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发力足够,耐力不行。体能缺陷。”徐承渡拧开瓶盖,咕噜咕噜灌了大半瓶,像是真的渴极了。
白格盯着他上下起伏的喉结,满脖子晶莹的汗水和越发红艳的吻痕无处遁形,眸色暗了几分,他若有所思地道,“那我跟你相反,别的不行,就耐力好。还记得吗?高中运动会三千米长跑都是我。”
徐承渡斜着眼睛看他:“……”你想说明什么问题?
目前一切稍微跟暧昧沾边的话题都有可能成为导火线,所以徐承渡按下想询问那个纹身存在意义的冲动,转而把话题引向荣雨棠。
“你说她是来警告你的?”徐承渡脚下一滞,差点没跟上滚送带的节奏。
“嗯,旁敲侧击让我小心陆望,不要硬来。”白格虚虚托了一把他后腰,看他稳住了身形,便放了开。
“她发现了?”徐承渡蹙起眉头,低喃,“没道理啊,我们露出了什么破绽吗?如果她能发现,不就意味着陆望那里也会有所警觉吗?”
“陆望当然会有所警觉,书房遭窃说明他自以为严密的安保系统不过关,所以后续肯定会有所加强。但是他不一定会怀疑到我们头上。”白格解释道,“我妈,她只是觉得我不可能会犯失足落水这么低级的错误,接下来的推测也只是基于她对我的了解,了解我会本能地远离水源。”
“但是一般人做不到她对你这么了解,只会以为这是个巧合。”徐承渡抿了抿唇,汗水划过他下唇上那条深刻的凹痕,流过下巴和颀长的脖颈,聚在锁骨里。他抬起眼睛,说:“鸽子,你该跟她好好谈谈,或许能解开很多误会。”
白格轻轻嗯了一声,没说话,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承渡降低跑步机的速度,拿起扶手上搭着的一块干毛巾擦了擦汗,突然提起一个遥远的人:“你还记得我们家老爷子吧?”
“当然。”白格调整了一下站立的姿势,靠在跑步机前方的窗边,“老人家慈善和蔼,性格爽朗,厨艺也好,所以我经常去蹭饭吃。”
徐承渡翻了个白眼,这货当年往他家跑那么勤快,果然就是去蹭饭的!
“是吧?后来哪天他走了,我也这么觉得。”继而他撇了撇唇角,勉强撇出个笑的弧度,“但我以前真不觉得。他顽固,守旧,老做派,还崇尚棍棒教育,暴力美学。最后一点我还有模有样学了个十成十。除了这些,我尤其耿耿于怀的是,他长年累月对我母亲的不满和埋怨。”
秋天的夜风有些凉,白格怕他浑身汗湿被吹感冒,稍稍把窗户拉上了一些,只留一条小缝透气。
然后平静地等待着下文。
“他觉得自己儿子的意外身亡,全都得怪这个刚刚进门不到两年的儿媳。听说那次行动原本落不到他们头上,是我妈执意争取的,因为对里没人比她对那个组织更熟悉。我爸不放心她一个人去,申请了共同潜伏。”徐承渡耸肩,边跑边说了一大段话,气息有些不稳,“他们跟我干的是同一行,我能理解,本来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工作,压根儿不存在谁连累了谁,谁害死了谁。说得难听点,这不是一个都没活下来么?又不是一惨死一苟且偷生,有什么由头能拿来抱怨呢?”
“但是后来我就懂了,老人家其实心里明镜儿似得,拎的可清。他就是过不去心里头那道坎儿,他怪的也不光一个儿媳,他还怪自己。他怪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让儿子选择这条路,怪自己有事没事就跟儿子吹嘘他当年参军打仗时候的光辉事迹,怪自己无意间从小给儿子播下了一颗正义的种子。”
“我要是早明白这些……”徐承渡按停了跑步机,胸膛起伏,看向白格的目光亮如星火,“我会比之前待他好一千倍一万倍,绝不会就这么让他走了。”
白格的睫毛动了动,他知道这是徐承渡在用过来人的感受、血淋淋的教训在尝试说服他,说服他能放下芥蒂跟荣雨棠敞开心扉。他望进那双眸子,心情像是一杯放了无数块方糖的拿铁,甜的冒泡。
但同时,他又觉得心疼。
阿渡在这世上,是真的一个家人都没有了。
而他,想代替阿渡的父母,代替阿渡的老爷子,成为阿渡的家人。
第69章 破晓4
我想成为你的家人。
这种倾诉爱慕的欲望实在太强烈,他双唇微启,舌尖抵住上颚,口腔的肌肉绷紧,这句话几乎下一秒就要不管不顾地从喉头滚落出来。
但是徐承渡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他甩了甩濡湿的头发,利落地跳下跑步机,往外走去,一直等出了房间门,才遥遥地低声抱怨了一句:“下次想在人身上种点什么能不能避开显眼位置。”
白格愣了一下,心中那点儿失落荡然无存,噗嗤一声乐了。其实他今天看到徐承渡脖子那一圈惨不忍睹的青紫淤痕时,面上不动声色,内里却一直心旌震荡,愧疚不已。
实在是过分了些。
而那不过是冰山一角,他清楚地记得,胸膛、小腹和腰窝上的斑驳更加密密麻麻、怵目惊心,当时的他用了全身心的力气,想要在阿渡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不可磨灭的印迹,毫不夸张地说,如果当时手边有把刻刀,他会丧心病狂地把他的名字刻遍阿渡的全身。昨晚的徐承渡,默默承受了完全失去理智、纵情放肆的他。
并不温情,相反,伴随着施虐般的粗暴与疯狂。
在灵与肉相结合的方面,这不是他想带给阿渡的体验。
浴室哗啦啦的水声传出来,白格脚尖转了个弯儿,没有进卧室,而是窝进了书房。
坐在钢琴琴凳上,他用力揉着半边脸。
意识重新回炉是在徐承渡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他猛地油然而生一种畏惧。他后知后觉,原来他的爱欲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发酵精酿了十年,早就成了一桶比最毒辣的日头还烈的烈酒,以至于稍微揭开一点窖藏的红色封泥,这种发了狠红了眼、恨不得把人剥皮嚼骨、拆吞入腹的暴虐情欲就会冲破桎梏,喷薄而出。
奔腾闪烁的火山岩浆流动起来,看上去热烈又美好,然而能毁灭一切的高温使人望而却步,靠近无能。他庆幸自己及时刹了车,没有让这股岩浆灼到徐承渡。
事后他又想,他到底表现出了怎样病态的狂热,竟然能让徐承渡妥协?毫无疑问那是一个打死都不肯雌伏身下的男人,他的顺从简直匪夷所思。是因为我不顾生命危险跳湖掩护他的自杀式行为吗?因为深受感动,所以甘愿忍辱负重?
钢琴谱架上敞开的五线谱上,是苏格兰民间钢琴曲《斯卡布罗市集》。
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骑士和爱慕的女人,诗意而微妙。
徐承渡在浴室里听到白格弹起了钢琴,琴声一直持续到他洗完澡,趿拉着拖鞋出来,并在沙发上困倦地睡过去,就连梦里也都回响着那个浪漫深沉的旋律。
接下来的几天,公寓里的气氛很奇特,白格跟徐承渡心有灵犀地亲密并克制着,那天晚上的彼此失控随着徐承渡身上吻痕的淡去日渐平复,越来越淡。
“你看着它心里在想什么?”
冷清的展览馆,外面大雨哗啦啦地下着,在柏油马路上溅起一层迷蒙的水雾。
徐承渡抱着双臂,把眼睛眯到最小,似乎卯足了劲儿在看,无果后用宣传手册戳了戳身边的人。
“哦——”白格摸着下巴沉吟,眨了眨茶色墨镜背后的桃花眼,“一只漂亮的女人的手。”
“你怎么知道它是女人的手?”徐承渡惊奇。
“标题写了啊,女神右臂。”
徐承渡:“……”
“面对这些艺术品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动了脑叶切开手术。”他拍了拍嗡嗡作响的耳朵,慢慢踱向下一座雕塑,并且眼前一亮,“嘿,我觉得这个姿势不错。”