“说的也是。还是命保住最重要。钱财乃身外之物,有钱没命花,天下第一惨。”
“不过真心疼啊,那可是纯金打造的一个笔架啊……”徐承渡哭丧起脸,滴出血,“能卖不少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